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扎凯提跳了几场舞觉得累了,随着最后的音乐声停止,那个深圳的公子哥儿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轮到杰乃提了。起初她唱的是维吾尔语歌,节奏欢快,唱腔柔美。其中有感染力的两三处,让听的有些人坐不住了,跳起舞蹈来,他们胡乱地举着手,用奇怪的动作自娱自乐。接着杰乃提用来到这里以后学的汉语唱了几支爱情歌曲,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唱歌时姿态优美,走动起来袅袅婷婷,令人着迷,丰满匀称的身材有着难抵的魅力。
一个珠海的公子哥儿对她的歌曲入迷,竟喜欢上了杰乃提这个古铜色皮肤苗条可爱的姑娘。珠海的公子哥儿站了起来,手上端着一杯法兰西的威士忌看着杰乃提唱歌。歌唱完了,叫好声响彻室内,在天花板上回旋,公子哥儿到了杰乃提面前,将手里的酒杯彬彬有礼地敬献给了她,杰乃提先是表示推辞,但在他反复敬献之下,喝下了酒。
公子哥儿又倒了一杯酒走到杰乃提面前,将手里的酒杯接连三次送到她的唇边,如同甜蜜地吻着她似的,杰乃提的脸忽地红了……
这中间,赫斯来提照一个公子哥儿的手势给他的空杯里倒酒时,公子哥儿控制不住伸手去摸赫斯来提的屁股,赫斯来提仿佛踩到屎尿上一样厌恶地转向一边,手中的茶先是倒在餐布上,接着倒在了香港宋老板的裤子上,宋老板“啊”的一声,说他的大腿被烫了。这时,刚到这地方的向经理跳了过来,想教训赫斯来提,宋老板出面说情救了她。但是这屈辱使赫斯来提心里非常难受。
赫斯来提累了。伺候客人对她实在是太难了。大约接近半夜的时候,她才拖着疲惫的腿勉强回到了宿舍。娜扎凯提和杰乃提还没回来,赫斯来提正收拾餐具的时候,两个酩酊大醉的公子哥儿搂着她们的脖子走了,赫斯来提看着她们非常担心。她手上虽干着活儿,脑子里却想着特别的问题:出卖姑娘们的贞节、母亲的幸福,使之落入这种状况,是谁的过错?是生计艰难,还是情趣强烈?或者是这些有钱人把自己当成所有东西甚至姑娘们贞节的主人?
赫斯来提回到宿舍以后感到十分孤独,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女人们没有道德,出卖贞操,到底是谁的过错,谁?!是她们自由过多呢,还是男人们没有进行保护?
赫斯来提越想越头疼,她想从脑子里驱除这些没个了结的想法,但是它们就像死皮赖脸的苍蝇一样飞来……真主啊,做女人真难呀!瞧,她有自己和睦幸福的家庭,是受宠爱的女儿,对生活不发怨言,对生活满意。但是命运把她推向旋涡,带到今天的状况之中。为什么如今把一切过错都推诿给了命运?如果她不被海皮再姆、胡西音·帕克一样居心不良的野蛮人抓捕,不被出卖的话,现在不正是和父母亲友一起生活吗?啊,这世间女人是多么可怜呀!
轻轻的敲门声让赫斯来提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
王妈和向经理走进了宿舍,王妈手上的银盘里放着两盒高级香烟和一瓶德国啤酒。
向经理推笑着,像软虫似的和气地对赫斯来提这样说:
“宋老板是香港的有钱人,是我们的摇钱树,但是你今天惹他生了气。还好,他是个高尚的人,自己出面救了你,否则按我们的规矩你今天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你现在到十五层的六号房间去,把这些东西送到宋老板面前,向他道歉后再下来。你若这样做了,算是将功补过,宋老板也会再到这地方来!”
赫斯来提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王妈示意她别说。赫斯来提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那里发呆,她心里的害怕担忧此刻显现到了脸上。王妈赶紧劝她:“没什么事儿,女儿,别怕!去吧,宋老板是个老实诚恳的人,我和你一起去!”
听了这话赫斯来提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她觉得只要和王妈在一起,自己总是安全的。因此她毫不犹豫地跟着王妈上了电梯,在电梯里,王妈好像第一次看到赫斯来提一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久久地看着她。在她的眼神里,有种担忧、不舍和愤怒混杂的感情。赫斯来提看着她脸上的变化,好像感到她的心里有什么痛苦,便问道:“王妈咪,你有孩子吗?”
