现在玩的东西真是与时俱进,又兴起了什么镭战,其实就是一人弄身儿绿衣服趴草里假装打仗,这模式早就玩过,只不过现在发的武器都先进了,据说一扣扳机枪管里就发光,枪身还哆嗦,一群大人,脸巴子上拿彩泥蹭几撇胡子,穿得跟真事儿赛的,其实就那么巴掌大的地儿,谁看不见谁啊。
这倒退几年前,我们在草坷子里玩打仗的时候才几十块钱,那样我们还觉得冤呢,现在都好几百了,不就是块有荒草的地儿吗?当年我们其实是为哄孩子,拉家带口几拨人就去了,武器咱自己准备,各种各样的枪,说话的,带音乐的,滋水的,出泡泡的,吐乒乓球的,还有塑料刀、桃木剑、弹弓子、塑料金箍棒、红缨枪等,跟军火库似的。穿得也像游击队,没重样的。大家很兴奋拽着各自的孩子进了收费的屋子,里面一个刚从工地下来模样的小伙子说,小孩儿不让进场地,怕有危险。家长急了,紧着说:“我们不打孩子,一块进吧,我们就为带孩子玩的。”好说歹说,人家不理了,甩了一句“愿意进你就进,出了事我们不负责”。
一群搔眉搭眼的大人,人手一套袖口快揉烂了的迷彩服,盖房工地上净是穿这个的。我们倒不嫌弃衣服,问题是服装太统一了,男的女的全一个号儿。上身儿咱有肩膀架着,可下身没地方交代,手不提着裤子能一滑到底。有男的人家自己腰上有皮带,换上就行,可女的只能提着,腾不出手。后来不知道谁脑子活,外面揪了把草搓成绳子给女人们当裤腰带,我们一个一个腰系麻绳,提着气,怕稍微一使劲再把腰带绷断了。发枪了,三八大盖儿似的,老沉了,端不动,只能扛肩膀上借点力气。孩子们那叫一个羡慕,全跟小兵张嘎似的。头盔倒不是盖房子用的,像电焊工用的,有塑料面罩,但我脸上有眼镜,面罩太小,想戴眼镜就只能挂面罩外面,可是耳朵在罩里头呢,眼镜腿儿没地方交代,还有种办法就是戴上头盔,面罩掀起来,给眼镜腾地方。我选择了第二种方式。
为了分清敌我双方,服务员在我们的胳膊上系上根儿红布条,一些站边上聊大天的游击队员没听见,结果被划分成敌人了。我们一大群人,在门口列队,为了显得咱是人民的队伍,还向左看齐完向右看齐,然后报数。站一边的孩子们那叫乐呀,他们就没看见自己父母这么耍过。
我的帽子永远像手搭凉棚。敌人踩着我们的脚印去了对面有炮楼的地方,停下来的时候对我方大声喊:“看得见我吗?”我这个气啊,一群大活人,别说站着,躺地下都看得清谁是谁。我冲他们挥挥手示意再走远点,可敌人说:“走不了了,再远就出界了!”
当时我们枪里还有子弹呢,红的,包着塑料皮儿。据说枪的射程有十米,一定要远离目标射击,我们特当真,稍微近点赶紧喊“后挪挪”,要不开不了枪啊。我打响了第一枪,没看见子弹,直接烂枪膛里了,弄我一手红水,我赶紧往衣服上蹭,反正不是自己洗。第二枪又发射了,子弹划着弧线,掉地上了,跟直接从枪管里倒出来似的,连一米的射程都没有。敌人那个笑啊,还向我吐舌头做鬼脸。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大喊:“有本事你开枪啊,冲我开枪!”敌人端枪就一下,子弹也半道掉地上了,我过去给踩破了,以表示我的蔑视。
大人们正在嘻嘻哈哈地激战,童子军不干了,他们哪见过这么打仗的啊,既然不给他们服装和武器,他们就自己想辙。男孩儿们宽衣解带,往水枪里撒尿,那子弹可比我们这厉害,吓得穿军装的都趴草里了。我看见有个男孩儿推另一个孩子让他去占领碉堡,那孩子扭着身子躲:“别进去了,里面有。”有指挥欲的孩子抱怨说:“这环境太恶劣了,我爸怎么找的这破地啊?”
当我们被衣服捂得大汗淋漓,一个一个都从工地里出来了,也不谁喊了一嗓子“照相”,大家又列好队,这时已经有很多女同志的裤腰带断了,拿俩手拎着呢,男的都一人两把枪扛着。哪是玩打仗啊,跟给人家平地似的,省得拿轧道机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