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进行了一夜鬼故事接龙,天亮的时候人还没还阳,打着哈欠饥肠辘辘,去参加一个文化人的邀请,我对那人哗众取宠的形式腻味透了,但人家说邀请了很多名流,话里话外我也算其中一个,我一糊涂就答应下来了。
我挺害怕那种假模假式的场合,女的都跟要上颁奖仪式似的,穿得像响尾蛇,稍微一动,身上就哗啦哗啦响,但凡有点光,她就能给折射出去,自己一律露着大腿和肩膀,特高贵地迎着所有人笑,而男的一个个都赛企鹅似的,整个就是台动物世界。
我很怯场,因为我从里到外都像进错了地方,恨不能找个旮旯扎那儿,咱好歹也算给朋友捧场了。为了有个说话的人,我叫上了金大顺,但那胖女人坚决不跟我进会场,她说外面的老外养眼,死活要在五星酒店的大沙发里等我现完眼出来。我还没走出去五米,她发短信说实在太困,眼睛睁不开了,走的时候要想着把她摇醒。因为贵宾太多,男男女女都在存包存衣服,我空着俩手,牛仔裤口袋里塞着几百块钱,贼头贼脑往里看,我都不好意思去签名。拐了个弯又回到大堂,金大顺还真睡了,这闺女找了个最显眼的沙发,一摊肉把沙发塞满了,她起来时估计得现把自己往外拔,裤子再被“嘬”掉。她像花蕊,四周全是谈事的老外。太丢人了,我决不能在这么高级的地方显示出我跟她认识。
我转身又上楼,这次人少多了,我忐忑而绝不坦然地用软头儿笔在大红纸上写下自己的艺名,捋着墙根往里走。主席台那布置得什么样没看,反正我也没往名人身边凑合的嗜好,一侧头,看见后面好多人站着,人人手里端着盘子,嘴里还嚼着。哎呀,发饭!我直接掏出手机给金大顺打电话,“赶紧的,上面有饭!”对方“喂?”的时候还有睡意,到我简短发言完毕她已经调整到战备状态。没一会儿,呼哧带喘就跑进来了,不签名居然也没人拦她。
我们大步流星来到自助餐台,往人堆里挤。一盘子洋点心,一盘子水果,别的没了。金大顺说:“怎么也不备点儿稀饭跟二合面的饽饽呢?”她还不伸手,我被那些取食的人撞着,自己都觉得自己碍事。我大呼:“赶紧的吧!”金大顺捋着人缝,打后面走到前面,也不看嘛呢。我先把肩膀插进去,一晃,人就站桌子前了。因为离水果盘最近,所以把上面仅剩的五片西瓜摔了摔粘着的籽和水,全便宜金大顺的碟子了。我跟举炸药包似的冲那闺女喊:“这儿呢!你先占着嘴!”她也挺着急问我:“你叉子哪拿的?”太没见过世面了,餐具都在白布底下盖着呢,得自己撩开。
我以为就我们早晨没吃饭呢,敢情有人像从昨天就饿着,一大盘子洋点心上来,没看清手,内容全没了。再侧脸,那些穿那么体面的人,在自己小碟子里跟码积木似的,我都怕点心掉下来。
本着没见过的东西不吃的原则,金大顺打前面的盘子里迂回过一块点心,我分成五口吃了。可我旁边那姐姐,叉子一捅一块,嘴一闭,没了,吃东西跟流水线似的,整吞,太快了。我端着个空盘子环顾左右,这别是场慈善会吧,打哪招的这么多吃主儿啊。人人都拿自己的包占着座,跑后面吃白食来了,也不怕丢东西。
因为邀请我们的文化人是搞电影的,所以,在我嚼哈密瓜的时候全场灯都关了,要放片子。我赶紧把盘子放下,摸黑去打了杯咖啡,从一头一尾两处捏起俩小袋子,感觉上应该一袋是糖一袋是奶沫,可怎么就那么背呢,撒了多半杯,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座位,一喝,给我的。金大顺还腆着脸问收拾残局的服务员是否还能给上一轮,人家摇了摇头,那闺女一负气,抓了两瓶高级矿泉水回来。坐那儿就说:“刚才看那些人吃劲儿,给我急的,找不到餐具,差点拿别人用过的叉子。”
晚上,我跟赵文雯汇报当天的盛事,那厮说:“我就知道你又去丢人了,你就那么缺嘴吗?”我自豪地说:“我觉得我还争光了呢,因为我没抢着什么光维持秩序了,那场合,不为吃,就看谁能抢得多。咱得给名人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