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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隐世

那少女本无救人之意,她对竹林里的阵法了如指掌,自然知道如何摆脱轩平。

但就在下定了这个决心之前的最后一秒,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轩平的脸。仅仅就是那一秒的接触,让少女犹豫了。

轩平的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恼怒责怪之意,反而正笑意盈盈的等着她的下文。

少女从未这样认真的面对一个男人的脸,何况是一张令京城无数少女情意萌动的脸。但见轩平衣饰低调却非朴素,气度沉稳却非呆板。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隐着一抹玩味,一份不羁。星眸闪烁,那少女竟感到了这目光中的点点灼热,心中不禁疑惑得紧。

一想自己从未有过这般感觉,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轩平。

那是一种自内而外非常人可比的贵气,不是穿戴金银将外表打扮的光鲜靓丽便能拥有的。这样的轩平,无疑对本就对竹林外的世界有着几分好奇的少女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怎么了?”轩平见少女伫立良久,沉默不语,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少女却是再未瞧他,而是缓缓挪步,向竹林外走去。

轩平大喜,连忙跟了上去。一时又想起方才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的绝望悲凉,现在却突然山回路转,因为眼前这个少女的出现而使自己忽然摆脱了困境,悲喜相交处最令人兴奋,轩平不禁对身旁这个姿容卓越的少女心存感激,那种获救的喜悦感难以言表。

待心情稍稍平稳了些后,轩平又觉得疑惑,为何她一个孤女会独自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之中,难不成她会是什么绝世高人!轩平又想起方才交手之时,这少女的武艺似不在自己之下,只因太过惶恐才未发挥出来。

轩平不禁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少女,想着她若是长在京城,又哪里轮到自己那个心高气傲的姐姐去担着“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

想到这儿,轩平又瞅了一眼这个少女,那张神色平静的面容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的起伏。

这样的女人怎样都激不起男人的保护欲,轩平想到。然而越是如此,轩平就越是对她好奇。她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在轩平身上却适得其反。

轩平便凑过去没话找话。连问此处何方?阁下何人?为何隐居于此?这林子又是谁布下的这等高深的阵法?但那少女却并不回答,仍旧沉默着带路。她就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谜团,令轩平着迷。

轩平便不再多话,知趣的呆在少女身后,这样一前一后静静走着。

一时,那少女忽闻身后有异声,又觉着轩平似乎并未跟上来,便回头查看。刚一回头,却不料轩平就在自己身后,两个人瞬间挨得极近,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原来轩平故意隐了自己的气息与脚步声,紧紧跟在少女的身后,只待她回头。

轩平满意的看到了少女的冰眸中转瞬即逝的惊讶,然而随之慢慢涌现出来的则是……愤怒。轩平的眼中闪过一抹玩味,微微一笑:“你终于肯理我了。”

但那少女眼中的怒意却又消失,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平静。她没有责怪轩平,反是将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缓缓与轩平拉开距离。

不知怎么的,见这少女这样处理,轩平心里就莫名的窝火。或许是怪她对自己的熟视无睹,或许是从未被别人这样冷遇过,又或许是心疼她这样自虐式的隐忍。若换成其她女子,见男子这般无礼,怎会不恼。至少从前轩平这般与姊妹玩笑时,无不将她们惹恼了,最轻的也要他赔个不是才行。更何况是一个相见不久连句话都未说上的陌生姑娘。

轩平下意识的用力拽住了少女的手臂,加之莫名的气恼,力道自然更大了些。可那少女,却连眉毛都未皱一下。

“为何要这般隐忍?你若气恼,打我便是。”这话说的有些暧昧,但轩平却是出于真心。他自幼被各种规矩捆着,不知做了多少见了多少不情不愿的事情,所以他最见不得有人违背心意做事。

少女则不想搭理轩平,她所居之处、所近之人、所练之术皆是肃寂沉静的,加之她天性寡淡,自然就形成了如今这般清冷的性子。只是她见轩平说的恳切,心头又莫名一热,竟是不忍挣开。她感觉得到,平静了太久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了寂寞二字的意味。

两人都沉默良久,彼此这样怔怔的瞅着,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轩平忽然感觉身上有些不舒服,猛一回神,想起身上的毒来。每一次毒素发作时,就会感觉体内真气乱窜,胸口憋闷得紧。这一次尤为严重,这在向轩平传递着一个危险的信号,这一次的毒素发作产生的痛楚绝不会亚于上一次,只会较上一次更严重。

轩平连忙放开少女,他既不愿将自己如此凌乱的一面示于人前,又担心这毒素发作的一次甚于一次,自己难保不会在出现幻觉时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举动来。

“我,我中了毒,现在又发作了,你等我一会。”轩平强忍体内越发膨胀的毒素,向少女解释着。

刚一说完,噬骨般的寒冷就一寸一寸的侵蚀掉轩平的每一滴血液。轩平感觉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冰窟一般,身上的温度也瞬间降至冰点。眼前的景象渐渐出现模糊,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这是基于凌乱的现实而出现的幻像。