“有,我有一个女儿……”她用伤感的声音回答说。
“在做什么呢?”赫斯来提感兴趣地问道。
“上学,今年上大学……”
“是这样呀,我们同岁。”赫斯来提伤心地说,“我今年上大学……”
说着,赫斯来提不禁扑簌落泪。这泪水好像轻轻地洒在王妈的心上,让她也伤心起来。
“女儿……”在电梯停在十五层时她说,“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要保护好你自己,爱惜你自己……我做你的伙伴……”
从王妈发颤的话声中不难看出,为了说出这话她下了多么大的决心。
“进来女儿,进来吧……”王妈把手里的银盘交给赫斯来提说,“我就在这地方等你……你要鼓足勇气……”
赫斯来提接过盘子,挺直身子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脑子里闪电似的闪过了各种念头,会发生什么事儿是根本难以设想的,她心里充满了恐惧。
她强压住心中的慌乱决定进去,王妈站在走廊里等候着。王妈在这地方等候绝不是她自己的意愿,而是向经理的周密安排。向经理对她交待任务说:“让赫斯来提进去,让宋老板满意,如果赫斯来提任性想逃出房间的话,就从外面关上房间的门……”但是王妈不是想听向经理的吩咐,而是想保护像自己孩子一样善良纯真的这个女孩子的贞节、生命。
门敲响了,随着一声“请进”门被及时地打开了。宋经理穿着高级睡衣出现在门口,身上散发着法国香水的味道。赫斯来提轻移脚步进了房间,在她屈服了命运的眼里,还是现出害怕。由于窗帘拉得很严实,吊灯已熄灭,一种阴森的气氛统治着整个房间。赫斯来提的心通通地跳了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在梦中一样……
宋老板请赫斯来提坐在皮沙发上,茶几上放满了外国糖、巧克力、糕点,摆着各种水果冷饮。但是赫斯来提没伸手拿任何东西,宋老板格外和气地礼让也没起作用。她的脑子里装满了“这些东西可能是迷魂药”的念头,赫斯来提的心里保持着警觉。
无论宋老板怎么做也没能让她吃什么东西,他只好用说话打发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他想方设法对付这个野性姑娘,因此他的话颠三倒四,时而夸赞美丽景色,时而又大谈美国的富裕生活,但是赫斯来提对他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全部心思都是想着快些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因此,她频频地看着手表,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宋老板看她这样担惊受怕的样子,想起两个小时前他给向经理放了两千美元包赫斯来提住一个晚上时,向经理高兴得眼中放光地说:“行,行!我一定让她到你房间去。但是这个姑娘有些野,胆子又大,我怕不能让你开心。”他自己说:“那么赌气,没有开脸的任何姑娘都会这样,我们一给她开脸就什么事儿都完了!”然而他还是感到对这个姑娘的估计太低了,她的贞洁意识很强,是个知羞耻的正派姑娘。但是该有的事儿已有了,钱也给过了,这个姑娘也在自己的手心儿里,在他的眼里,无论这个姑娘多么野,胆子多么大,在这个地方总有一天会在一个人的手里失去贞节,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因此,他绝不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这个漂亮姑娘让另外一个人去享受……
怀着这样的心思,宋老板抓紧时间想立即达到目的。他以非常诚恳的态度对赫斯来提说:“到这儿来,姑娘!我指给你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明天就带你去香港!……”赫斯来提脑子里立刻产生了一个直接的想法,“明天我就能逃出这个倒霉的地方”,便情不自禁地跟着宋老板进了里间的卧室。到了床边时,宋老板的动作非常迅速,就像扑向羊羔的老狼一样紧紧地贴在赫斯来提的身上。赫斯来提的脸上燃起了火,肌肉绷得紧紧的。此刻,她的眼睛看到了傅吐克,傅吐克好像喊道:“我的爱情!”这时初恋、纯洁的爱情呼唤着她,把她带向美丽,强大的爱情变成为力量,召唤她勇敢些,在这危险的拐弯处,千万不可落入深渊!
