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树没有看见王子川。他站在树丛里，青树看不见他。他可以看到青树。看到青树骑上白马，他还在看。青树骑上马，让马跑起来，他还在看。青树洗过的长发，随着马的奔跑，象旗子一样飘飞起来，闪动着夕阳的光芒。就这个时候，王子川心里一亮，为他的新书，想到了一个名字。
母亲让孙开平来吃饭，孙开平真当了个事，到了第二天，真的要开车去。去喊青树一块去，青树说，我有事，去不了。孙开平说，我去了，我去。青树没想到孙开平真会去。青树说，母亲也就是那么一说，你用不着去。孙开平说，我答应了母亲，不去怎么行。说着，孙开平就一个人开着车去了农场。
母亲也说话算数，真的给孙正平做的咸鱼饼子。看着孙开平吃得那么香，母亲说，也怪，你这孩子生在新疆，离山东老家的大海那么远，怎么会喜欢吃咸鱼吃臭虾酱。
孙开平说，喜欢吃什么，也会遗传。母亲说，是的，你妈就死爱吃臭鱼烂虾。孙开平说，可我连妈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母亲说，你妈长得可好看呢。一块来的女兵，数你妈长得好看。孙开平说，没有吧，人家说你长得最好看。母亲说，我也可以，不过比不上你妈。要不，你妈咋嫁了营长，我才嫁了连长。孙开平说，这和官大小有什么关系。母亲说，关系大着呢。我们来了，站成一排，营长先看，营长看完了，连长才看。到最后才轮到当兵的。孙开平说，这会有爱情吗。母亲说，谁说没有。有。爱情这个东西，不分先后，可以先有，也可以后有。男女在一起，过上一段日子，没有爱情就也会长出爱情。要是没有爱情，你爸也不会你妈一倒下他就不行了。一病就再没有起来，转过年头就跟着你妈去了。都说，他俩太爱了，不能分开。一块去搞地下工作了。你妈和你爸现在在另一个地方肯定过得幸福又美满。孙开平说，大妈的想象力可真丰富。母亲说，对了，孙开平。你是咋回事？孙开平说，啥咋回事？母亲说，咋到现在还打光棍？孙开平说，不着急。母亲说，三十多了，还不着急。孙开平说，现在好多人不结婚，这叫现代观念。母亲说，这个事，别人现代，咱不能现代。你得赶紧解决这个问题。孙开平说，这不是别的事，急不得。母亲说，我不能让你妈在地底下骂我不管他的儿子。到时候我去了，她不理我这个姐妹了，我多孤单啊。孙开平说，有合适的，我一定解决。母亲说，我合适的，我已经看好了一个，特别适合你。孙开平说，谁？母亲说，这个媒，我来给你做。孙开平说，大妈，你说是谁？母亲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孙开平说，你是说……母亲说，你就别揣着明白装作糊涂了。
青树正坐在桌子前算着一个月的帐，门一下子开了。许小桃站在门口。许小桃说，青姐……说着，许小桃流下了眼泪。青树过去，把许小桃拉进门。青树说，许小桃，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许小桃说，这是为什么呀？青树说，什么为什么呀？许小桃说，为什么来到红房子的男人一个个全喜欢你，只要有你在，他们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青树说，你真傻，那些男人一个个又老又难看。你在他们眼里年轻漂亮，象仙女一样，他们不是不愿意看你，他们是不敢看你。许小桃说，你就别哄我了。你还当我是小姑娘呀。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对，别的男人年纪大。那马东军哪，他才比我大几岁。和我正合适吧。青树说，是啊，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他肯定是很喜欢你的。许小桃说，不是这样的。连他也说，他不喜欢我，他喜欢你。青树说，他胡说八道，一定是喝多了酒。许小桃说，他说这个话是连一口酒都没有喝。青树说，那他也是昏了头。许小桃说，青姐，我不想在这干了，我要离开红房子。青树说，为什么？许小桃说，和你在一起，你让我活得没有一点信心了。青树说，小红，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我怎么可以和你比。你才二十多岁，长得又好看。你知道吧，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你不知道你青姐是多么羡慕你啊。要是人也可以换着活，我马上就跟你换。把你换成青树，把我换成许小桃。
青树说得许小桃笑了起来。
马东军正拿着一本书看在看。书的封面上写着“案与法”。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把书塞进了被子里。马东军打开门。看到青树站在门口，有点意外。青树说，马东军，我问你个事。马东军说，大姐，有什么事，你说吧。青树说，你是不是说，要是你找女朋友，你不会找许小桃。马东军不吭声。青树说，你是不是说，要找女朋友，你会找我，也不会找许小桃。马东军说，是的。青树说，你真是太糊涂了。青树说着，抬手打了马东军一个耳光。马东军看着青树一句话也不说。好象这记耳光没有让他觉得有一点疼。
老关来了，这回老关带来的不是吐鲁番的葡萄，而是库尔勒的香梨。说真的，青树并不想让老关带东西来。可他知道老关也是很犟的人，只要他认为对的事，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会做下去。知道说了没用，青树也就不说了。
老关每次来都要带东西。他应该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本来差一点会有。如果不是他出了那件事，可能还会有。但出了那件事，就再没有可能了。连接男人和女人的那条带子是棉花编的，很容易断，一点小事，就可能让它断了，并且再也接不上了。我所以没有把那件事当回事，对老关还象过去一样，正是因我知道我和老关永远不会有什么了。我让他去找个女人结婚，可他象没有听到一样。我也真不知再对他说什么了。
