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将自己个儿收拾的清清爽爽,苏晴岚换上了洪家婶子早就准备好的干净牢衣,揉着还有些发酸的老腰,有说有笑的和柔儿回到了监房,看着那满眼羡慕的邱老太婆,勾唇一笑,轻声提醒道:“邱奶奶,明个儿就轮到您当值了,您今个儿可得好好歇歇,这活计不轻松!”
“你这小丫头都能做的,我这老太婆更能做了!
你可别小瞧人,当年嫁给我家老头子时,我这可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即使是那败家娘们进门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有闲着,如今这点子小事情,我那是手拿把掐的好不好!”邱老太婆坐在草帘子搭成的床铺上头,皱巴巴的大手将胸口拍得砰砰作响,中气十足的高声说道。
同时,邱老太婆还不忘奚落两句和她背对背住着的谭家娘子,“倒是谭娘子您这病歪歪的身子,别到时候连提水的力气都没有!”
谭家娘子本姓武,如今正是花信之年,原有传闻说是出身隐士武启昭的独女,身份比起当朝公主来不逞多让,却在二八年华下嫁给安定县当地望族谭家嫡子为妻,入府五年未曾诞下子嗣,后那谭家嫡长子迎娶青梅竹马的奶娘家的独女牡丹为平妻。
平妻牡丹本就是与那谭家嫡长子谭鸿禑感情甚好,加之其母与谭鸿禑的母亲柳氏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在府中仆役等人心中,比武氏更有脸面几分,不出半年就将正妻武氏压在了身下,更是在半年后就孕有男胎,简直就是妾室中的楷模了。
半年前,平妻牡丹生产,身边接生稳婆被查出与武氏过从甚密,更一口咬定武氏打着去母留子的主意,甚至不惜以死咬定武氏心思狠辣。
牡丹在疼了一夜后顺利产下一子,而武氏则因为身犯七出之条,被谭家休弃出门,又有谭鸿禑心疼平妻受苦,直接将武氏告上了衙门,告武氏挪动公中款项,并告武氏忤逆不孝等数条罪名。
武氏不服,几番大刑下,仍是不认,这才一直被压在了这女牢里,而昔日平妻牡丹则因诞下长子有功,又是个温良贤淑的性子,不出半月就成为了谭家嫡长子的正妻,成为了谭家的宗妇。
入狱半年,原本谭家还曾多番派人来探望,送些体己给武氏,可是眼见那传说中的隐士武启昭一直不曾出面,坊间传闻又有说武氏有骗婚之嫌。
至此,谭家就再也不理会这个被谭家废弃出门的下堂妇了。
武氏从原本一家宗妇,变成如今的阶下囚。
以苏晴岚看来,武氏眉眼如冷霜,面相柔婉,性子柔中带刚,端庄柔惠,又几番大刑加身都不肯认罪,该是中了别人的算计才是真,尤其有那当场反口指正她武氏去母留子的稳婆,简直就是连陷害的手段都不掩饰了。
而一直以受害人身份冒头的牡丹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而那个以七出之条废弃武氏的谭鸿禑更是妥妥的渣男一枚。
虽说现在这大环境的影响下,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事,但是名门望族却有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规矩,更别提说那些商户都瞧之不起的平妻之说,以及妾室扶正这种坏了纲常礼法的事情了。
至于说武氏能挪用公中,苏晴岚都恨不得一口血喷在那传说中的县令大老爷脸上,谭家仍有当家主母在世,武氏连家中中馈都摸不到边,拿什么挪动款项,还真真是恨不得一下子就坑死武氏才算完呀!
武氏被邱老太婆说起,抿了抿唇,露出了一抹浅笑,柔声道:“婶子不必忧心,妾身定然不会拖了您的后腿!”
邱老太婆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往日总是闭口不言的武氏能答话,眼中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似是机器人般一顿顿的转过身子。
看着嘴角含笑的武氏,尴尬的搓了搓手,她往日那张似爆豆般嘚吧嘚吧不停的嘴巴里,半天也没挤出一句像样的话。
反倒是武氏笑着颔首一礼,继续道:“婶子这些日子对妾身多有回护,妾身还未曾感激过一句,此次能和婶子一到做事,到时候还要麻烦婶子多多教导才是!”
“这都是小事!”邱老太婆尴尬的摆了摆手,却又觉得动作有些太过粗鄙,忙收回到小腹处放好,才讪笑着说道。
……
转眼就是十天过去。
往日穿着油渍麻花的牢衣的众女囚一改往日灰头土脸的模样,总是充斥着刺鼻味道的监房,也干净了许多。
日落时分,总是板着脸出现在监房里的王牢头,破天荒的露出了笑脸,招呼了身后的狱卒上前,朗声道:“你们这些日子辛苦,我求了咱们大老爷开恩,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两道荤菜,今个儿晚上给你们加餐。”
说着,当值的狱卒洪家娘子和田大胖就已经拎着两个大木桶上前一步,露出了桶里那红烧肉炖土豆和泛着红油的麻婆豆腐。
数日不占荤腥,苏晴岚闻着那股子香喷喷的肉味,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看着前头已经开始派饭,忙借着木桶里的清水刷干净了她用来喝茶的粗瓷碗,眼巴巴的望着那越来越近的两个狱卒。
许是厨房上的帮佣觉得这样好的菜式,最适合配饭,每日必见的馒头,居然变成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香甜粟米饭。
邱老太婆本就是农户家出身,虽然家境不差,但是也不是日日大鱼大肉的主,这进了牢里更是日日青菜萝卜的过日子,这会儿看着同样紧盯着狱卒的苏晴岚,颇有一种找到了同道之人的感觉,笑着打趣道:“这菜味道真香,光是闻着就忍不住淌口水了!”
“你是吃得开心了,明个儿负责打扫卫生的人要多刷好些碗了!”苏晴岚扫了眼洪家娘子手里的两个木桶,轻声接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左右不是咱们去收拾!”邱老太婆压低声音的鬼祟道。
走到苏晴岚跟前,洪家娘子特地给苏晴岚多盛了些红烧肉,又将那碗粟米饭压得实实成成得像砖头,这才含笑走到了一旁。
吃着粒粒香甜的粟米饭,苏晴岚有一种好吃得要咬掉舌头的感觉,也顾不上再理会一边吃一边说话的邱老太婆,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添着饭菜,却不想站在不远处的王牢头一步步的走进了。
“明个儿是咱们大老爷上堂的日子,估计就要轮到你了,你到时候记得装可怜!”王牢头看着阴影里苏晴岚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低声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