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我的意愿无关。姑娘是聪明人。就算桑颜卡邦不会来追我们,令尊令堂呢?何况在下还有要事待办,无法立刻带你走,时间一拖长,我想带你离开莽国就会变得困难重重。况且姑娘的身体也承受不住长途跋涉之苦。”
他说得对,她是不该……做这种奢想,可是……
呜呜……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她心碎神伤的模样像刀子般割着关宁的心,他忍不住想答应,可是……
“没人治得了桑颜卡邦吗?”
“除了太后外,国主谁都不怕。”冰心的回答充满苦涩。
关宁心念一动,他父母的骨灰是由莽国太后所供奉的,想知道骨灰坛在哪里,只有问她最清楚。看来,他有必要去见她,说不定还能请求她为冰心主持公道。
“好,我们去找太后,求她保护你。”他决定了。
“啊?”他以为太后是想找就能找的吗?冰心愕然。
“你对贵国王宫里的情形熟吗?”关宁的表情却很正经。
“大娘常常带我进宫。”她傻傻地回答。
“你知道太后住哪里吧?”
“知道。”他真的要进宫找太后,不是开玩笑的!
“这里距离王宫不算太远,天亮前我们应该可以赶到。一会儿,我把你绑在我背上,你最好闭起眼,就不会害怕了。”
害怕什么?
一直到冰心被缚在他背上,关宁像头大猿般手脚灵动地借着山藤的帮助飞下崖,她吓得一颗心险些跌出喉咙,才明白他的意思。
但接下来,有着更多让她浑身发软的惊险景象,让她无暇做任何回想。冰心闭上眼眸,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背上,感觉自己在飞,夜风带着寒意拂得她衣衫猎猎作响,她的身体却是温暖的。
那是来自他温热的身体,阵阵的暖流自紧贴着他的胸腹处源源不绝地涌来,她的心狂跳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只晓得好希望这一刻能持续到永远。
往事如潮水般在两人交缠的目光里涌退不歇。
那夜关宁在冰心的指引下,凭恃着精湛的轻功,借着夜色的掩护,顺利潜进莽国皇宫,见到了太后。
在关宁的要求下,莽国太后答应保护冰心不落入桑颜卡邦手中,翌日便带着两人回到护国琉璃寺。
当时全寺正为僧众们全都睡得错过早课与冰心的失踪而闹哄哄,至于桑颜卡邦和他的部下们,早就不知去向。
太后召了长公主前来见驾,当众宣布:“哀家要封冰心为郡主,以后她便是哀家的外孙女!若有人敢对她不敬,哀家绝饶不了他!”
云良公主高兴得说不出话来,急忙带着冰心叩谢太后恩典。
“好了,你们都退下。哀家与方丈还有事商议。”
冰心只好依依不舍地随着嫡母离开,投向关宁的眼光充满依恋。
他们还会再见吗?
这个疑问悬宕了三年才得到解答,只是冰心万万料想不到,日思夜盼想要再见的人,会在她绝望地以为今生都不可能重逢时,出现在她最料想不到的地方——天朝皇宫。
掩不住脸上汹涌的惊讶和欢喜,她激动地注视着他,在他掌心里不断念着他的名字。
关宁,关宁,关宁……
每个呼唤都的烫着他的掌心,关宁收回自己的手,却挡不住不顾一切投向他的冰心。
“是你,真的是你……”抱住他劲瘦的腰身,那实实在在的温热实体,全都告诉她关宁的真实存在。
不是做梦,他真的在这里!
过多的狂喜让她头脑昏沉,眼里的水汽汹涌得更猛烈,冰心逸出一声呜咽,抬起泪眸痴痴地注视他。
依稀是三年前的模样,五官却更加的严峻,黑眸里闪烁着湿润的光华,像两把火焰烧灼着她,瞬间勾动了她藏在灵魂深处那缕魂牵梦系的爱恋。
关宁的目光涣散了些,无法自拔地吻上她主动迎上来的粉嫩小嘴。
这诱人的举止却震醒了关宁的理智,像开始般突然,他推开了她,炭火般的眼眸里跳动着某种近似谴责的光芒,无情地刺进冰心脆弱的芳心。
她受伤的表情让关宁一阵不忍。
他不应该单方面地怪她,毕竟他同样沉醉其中。
“对不起。”他以耳语般的声音道。
虽然冰心房里的两名侍女都被他点中睡穴,关宁仍然不敢大意,担心谈话声会泄露出去。
“不……”冰心破碎的低语,她羞涩地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头仍然很晕,呼吸急促得仿佛奔跑过似的,心儿也怦怦狂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即使相思再深,也不该一见到他便做出这么不端庄的举止呀。
浓郁的苦涩在胸口散开,她勉强勾出一抹笑弧探问:“你怎会在这里?”
不可否认的,芳心深处对于关宁的出现充满幻想——他是因为知道她在这里,才闯进皇宫的吗?
然而,自继父死后,接二连三而来的无情打击,却让冰心变得悲观而实际。
如果关宁真的在意她,当年就不会不告而别,三年来连封信都没捎给她,却在三年后闯进皇宫见她。
那么他是为何而来?
