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归智在谈到周氏新版《〈红楼梦〉新证》的出版真相时说:
在“****”尚未彻底结束,文化学术都百花凋零的1976年4月,像《〈红楼梦〉新证》这样一部著作能够增订出版,是一件非常显眼的事。……但以情理而论,此书的出版至少是得到******指示的,也可能还有江青和******的批示同意。从当时的时代背景看,这显然也是从1973年到1975年由江青讲话引发的全国性的“评红”运动之组成部分。(《红学泰斗周汝昌传》第279页)
这显然是得到周汝昌首肯的评述。这里有两点很重要:一,《〈红楼梦〉新证》的出版,“至少是得到******指示的”;二,它“显然也是从1973年到1975年由江青讲话引发的全国性的‘评红’运动之组成部分”。不经意间,给我们道破周氏当时站队问题和这部书的性质——它属于江青“评红”运动的组成部分,打有阴谋红学的深深印记。这就难怪周氏在《新证》中的“出资以付摆印,当另有一大有力之人为之后台”,“高鹗之续书,是有后台授意的”,用“望风扑影”手法给高鹗“罗织罪状”,带有****左倾思潮的烙印。
他在改革开放的前期,穿旧鞋,走老路,又一次越过了学术研究的界限。
周氏编造的乾隆、和珅出重金收买高鹗对《红楼梦》实施“删改抽撤”的阴谋根本不符合乾隆的性格和那个时代的特点。清代的文字狱到乾隆时期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况且乾隆还属于盛世的英主,办事何所不能!发现有问题的书籍,毁掉就行了,或者制造一个文字狱,一切都解决了,哪里用得着鬼鬼祟祟地去找人写续书!
三、周汝昌辱骂诬陷高鹗的目的
周汝昌口口声声高喊要把“伪四十回赶快从《红楼梦》里割下来扔进纸篓里去,不许他附骥流传”!正如王昌定先生指出的,“他把《红楼梦》后四十回骂个臭死,但意犹未尽,必须置后四十回于死地而后快”。④这种绝对化态度周氏坚持六十余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1997年梅节先生说:“高续不去,周说难立,‘龙门红学’就难有挥洒的空间。”⑤当时我还不理解梅先生的话,没有引起自己的重视,还在继续思考着这个问题。
1995年周氏出版了《红楼梦的真故事》(华艺出版社)。这本所谓的“真故事”就是他亲自摆龙门阵,实现了把史湘云嫁给贾宝玉的目的。
2003年出版《红楼夺目红》(作家出版社),他在这本书里集中篇幅宣传他的“湘云嫁宝玉”。在他的笔下,“木石姻缘”和“金玉姻缘”都是指湘云与宝玉;“金麒麟的故事,才是宝玉的真姻缘”。他说“宝玉真爱的是湘云”,总之一句话,曹雪芹《红楼梦》的思想内容和人物关系完全被周汝昌的“湘云嫁宝玉”颠覆了。
2008年他的《红楼别样红》(作家出版社)出版。与《红楼夺目红》相比,这本书更出格。他说:“我讲湘云才是一部《红楼梦》的真正女主人公。”他还说:“近日觉得有一新意:《红楼梦》可称为‘云之梦’”,狂妄得竟然要给《红楼梦》改书名。
2009年他又出版了《谁知脂砚是湘云》(江苏人民出版社),主要是他旧文的重新组合,毫无新意。他说:“我在阅读和研究《红楼梦》的时候,忽然产生了‘脂砚即湘云’的设想,确实是一个史无前例、石破天惊的重大发现。”“所以我说,《红楼梦》一书,也可题作《双麟记》。”这本书不仅是周氏“湘云嫁宝玉”观点的集中表现,还是他“史湘云就是曹雪芹的妻子脂砚斋”这个观点的集中表现。
只有到这个时候,我才恍然明白,由于高鹗续补的后四十回故事是周汝昌“湘云嫁宝玉”逾越不过去的拦路虎;不把高续后四十回“扔进纸篓里”,不置之死地,他的“湘云嫁宝玉”就不会有市场!这时我才理解了“高续不去,周说难立”,他仇视高鹗背后的原因原来在这里。
只有把高续批倒批臭,“把他的伪四十回赶快从《红楼梦》里割下来扔进纸篓里去”,永世不得翻身,这样才能实现他的“真故事”史湘云嫁贾宝玉,即周氏念念不忘的让曹雪芹娶脂砚斋、畸笏叟做妻子!既霸道而又荒唐,这就是周氏终生研究《红楼梦》的目的和逻辑。
