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宁
夜幕渐渐降临，顾辰曦坐在办工桌前的身影显得有点憔悴，她随手把眼镜放在桌上，站起身，走到窗边。不管这个城市如何变化，窗外的灯火始终如旧，至于那刚搬进这座房子的时候，那种一家三口的幸福感，果然已经过眼云烟。
她走到洗手间，看到自己有些干枯粗糙的脸，用水拍了拍，深呼一口气，脱去了风尘仆仆的行头，打开浴室的门。水流过她的身体，洗去一身疲劳，她拍拍自己的头，有些郁闷的喃喃自语，“真是又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想到一会儿还要工作，又重新把一头长发扎起一个马尾，她拿着空杯走到楼下，想给自己倒杯水。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年长女人的声音，“大小姐，这是凉水。”
顾辰曦闻言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看来徐木宜这几年做了不少，家里都没有老人了，“是吗，那谢谢了。我或许更需要来一杯咖啡。”
她见顾辰曦挺随和的样子，也笑了笑，“大小姐，晚上喝咖啡伤胃。”
“你怎么称呼？”
“不敢当的，我叫李梅，大家都叫我李嫂，在这个家帮佣做了5年了，总是听顾先生提起您。”
顾辰曦有些不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热水，“怎么？我父亲都说了些什么？”
“都是些夸奖的话，漂亮、聪明、能干，顾先生很想念您呢。”
顾辰曦笑了笑，“谢谢。我们父女却是很多年没见了。”
嘭……
“姐姐。”那个曾经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大男孩，冲过来的顾辰曜一把抱住了顾辰曦，“姐姐，你可回来了。”他抱得特别紧，舍不得放手，巨大的喜悦充斥着他，时间长了鼻子都有点堵堵的。“姐姐，我很想念你，爸爸也很想念你，大家都很想念你。”都有了些鼻音。
顾辰曦回抱着他，“姐姐也想你们，”拍拍他还不太厚实的肩膀，“不会是哭鼻子了吧。”
顾辰曜闻言，马上松开手，轻咳了下，“姐姐真是的，我都是大人了，别老是寻我开心嘛，好好的重逢……”
尽管顾辰曦和徐木宜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转圜，但是和这个小弟却是着实不错。她拍拍他的头，
笑道：“是呀，辰曜长大了，辰曜越来越高啦，都比姐姐高这么多，来给姐姐摸摸。”于是更是名正言顺的摸来摸去，揉得他的发型乱了才罢休，更有扯到脸皮的趋势。真是的，明明是个大男孩了，皮肤还是这么好，真是大型萌物。
辰曜躲过顾辰曦蹂躏的狼爪，嘟囔着：“都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姐姐也真是的。”说着拉起自己姐姐的手跑上了楼。
“姐姐，怎么样？家里去年新装修的，你的房间也动了，我就按你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一下，不比原来的差吧？！”
俊帅的大男孩，那神情就像一只讨赏的小狗，令人忍不住又想揉揉他了。
一向秉持心动不如行动的顾辰曦又开始袭向他的脑袋，“不是说长大了吗？怎么还在姐姐这里撒娇？”
“姐姐别闹了，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大男孩简直恼羞成怒。
“你母亲没跟你一起回来？”顾辰曦总算转移了话题。
“这段时间妈妈都在医院陪爸爸，”顾辰曜偷偷观察着自己的姐姐，“妈妈对爸爸很好的。”他本来想说“尽心尽力”，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毕竟当年的事情，作为当事人的他也在那场暴风雨之中。
“姐姐总算回来了，以后不会回美国了吧。”顾辰曜希冀的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顾辰曦拍拍他的手，“姐姐在美国还有自己的公司，以后肯定是要回美国的。”
“姐姐能别走吗？至少，等到爸爸康复。”说完，马上看了顾辰曦一眼。“你知道，妈妈太凶了，对我的期望又特别高，老是逼我这，逼我那的，明明知道我就是不喜欢商场，非要我争……”哎，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亏他还小心翼翼的。
“怎么了？”顾辰曦给了弟弟一杯红酒，让他放松一下，“辰曜想跟姐姐说什么？”
“姐姐，你知道我妈妈一直希望我能继承爸爸的公司，可是我一点也不想经商，我不喜欢，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很幼稚，但是姐姐，我想有自己的生活，我有自己想走的路。”
辰曦看着乞求般看着自己的弟弟，温柔地问他：“这些你跟你妈妈商量过吗？”
“我们吵过好多次，她根本不听我的，姐姐，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吧。”
顾辰曜像一个孤军奋战的人乞求一个同盟，只是顾辰曦从心里也同意顾辰曜来继承天擎，“辰曜，姐姐走了后，你就是爸爸唯一的孩子，爸爸和你妈妈希望你继承天擎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是选好以后自己要走的路了吗？”