关宁没有立刻回答,冰心的质问让他猛然想起自踏进这里——他满脑子想的全是她,反而将此行的目的抛诸脑后,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攫住了他。
他试着理清思绪,重新确定他潜进冰心苑的目的既不是找冰心叙旧,也并非偷香窃玉,而是要完成戴月硬塞给他的任务。
戴月要他潜进冰心苑里调查,但他实在查不出有哪里值得怀疑,印象里的冰心是那么纯真美好,一双纯真无垢的眼眸根本藏不住任何阴谋诡计,有的只是最热烈、直接的情感,就算她想骗人,也骗不了人,怎么可能会是戴月担心的那种祸水。
怀着这个意念,关宁决定直接来找她,确定她仍是他所认识的单纯少女,却没想到两人一见面便情难自禁地拥吻在一块。
眼前的女子出落得比三年前还要秀丽动人,眉目间的情意灼热如火,秋水似的眸光转动间照得人失魂又落魄。
“怎么不说话?”见他只是沉默地瞅着她瞧,冰心压抑着心底的慌乱,娇嗔道。
“我来是问你为何进宫。”他稳住心跳的频率,直接进入重点。
冰心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她错愕地瞪视他。
“怎么不回答?”这次换他提出质疑。
“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说。”她眼里充满迷惑,“你冒着生命危险夜闯皇宫,就为了问我为何进宫?”
“不行吗?”关宁面无表情地瞅着她瞧,锐利的眸光似乎能穿透进她脑中,搜索着她每道思绪。
冰心困扰地皱起眉,羽翼般美丽的睫毛覆下,遮住眼中的情绪。
“当然可以。我只是以为聪明如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
她倏地抬起眼,湿润的眸光里盈满凄楚,“你认为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简单的一句话便震动了关宁,他惊愕地注视她,似乎直到此刻,方能以她的立场检视整件事。
“你不愿意进宫?”
“如果你不愿意待在这里,我可以带你离开。”他抽回手,定定地注视她。
冰心眼里灿起一抹白热化般的惊喜光芒,但转瞬间便消失了,替代的是浓烈的酸楚。
她别开脸,沉默了一会儿,方幽幽回答:“谢谢你的好意。但这回不是你带我离开皇宫就可以解决的。我得为一路从莽国跟随我进宫的侍女们着想。我这样失踪,只怕皇帝会怪罪她们。再说,你要带我去哪里?是再找个人保护我吗?那倒不如就把我留在皇宫吧。”
“你想留在这里?”他低微的声音闷闷的。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她掩住脸,神情显得疲惫,“不管是进宫,还是留在这里,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你可以选择呢?”
“如果我可以选择……”她缓缓放下雪白的柔荑,如星的眼眸闪烁出两簇向往的小火焰。
“你会怎么选择?”他注视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沉,一字一字地质问。
“如果我可以选择……”她宁可抛下一切,选择待在他身边,不管他去哪里,她都愿意相随。
那盈盈流转的眼光,无声地诉说她灵魂里最真挚、毫无保留的热烈情意,引领关宁落进她的柔情世界。
“你最好跟我离开皇宫。”不知过了多久,关宁低沉的声音重新响起。
冰心错愕地抬起眼睑,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出带她离开皇宫的邀请。
她好开心,好感动,然而,冰心只是逸出一抹啜泣,悲伤地摇着螓首。
“谢谢你。但我真的不能……”
“你以为你还可以留在这里吗?”关宁近似呢喃的低语里有着刻意压抑的愤怒,“严格来讲,你刚才的作为已经算是失贞了!”
她浑身一僵,无法否认他的指控,为自己辩解,羞惭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哽咽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但刚才……对不起,是我不对,你不要管我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刚才我也……”他倍感挫折地低声嘶吼,“如果那是个错误,犯错的人不只是你。”
“我不认为那是错,我……”刻骨铭心的相思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完,她无法把自己大胆的行径全归咎于体内的秘密。
“跟我走。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她当然喜欢他,自三年前那夜铭心到现在的单相思从来就没有褪色过,然而,她可以跟他走吗?
只要一想起体内的秘密,还有身上背负的责任,冰心便只能摇头。
“你愿意进宫见我,冰心此生再无遗憾。你走吧,别再管我了。我这种女人不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呀。”
“你这是……”
“求求你。”泪容里尽是藏不住的凄恻,看得关宁胸口发紧。
他不明白冰心为何不肯答应跟他离开,但从她的神情,还有那番情义深重的话,都显示她应该是喜欢他的。
喜欢他却拒绝他,关宁再聪明绝顶,一时间也参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可以强行带你离开。”
“那等于要我死。”她凄然一笑。
关宁错愕,“你宁愿死也不跟我走?”
“你不会明白的。”她摇着头,低哑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又是这句话!
关宁注视着她珠泪婆娑的小脸,心念一动。
但他没有追问下去,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道:“我不会放弃的。”
“不不……”她努力想眨去眼中的泪水,但不管她怎么眨,泪水就是断不了,正如她对他的相思永远也斩断不了是一样的,“你不要再来了。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冒险!求求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不值得,不值得……”
关宁欺身上前,用自己的嘴巴堵住她叨嚷不休的小嘴,将她越来越激动、高昂的劝说全都吻回她喉咙里。
“我不会放弃。”丢下最后的宣告,他离去的身影像来时般迅速,冰心只能瞪视着仍微微晃动的床帐,怀想他潇洒的身姿,一抹忧伤徘徊心上不去,泪零乱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