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俱府内悄无声息,俱公公老了,头发花白,油灯下照出他满脸皱纹的模样,白日间意气风发,衣着光鲜,然而夜晚回到家中,除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衣玉带,恍惚间便成了个颤巍巍的老人。
他坐在榻上,困顿不堪,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一名小太监悄无声息进来,走到俱公公身旁,俱公公眼皮微一动,马上就醒了,却不睁开眼。
“公公,甄义有事禀报。”小太监在俱公公耳畔轻声说。
俱公公睁开眼,说:“让他进来。”
小太监躬身一诺出去,未几,甄义来了。
俱公公揉了揉额头,小太监自觉到身后为他捶背。
“商量了一下午,祭天大礼总算安排得当。我老了,居然有些吃不消了。”
甄义打量俱公公,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他老了。
人总是逃不过生老病死,再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权臣,也有归于黄土的一天,如今意气风发,一朝身死,只怕当朝天子便要发动清算。在世时做的这一切,又有多少意义?
“公公辛苦。”甄义沉声道。
俱公公抬眼问:“你都查到什么了?”
甄义先前回了一趟北衙门,关于夜行侠与木家之事已心中有数,朝俱公公详细道:“木芙蓉昨夜出城后,的确去了杏花村,也如您所料,她在杏花村发现了塔布伦的尸体,被当成了杀人凶手。只是……”
甄义踌躇不语,似乎有点为难。
俱公公道:“只是什么?怎么会让她及时赶回长安的?”
甄义说:“接下来许多事,都是属下的猜测。”
俱公公淡淡道:“说就是,错了就错了,你在咱家面前,不用这么胆颤心惊的。”
甄义点头道:“是,与她同去的,还有吕四脚店的堂倌宇文泰。宇文泰引开了杏花坞的人,让木芙蓉逃走。现宇文泰被绑在该处,等官家去验尸拿人。”
“嗯?”俱公公老脸上的鱼尾纹微微一牵,道:“又是金燕子?即便如此,木芙蓉也不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从杏花坞赶到长安。”
甄义又道:“属下沿途暗访,最终从路人口中打探到,有人曾看到一个灰袍金面的男人,骑马带着木芙蓉在官道上飞驰。”
俱公公蹙眉道:“锦袍金面?夜行大盗?”
甄义说:“嗯。而且此事之前,夜行大盗已经在木府、吕四脚店助过木芙蓉两次,他们之间,似乎颇有情谊。”
俱公公道:“夜行大盗也在插手木家的事情,这点早就清楚了,你的猜测呢?”
甄义眉毛拧成一个结,眯起眼,缓缓道:“夜行大盗……他应该对木芙蓉的行踪目的非常熟悉,才会接二连三地在最关键时刻出现对木芙蓉施以援手。”
“所以,属下斗胆推断,夜行大盗不定是与木芙蓉关系非常亲密的人,若非匿于木家,就是躲在吕四脚店。而且有多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