脑海里的一些记忆,欢喜的也好,悲伤的也罢,竟一股脑儿的全涌现了出来,耳畔各种声音嘈杂混乱,吵得令人心烦。

轩平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幻境。但不一会儿,他已分不清孰是幻境,孰是现实。轩平连忙运功克制,但那毒素却是似蔓延之火一般,哪里压制得住。

那少女在一旁沉默良久,似在思索着什么,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又见轩平被折磨的厉害,似有走火入魔之势。就也不再犹豫,上前紧紧拉住轩平。

只见那少女迅速封住轩平的几处穴位,以确保不会伤到轩平的心脉。

那少女便运功为轩平调息,将体内真气缓缓注入轩平的身体里。

说来奇怪,这少女的真气似是天生的那毒素的克敌,轩平体内的那些毒素无论轩平以怎样的内功压制都没有效果,如今却乖乖地服从少女真气的支配,竟再无丝毫反抗之势。毒素不再作怪,轩平的幻觉也在渐渐消失。但身上的寒意并没有退去,反而微微加重了些。

一时调息完毕,轩平忽觉气血上涌,呼吸不畅。猛一咳嗽,竟漱出一大口浓黑的血。血液的腥甜味顿时溢满口腔,轩平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少女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轩平,缓缓站起身来,微微地舒了口气。

以真气救人亦会使她自身元气受损,但她却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的不适。不知为什么,向来性子寡淡的她竟会有一种不愿令轩平为此愧疚的想法。她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按照心里意愿行事。

又见日光渐微,天色将暗。竹林里夜晚时便会布满至阴至寒之气,大损人的元气,亦会对练武者功力有损。若呆在这竹林里过久,即便是内功再深厚之人也难抵御阴寒之气侵肌噬骨。况且这阴寒之气一旦损伤了人的肌体便极难恢复。

那少女待要领轩平离开,又见轩平虚弱之极,何况他体内毒素不过除去了一点点。想到如此种种,少女便有意带轩平去自己所居之处。但又有诸多顾忌,于是迟迟下不了决心。

过了片刻,幽暗的竹林里便多了个墨衣少女搀扶着一个俊朗飘逸的少年的身影。

那少女七尺墨丝被风微微吹动,映衬出少女的几分冷艳来。那少年面色有些苍白,却不掩他神情里的几分欢喜。

轩平被体内毒素折磨的元气大伤,体力不支。纵有少女扶着,但他大半个身子几乎压在少女的身上。如此走走停停,也不知随少女绕了多少个弯,眼前的景象才渐渐明朗起来。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稀稀疏疏的几座木屋坐落在千百竿翠竹的掩映之下,几乎要与这天然的翠色融为一体。

已经黯淡了的阳光穿过薄薄的一层雾气洒在这一方净土之上,显得柔和温馨。

但细细一看,这般地方却是不见一人,不闻一声,竟有些肃杀冷寂的气息萦绕于内,令人心寒。光线的暗淡更给这片木屋添了些许压抑沉默。整个画面太神秘了,神秘的使轩平以外来者的身份进入而打破这份宁静。

“她素来喜静,你不要随意走动。”冷冷的声音忽然于耳畔响起,轩平不禁一愣,随即又换之一抹浅笑。

“我本以为你口不能言,原来你有意掩瞒。”轩平却无半分责怪之意,反而惊喜非常。搭在少女身上胳膊不由得紧了几分,几乎要将少女拥入怀中。

少女望向轩平,正好与他四目相对,眸子中含了几分恼意,显然是对轩平举动的不满。

她顿时松开扶着轩平的手,将其晾在一旁,本人却脱离他的控制,只给轩平一个清冷的背影。轩平亦只是一笑,不以为意。

从远处看如仙境一般,待轩平走近,就发现里边的布置更为精致自然。

四下土地上的杂草任由生长,却乱的分外规矩,没有肆意疯长。但放眼望去,竟无一朵野花,整个人都浸在绿色汪洋中。屋子极大,分上下两层,但仍旧是寂静无声,让轩平有一种人去楼空的错觉。

“你回来晚了!”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响起,令轩平浑身一颤。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素服的妇人正立在一幢木屋的门口,纤长的手指扶着柱子,正直愣愣的望着自己。若说那少女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那这妇人则是整个儿来自地狱一般。

萧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千年冰雕一样静静伫立,任是再温暖的阳光也无法将其融化。

她的衣饰亦是简单,三千发丝只在脑后轻轻一挽,用一根极简单的玉簪固定。轩平见这妇人气度沉静、姿容不凡,料定必不是等闲之辈。方欲上前行礼拜见,那少女却不动声色的止住了他。

轩平正暗自疑惑,只听那少女向那妇人说道:“一时忘了时辰。”语气亦是冷漠,完全不像在一起生活多年的样子。若是师徒,则连半分尊敬畏惧之意都没有。这让轩平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两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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