宋老板依靠他的力量和体重,将赫斯来提紧紧地夹住。当时她的全身好像是用易于导电的铁丝编织的一样,极有感染力。宋老板把挣扎的赫斯来提压得更紧了,他伸长了嘴巴,想亲吻她漂亮的小嘴,愤怒的赫斯来提却狠狠咬了他的下嘴唇。宋老板非常痛苦地呻吟着,在床上扭动,扭动了几次之后,像被锯断的树墩一样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赫斯来提起来深深地喘了口气,她身上除了没来及脱掉的短裤外,一丝不挂,衣服全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她惊慌地望着周围寻找遮身的东西,最后抽下了床上的一条白床单,就像印度姑娘一样裹住了身体奔向门边。
赫斯来提猛地打开门,气得浑身颤抖,不知往哪边走,呆在了门槛上。这时,王妈出现在她面前:“无论怎样你都得逃出去,女儿!”她抚摸着赫斯来提的脸说,“快些,你快逃!……”
王妈牵着赫斯来提的手来到了电梯前,把她推进电梯时吩咐说:
“一到一层,你自己就冲出大厅……到了外面,沿着你右手边走上三百米的样子,到公安局去……去找警察,他们会帮助你回到家乡……再见,女儿!……”
“王妈咪,你……”赫斯来提流着泪水看着她。
“别担心我,女儿!”王妈催她快些走说,“广州是我自己的家乡……不管是哪儿我都能安身立命……”
就像俗话说的“好心肠就是清泉”,赫斯来提从王妈的事情中又一次深深地感到,母亲的心真是温暖而慈祥。
赫斯来提从电梯冲了下去,眨眼间出现在一楼豪华的大厅里。她算幸运,这儿没有人,灯光也朦朦胧胧,只有一个保安人员在大门边的沙发上打盹儿。赫斯来提踮着脚尖走到门边,虽然小心再小心,开门时还是发出一点咯吱声,打盹儿的保安人员被惊醒,他睁开眼睛看着从前面过去的灵魂样的一个东西。此时,赫斯来提赤着脚,头发蓬乱,白床单裹着的身体就像用裹尸布裹着的尸体一样,使她显得阴森可怕……
就在此时,宋老板边呻吟边上了电梯,他穿着睡衣,衣领衣袖不少地方都是血。宋老板一边用手捂着嘴,一边用手示意保安人员“去追,抓住她”,保安人员这才明白过来,朝外跑去……
这时赫斯来提已到了路拐弯处,她按照王妈说的朝右边走,她挥动双手时而用维语时而用汉语喊着:“救救我!”街上根本没有人,汽车也稀稀拉拉。路过的两三辆车根本不理睬她的呼叫飞驰而过,也许司机见她这个样子以为是“疯子”。保安人员接近了她,宋老板也从后面摇晃着来了。
这时,一辆汽车从她身边嗖地过去,开了二三十米后停下,慢慢地朝后倒了回来。赫斯来提用尽全身的力量喊着“救救我”,朝汽车跑去。这时,保安人员和赫斯来提之间距离也就只剩下几步了,那辆汽车在赫斯来提的身边停了下来,从汽车上跳下来了两个维吾尔小伙子,一个个身材魁梧,健如勇士。赫斯来提立刻上了汽车,汽车随即开走了。当宋老板气喘吁吁地赶到跟前时,汽车早已不见了。
赫斯来提对救了自己的两个同乡非常感激,对他们送来的主的保佑表示衷心的感谢,与此同时也为自己没穿衣服半裸着身体感到格外的羞愧……
汽车到了繁华地段,街道上花花绿绿的,汽车行驶在宽阔的路面上。这地方空气清新凉爽,三个陌生的同乡人用自己的语言无拘无束地说着心里话朝前走着,母语交谈让他们心心相印,格外亲切。很久以来压迫着赫斯来提心灵的石头仿佛一下子坍塌了,她突然轻轻地出了口气。
据两个小伙子说,这天早晨因为商务去了珠海,现在回广州边上的住处,那地方虽然偏僻,但是还算安静放心。如果愿意的话,就让赫斯来提在那地方住上几天,然后送她回家乡。赫斯来提表示愿意,也很高兴,她相信自己的同乡是有信仰的好人,把自己当妹妹一样看待,若他们送自己回家乡的话,她以后会加倍地回报他们,永远铭记他们的恩情……赫斯来提说到伤心处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热泪。
总之,她现在哭也好笑也罢心里都是高兴的,自由自在,无比欢畅。在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中,逃出了“太阳岛休养地”,他乡遇同乡也是一个奇迹。
人是这个世界奇迹的创造者,同时有时人本身也是一个奇迹。
赫斯来提逃出了这个金丝笼,不,逃出了牢房……不,不,是逃出了地狱!
第四节
赫斯来提被动听的诵经声唤醒,她翻动了几下身子,又安祥地躺了一会儿。朗诵经文的声音越来越吸引她,这样动听的声音在家里她常常能够听到。晨祷以后,她母亲总是披着洁白的长纱巾,像仙女一样坐在礼拜毯上,用那引人入胜的声音诵读起经文。今天在这遥远的陌生地方,偶然听到这很久以来没听过的醉人的声音,她感到欢欣鼓舞,想到自己真正遇到了有良知有信仰的好人了。如今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命运了,和自己以前想的一样,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这些人伸出了援助之手,一两天后就送她回家乡,几天以后她就会投入父母的怀抱,得到傅吐克的爱情,像以前一样开始自由幸福的生活……
这时,赫斯来提就像渴望飞翔的鸽子一样,向往着家乡、父母和傅吐克,这一强烈的向往在她心里掀起了轻轻的波浪。起初她对自己伤感地微笑,以后欢快而高兴地笑了。瞧,这是一个多月以来赫斯来提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快乐。
诵经继续着。赫斯来提起床,穿上昨晚他们给的男式衣裤,很不合身,但是赫斯来提无论穿上什么,总能显出她少女的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