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比起赤裸裸的施暴，我更加厌恶的，是那些在旁边冷眼看着，并发出嗤笑声的人们。
---------程橙
这个校园并不大，尽管每天的课业都压得人喘不过气，可是十几岁，正好是八卦和好奇的年纪。每天课前饭后谈论的新闻就那么一点点，无非是哪个男生和哪个女生在晚自习的操场上偷偷接吻，谁谁谁又追到了谁谁谁，生活处在一个巨大的圆圈里面，每一个微小的新闻，用各种小道消息润色渲染之后，又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蔓延开去，到最后，已经面目全非。
程橙最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群众力量。
因为这次的新闻真的是，太，爆，炸，了。
默默无闻的一个叫程橙的瘦弱小姑娘，单枪匹马闯进四班，打了四班的班花温婷婷三个巴掌。
无论真相是什么，这真的是太有趣味性了，各种版本的流言四起。先是有人说，那三个巴掌的原因是温婷婷从程橙手上抢走了肖然因为肖然和程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再有人出来爆料，说整件事是因为程橙给肖然写了一封情书导致温婷婷的嫉妒，找了外校的小混混对程橙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所以……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真相根本无所谓，大家都只是想要狂欢而已。
所幸的是，老师们并没有参加到这一场狂欢中来，程橙掐的时间刚刚好，动手打了温婷婷之后他们班的班主任就刚好进了教室，她迅速地逃开去，留下一脸恼怒、震惊的温婷婷和目瞪口呆的她亲爱的同学们。
“当人类做出一件愚蠢之事的时候，心里就应该明白，早晚都要为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负责。”
程橙在语文书上的扉页，写下了这一行有力的字之后，做好了一切可能接下来会面对的风暴的准备，并且骄傲地笑了一笑。
叶瑞瞥了瞥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和她铿锵有力的字体，轻轻摇了摇头，又重新俯下去睡他的午觉。
10月28日下午三点五十分。
体育课结束之后。
程橙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书桌变得一塌糊涂。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书本凌乱地散落在地上，几只中性笔的笔尖被拔了出来，浓烈的墨水涂抹在程橙厚厚的笔记本上，然后全都一股脑地塞进了她的书袋。
周围的同学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程橙一句话没说，就开始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重新码放整齐，然后去教室的卫生角拿来一块抹布，打了一盆水，擦洗了一番之后，继续不动声色地上下一节课。
10月29日。
程橙的校服背上，在今天早操解散拥堵的时候，被人用毛笔字写了很大的一个“*****”，直到周围的同学笑得很夸张的时候她才发现不对劲。
10月30日。
程橙打开抽屉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群蠕动的毛毛虫。
10月31日。
程橙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自行车找不到了，她花了2个小时才在学校后面的垃圾场里看见自己脏兮兮的自行车，随意擦了擦，就骑着它回了家，因为太晚，被刚好打麻将回来的妈妈看见并骂了一顿。
11月1日。
程橙刚走进教学楼的时候，被楼上倒下来的一盆子污水，浇了个透，她没办法请假，于是只在简单清理了之后就坐回教室上了一天的课。大概是还有什么味道，一些女生在经过她座位的时候，夸张地捏住了鼻子，她的新同桌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主动把凳子挪离了她二十公分。
11月4日。
程橙打好饭回教室的时候，路过一楼的拐角，被温婷婷拦住。
“喂！怎么样？”温婷婷笑起来，“得罪我的滋味不好受吧？”
程橙懒得理她，拍开她拦住自己的手，就想往楼上走。
“等等”，温婷婷再一次拦住她，“你不是很拽么？我爸妈都不敢打我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碰我？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有本事你就退学！”
程橙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温婷婷，安静地回答，“我不会退学的。”
“是么？我想也是，哈哈，我听别人说，你爸爸是劳改犯对不对啊？”温婷婷像是抓住了程橙的小辫子般洋洋自得，
“难怪呢，生出来的女儿也那么犯贱，一家子都是垃圾一样的东西——啊！”
程橙把刚打好的饭想都不想地都盖到温婷婷的头上，然后在她的鬼叫声里走上楼去。
“程橙你个贱种！你给我等着！”
