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觉得收藏是有钱人的游戏,破烂似的东西能花好多钱往家买,当宝贝似的供着,还整天怕贼惦记,但真没人看吧,自己还着急,紧着往家招人显摆宝物,生怕别人不拿自己当行家。我们都做着发财梦,想扔个一块两块的,能套来几百几千。有次去四川,去景点的路上停车上厕所,路边零星地坐着几个特朴实的妇女,都跟杜十娘似的,摊开的大包袱里什么都有,以首饰玉器居多。我们围观一会儿,就有动手的了,开始问这问那挑挑拣拣,杜十娘并不着急卖东西,满脸温和,重复着一句“家里存的,没什么用,换点零钱”。也不知道啥样的钱算零钱,随便个镯子什么的都好几百。在另一个小手绢里,裹着几块银元,虽然我长那么大也没见过真银元什么样的,但还是好奇地拿起来看看,钱上还带英文呢,不是汉语拼音的写法。我记得电视里演过,银元辨真假得吹,然后放耳朵边听,有嗡嗡声的就是真的。
我跟行家似的,先拿两块当当互相一敲,然后放嘴里咬咬,好么,崩硬,最后拿一块,嘴对着钱边儿,倒吸一口气,使劲全喷钱上,赶紧三尖着手拿指甲掐着银元放耳朵边,你猜怎么着,真嗡嗡,跟有个蚊子似的,听了好几秒。十几块银元,我挨个吹了一圈,肺活量都练出来了,各个带声儿。
杜十娘伸着粗糙的小手把手绢裹了裹,“都是真的,回家打点首饰也行。”冲我微笑,多朴实啊。我问多钱一块,杜十娘说:“你随便给个价吧。”这可把我难住了,谁知道这东西该多少钱啊,我很扭捏,“你说!”杜十娘说:“你说。”俩人谁都不想吃亏,占便宜的欲望逐渐显现。我在心里按捺半天:“十块钱三块儿。”气定神闲,其实心里直嘀咕,这价不是蔑视钱财吗,白花花的银子啊。杜十娘一笑,并不说话。此时,上厕所的都回来了,我正打算回车,杜十娘拉住我,随便拿了三块钱掖在我手心里,“拿去,给十块钱吧,算是送你的。”太感人了!我拿着这三块银元吹了一路,都脑缺氧了。这东西埋院子里,再过个几十年挖出来,没准儿就无价之宝呢。当我把这个喜讯打电话告诉我爸,他马上制止我:“你别往我院子里埋那个啊,供着还长锈呢,糟蹋那么点钱也就不说你了,别再上当了啊。”
在挂了电话三个小时以后,我又在另一个五十多岁的杜十娘口袋里找出了个昆虫化石,石头片上凸起的小骨头一看就是个虫子,这东西总不能是假的吧。老杜十娘说她是从山里挖的,好几亿年才能形成。当时我脑子也没算出来好几亿年前地球上有没有这东西,把八十的价砍到二十,不买怕老太太拔出簪子跟我拼命。
一个兜里哗啦作响三块银元,一个兜里揣着几亿年前的虫子骨头,攥得手心里都是汗,还在心里念叨着“都是文物啊”!
赵文雯,前几天买了一块和田玉,当时花八百,许多人看过,都说值两千以上,她倍儿美,这下跟阔太太似的,总往买古玩的地方跑,跟多趁钱似的。我总说,你别买旧的,那些东西不定谁生前用的,你弄家再把冤魂勾来。她不信这个,花好一千多买了个紫檀的手链,卖东西的告她得多摸,才能有光泽。这闺女没事就把珠子往脸上蹭,她说就脸上出油多。沾了人油的珠子倒是亮了,那点浮色全抹她脸上了。我说:“这别是假的吧?”她说:“不能够!假的我也当真的,多贵的东西啊。”
还一个人,花了五百多买了个紫檀的小木头,雕得不错,整天揣怀里,捂得倍儿暖和。那木头有年头儿了,连不懂行的都看得出来,上面还有繁体字呢。后来这哥们儿把贵重木头给行家鉴定了,人家告他这东西不是紫檀是枣木,民国年间谁家的牌位。哥们儿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想挖个坑把牌位埋了,又怕报应。但供在家里更不是事,又不是自己祖宗。成心病了。
收藏的道路上到处都是满不懂跟假行家。
属于窃窃私语范畴。我最好的朋友,打着策划这本书的旗号一起吃了好多顿饭,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跟一群驴友参加野外徒步,半道儿给省略号发了条短消息,告知我在北京山里流窜。邓克拉立即从顺义家中往市内赶,她们说:“下山吃口热的吧!”于是,早早地等在饭馆。那顿热饭,始终暖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