周氏的基本红学观形成于他的开山作品《真本石头记之脂砚斋评》(1949年《燕京学报》的第三十七期)。此文原分三部分:一、脂批大概;二、脂砚斋;三、从脂批了解《石头记》。不管是非功过,这篇文章还算是学术的探讨。后来这篇文章全文以第八章《脂砚斋》的形式收入1953年出版的《红楼梦新证》,标题分别改为“脂批概况”“脂砚斋是史湘云?”“从脂批看《红楼梦》之写实性”;增加了第四节“从脂批认识曹雪芹”,就是在这一节开始辱骂高鹗“卑鄙”“丑恶嘴脸”、是个“败类”、要“把他的伪四十回赶快从《红楼梦》里割下来扔进纸篓里去”,从而完成通过辱骂诬陷高鹗建立“史湘云就是曹雪芹的妻子脂砚斋”这个“龙门自传说”的任务。
周氏终其一生,无不是在宣扬捍卫这个“龙门自传说”。高鹗续补的后四十回既然是他的新说的拦路虎,被他当作敌人必欲除去而后快,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了。
四、周汝昌与高鹗红学观比较
高续四十回与曹雪芹原著八十回构成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已经流行了二百多年。正如俞平伯先生指出的:“高鹗补书,在大关节上实在是很仔细,不敢胡来。”⑥自然,高续有不少描写不符合曹雪芹的原意;为了保持前后语言风格的一致,他对前八十回的一些改动降低了原著的思想意义。高鹗有功有过是个客观存在。
周汝昌也出版了一部《红楼梦的真故事》,用自己的探佚弥补曹雪芹遗失的稿子,专门与高鹗补写的后四十回唱对台戏。周氏出版了几十种解释雪芹《红楼梦》的著作,现在头戴“红学泰斗”的桂冠,自号“解味道人”,他是否能得《红楼梦》的真解,也是个客观存在。
我想,我们只要把周汝昌与高鹗的主要红学观拿来比较一番,其是非功过自然就明白了。
首先,在神瑛侍者、顽石与转世贾宝玉的仙凡关系上见解不同,高下判然分明。
高鹗续书的原本子由于缺少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大展法力把顽石变成美玉这段故事,前后文不衔接,于是他就把神瑛侍者和顽石合二为一,处理成一个人。每日给绛珠仙草浇灌甘露之水的就成为由顽石修炼成仙的神瑛侍者。这样转生人世的贾宝玉就兼有神瑛侍者和顽石的属性,使得贾宝玉降生时口中所含之玉失去对应关系。虽然在以后的故事发展中比如给贾宝玉、凤姐疗病时通过茫茫大士之口,对“宝玉”的顽石来历有所呼应,但与顽石已经修炼成仙人神瑛侍者相矛盾。这是高鹗好心犯错误,我们不能责怪他。
周汝昌与此不同,他对曹雪芹神瑛侍者、顽石、绛珠仙子与贾宝玉、口中所含之玉、林黛玉三者的仙凡关系上做了恶意的歪曲。他说:“贾宝玉,通灵宝玉投胎入世而成‘人’者也。而本又是大荒山青梗峰下大石之所化。”(《红楼夺目红》第18页)顽石怎么变成贾宝玉的呢?他说:
要知道,石头经“挂了号”(批准“通过”),真到下凡时,是“混”在人家“一干情鬼”当中的,它不但见过绛珠与神瑛,而且还“偷”了神瑛的形貌——因为,大石本来不具有人之体状,僧道只把它幻化为美玉,也不曾赋予它以人的仪表。石头实际上是“效法”了神瑛的一切外秀内美。
绛珠入世成为黛玉,神瑛下凡成为甄宝玉——二人投在一处,而绛珠错认了恩人,以为石头是神瑛,难以审辨“真”“假”了。(《红楼夺目红》第204页)
曹雪芹精心构思安排的人物关系就这样被周汝昌完全颠覆了。这种精心的歪曲在《红楼梦》中是找不到任何根据的。绛珠错认了恩人,所以她的爱情就一定是悲剧,好让石头变成的贾宝玉有机会去娶史湘云为妻子。这种用“无中生有”在《红楼梦》中造一个石头变人的故事,强加给曹雪芹和作品,是很恶劣的。
周氏与高鹗在这里有了高下之别,自不待言说。
其次,二人对“木石前盟”与“金玉姻缘”的不同理解也高下判然分明。
高鹗尊重前八十回对“木石前盟”的描写,宝玉、黛玉排斥“金玉姻缘”;在续书中忠实于曹雪芹的伏线,描绘了金玉姻缘造成宝黛爱情的悲剧。这是历代读者认可高续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