懒得理后面的声音，程橙进了自己的教室。
自己的位置一片凌乱。
程橙呼了口气。
又是老把戏，难道都不会累么？程橙这样想着，又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课桌。
叶瑞在食堂吃完饭回来，就看见他勤劳的同桌又在收拾残局，他习以为常地坐回自己位置上，然后顺手把程橙因为收拾桌子而暂时放在自己桌面的书本，推回给程橙，太随意了，于是不及防推到了地上。
因为午饭时间，都会有扫地的小组抓着这几十分钟的间隙打扫教室，再洒一些水抑制灰尘，也不知道为什么，叶瑞位置旁边，恰好有一滩积水，程橙的书掉下去，刚好砸在这片积水里。
发出“啪叽”的一声。
程橙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自己掉在积水里的书默不作声。
叶瑞一点愧疚的意思也没，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程橙呆了好一会儿，才蹲下，钻到桌子下面，把自己的书捡起来。再站起身的时候，就看见她可恶的同桌，嗤笑了一下。
程橙突然就有点想哭了。
每天被人整得很惨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哭，可是现在，她很想哭。
程橙趴在桌子上奄奄了一个下午，直到体育课的上课铃声快响起，她才把埋着的头从臂弯里抬起来，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了，程橙拍拍脸，不情愿地站起来，准备去上体育课。
她拿出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握着水杯的手修长而发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杯子，对着叶瑞的桌子，把喝剩了的白开水，统统淋了上去。
然后离开教室。
正当程橙脑子混乱地向着操场走过去，一颗小石头，毫无预兆地，砸了过来。
“喂！你走路可要看路啊！不然被石头砸到你可不要怪我！”温婷婷带着一帮女生，笑嘻嘻地盯着程橙，手上甩玩着一颗颗小石子。
又一颗石头飞过来，砸中程橙的肩膀。
程橙回盯着温婷婷，目光开始显现出愤怒。
“瞪什么瞪，贱种！”温婷婷毫不在意地骂着，边号召着旁边的女生，“用石头丢她！”
一颗颗石头飞过来，程橙抬起手遮挡，还是屡屡被砸中。
脑袋上，身上，腿上……
“你们……”程橙想出声喝止，刚一放下手臂，又一颗石头飞过来，正中她的额头。
石头不大，但是却很尖锐，程橙的额头被利落地划破，红色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她忍无可忍，咬起牙齿，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块大石头，怒吼着作势要丢过去。
周围的女生看到她满头的鲜血已经有点懵了，再被她发狂的行为一吓，就一个个骂骂咧咧地逃走了。
程橙停在原地，用手背擦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看见满手的血。她甩了甩手，直起身子，朝着篮球场旁的水池那边一步步走去。谁知道，刚一靠近球场，就听见男生们的叫喊。然后被一个篮球稳稳地砸中了脑门。
她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就疼得蹲了下去。
真的是……太倒霉了。
一个男生快速地跑了过来，没去捡那篮球，也蹲下来，对着程橙问，“对不起，对不起，怎么样？你还好么？”
然后就发现这个女生，蹲在那里，捂着脑袋，哭了。
“哎，你别哭别哭”，男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男生打篮球砸中女生是常有的事，有很多也会哭鼻子，可是面前的女生……她哭的声音，太不同了。
怎么说呢，好像根本就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太绝望。
“别哭了，我看看。”他把程橙的手从脑袋上挪下来，然后看见一片血，惊讶地长大了嘴。
“亚楠！怎么了？”叶瑞走了过来，看着呆愣着的丁亚楠发问。
丁亚楠指了指程橙，“她被篮球砸中了，那个……流了很多血……”
叶瑞看向程橙。
程橙已经顾不得面子，哭得愈发大声了。
“不要哭了，”丁亚楠着急地看着程橙，“我带你去医务室成不？”说着，就要扶起程橙。
“我带她去吧，”叶瑞打断丁亚楠，“她是我同桌”。
叶瑞去拉程橙，发现她还是哭得厉害，根本不愿意动，于是无奈地叹口气，打横抱起了她，向医务室走去。
包扎的过程里，程橙还是一抽一抽的，看得叶瑞一脸的纠结。
好不容易包扎完了，医生建议程橙还是在医务室休息一下，于是，她就这么对着叶瑞，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哭声是止住了，但是眼泪还是一直流。
“天啊！”叶瑞从旁边桌子上撩过一盒纸巾，递给她，“有那么难过么？”
程橙闻言，瞪了眼叶瑞，然后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眼泪鼻涕，回丢给他，就从床上下来，毫不回头地走出医务室。临走丢给叶瑞一句话，
“你懂什么叫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