老关把一箱子库尔香犁搬到了青树屋子里，挑了一个老大的让青树吃。青树咬了一口说真的很好吃。老关就有点高兴，坐到了沙发上，好象做了个什么了不起的事似的。想起了那一天的事，老关问青树，那天，我把那个家伙喝醉了吧？青树说，你把他喝醉了，可你也醉了。老关说，他说出什么没有？青树说，没有。老关说，他怎么会没有说？青树说，也许醉得还不厉害，也许是醉得太厉害。老关说，要不，再来一次，这一次我不醉，只让他醉。青树说，算了，我看他的酒量可能比你还要大。老关说，比我大的酒量没有有几个。青树说，他可能正好是这几个中的一个。老关说，那怎么办？这时响起敲门声，不等青树说进来，门就推开了，孙开平走了进来。孙开平说，不好意思，从门口过，闻到了香梨的味，就进来了。青树说，吃吧，老关带来一箱子。孙开平拿了一个咬起来。孙开平也坐到沙发上。孙开平说，都说南方的水果好。在南方呆这些年，没有什么水果没吃过，可比得上库尔勒香梨的还真没有吃到过。老关说，你回来，不会是只为了来吃新疆的水果吧。孙开平说，当然不是。老关说，那你回来干什么？孙开平说，我干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吗？不想让这两个男人在她屋子里打嘴巴仗，青树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关于伊拉克战争的消息。老关说，这美国也管得太宽了，管到人家家里去了。孙开平说，不能不管呀，那个家里的家长太坏了。老关说，人家坏，碍到他布什什么事了。孙开平说，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关说，看来你很支持美国了。孙开平说，你不会是萨达姆的支持者吧。没想到电视节目也没能堵住两个人的嘴，正想着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分开，许小桃出现在了门口。许小桃说，老关，走，打牌去。斗地主，我和马东军，缺一个人。老关说，我不去。我们在这里讨论国际局势呢。许小桃说，孙开平，你也会打吧。走，和我们一块打牌去。斗地主可好玩了。孙开平说，我不会。许小桃说，教你，好学得很。和争上游差不多。孙开平说，我走了，老关就没法讨论国际局势了。老关说，你去吧。你去吧。我和青树讨论。青树说，我才不和你们讨论呢那些打来打去的事呢。小桃，走，我跟你们打牌去。我会打。说着青树和许小桃一起出了门，把老关和孙开平扔下了。屋子里只剩下老关和孙开平了，两个人互相看着，一句话也不说了。
这一日，和往常一样，青树又骑着马，拿着猎枪，到胡杨林里去巡逻。刚进林子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孙开平，青树有点意外，不明白孙开平跑到胡杨林干什么。
青树把车子停下来。青树说，你站在这里干吗？孙开平说，在等你。青树说，等我干吗？孙开平说，想给你说句话。青树说，说什么话非要到这个地方说。孙开平说，这句话一定要在这个地方说。青树说，你说吧。孙开平说，你不能再和那个姓关的男人来往了。青树说，为什么？孙开平说，这还用说吗？青树说，我不明白。孙开平说，老关明明是杀害纪明的凶手，你还要和他做朋友，你这样做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纪明吗？青树说，那天老关喝醉了，我问他了，他说他没有杀害纪明。
孙开平笑了起来，说，如果多喝一点酒，一个杀人犯就可以说出自己的犯罪事实。那世界上就没有破不了的杀人案了。青树说，是啊，那就更难说是谁杀了纪明了。孙开平说，只能是老关。青树看着孙开平，不说话。
这事挺怪的，听孙开平说话，也觉得老关是凶手。可一看到老关，想法就变了。怎么看，都看不出老关什么地方象是凶手。
说着话，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纪明的墓前。站在纪明墓前，孙开平说，兄弟，你是个英雄。你不该睡在这样一个坟墓里。孙开平又说，兄弟，你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我一定要和青树一起把凶手抓到。孙开平说，兄弟，昨天夜里，我梦到你了。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不但会去抓住凶手，我还一定不会让青树受委屈。孙开平说这些话时，青树一直站在孙开平背后，她看着孙开平，好象在判断孙开平的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孙开平对着纪明的墓说过了，又转过身走到青树跟前，对青树说，青树，纪明不但你是丈夫，也是我兄弟。今后，你要听我的。青树说，你要看什么事。孙开平说，不管什么事。
还没有见过孙开平这么霸道过。不知为什么，这样的霸道，并不让我讨厌，反倒让我心里有些热乎乎的。女人的心肠是不是总是这么软。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是不是更容易被打动。女人弱点是什么，就是心肠太软。那天，孙开平说，从现在开始，他要去办三件事。问要办三件什么事，他不告诉我，说等他办成了，我就知道了。第二天一大早，孙开平开着车出门，问他干什么去。他说去办他的事。后来，我才知道，孙开平这次去办的事，是他要办的三件事的第一件。其实对孙开平也一样，一个人时，想起老关的提示，也觉得孙开平很多行为让人怀疑。但真的看到了孙开平，也一样不能把他和凶手两个字联系起来。我突然觉得要把杀害纪明的凶手找到，真的是件很难的事。是不是真的象李所长说的，这世界上有至少一半的案件都无法破获。纪明的案子会不是也是这一半中的一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