“我知道，姐姐，可是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真的很累。”他抓抓自己的头发。
辰曦拉开他的手，“辰曜，天擎不仅是爸爸的，也是顾家的，尤其是未来也肯定会是你的。”
“可我不想要，我爱摄影，在摄影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开心快活，没有莫名其妙的的纷争算计，没有让人无处可逃的压力，我真的不要，姐姐，我报名的全国大赛也得了奖，作品已经送选世界级的比赛。我期望以后能一直走摄影这条路，天擎。。。”辰曜抱住自己多年不见的姐姐，用无比的信任和依赖，“天擎。。。姐姐，我承受不了。”
顾辰曦拉开了他，并没有放开他的手，“姐姐当你还小，以后不要再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了，你只是因为爸爸病了，一下子压力太大罢了，记住，你是顾贺擎的儿子，是我的弟弟，不能这么懦弱。”
听到她的话，仿佛雷霆一击，“姐姐？！”这个唯一的同盟难道彻底没有希望了？
顾辰曦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又说道：“你要知道天擎对我们父母的意义，也是我们的责任，你以后毕业了，爸爸应该就会把天擎交给你了。如果你实在喜欢摄影，姐姐当然不会反对，但是不要忘记自己的责任，不要总是想着逃避，像个男子汉一样，撑起半边天。”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辰曜闻言也笑了起来，“姐姐！”
“摄影是兴趣，你确定能把它作为职业吗？就这样放开天擎，放开爸爸，放开你妈妈，你舍得吗？”
“我也不是放开。。。”他小声地说道。
“傻孩子，到时候哪里顾得过来，”辰曦给这个傻弟弟顺了顺毛，“姐姐不会拘着你不让你经营自己的兴趣，相反，我还会帮助你，但是你从下个礼拜起要来公司帮忙。”
顾辰曜还来不及欢呼马上被一盆冷水泼醒了，“姐姐，你可真是商人。”
顾辰曦，笑了笑，说道：“同意了？！那就好，今天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快去睡觉吧。”
“哦，姐姐，说实在的，今天你休息得这么晚，明天去董事会撑得住吗？”
顾辰曦笑着拍拍他日渐宽阔的肩膀，说道：“放心，姐姐睡了一路呢。”
送走了摇摆不定的小弟，顾辰曦继续回到书桌旁研究张军留下的公司资料。
手机的音乐声在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波尔卡的热烈在深夜显得尤其突兀。
显示屏上是熟悉的名字，冯悦然。看到这个名字，顾辰曦含笑接起了电话。
顾辰曦曾经有很多朋友，从小学、中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同学、校友、玩伴，可后来由于父亲的事情，都渐渐疏远，如今，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叫做冯悦然，一个叫做CandyKopek。冯悦然是冯氏家族的掌上明珠，冯氏在这个城市三代经营，在政商两界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冯悦然作为一个风风火火又充满智慧的现代女性，在英国混了两年回国开了家公关公司，凭着家族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这家公关公司办得有声有色，俨然已经是业内知名企业。相比于前一位长袖善舞的女强人，Candy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家碧玉，父母是小镇上的教师，虽然读书不错但是性格却温柔过头，充满浪漫和不切实际的梦想。
“你是傻瓜吗？你来给你的禽兽爸爸，恶毒后妈收拾烂摊子？你是脑子被枪打过了？”手机里高亢的女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满口的鄙视，性格高傲、家庭幸福的她很难想象顾辰曦还会回去，回去竟然不是复仇，“你以为你是白莲花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圣母属性，你还是把天擎卖了，好好回你的美国过你的逍遥日子吧，淌什么浑水。有病要看的。”
“死女人，嘴还是这么臭，天擎不仅仅是我爸的，也是我妈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倒下，更别提卖掉了。”
“好了，就知道，我也在上海，保持联系，晚了，你早点休息。”果然，虽然毒舌，但是还是十分的关心她的呢。
“恩，晚安。”悦然，顾辰曦知道，只要是她的请求，她一定竭尽所能的帮助自己，而自己同样。
“晚安。”
顾辰曦刚挂掉电话，又有一个电话进来，是她在美国的男友Kevin。
她知道当她电话这两个人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的时候，悦然肯定不满，她是一个非常爱憎分明的人，而Candy则忧心忡忡，毕竟她在波士顿还有很多事没有结束，幸好大纲已经订好，她相信这个稳定沉稳的女性会很好的善后，毕竟美国那边的业务一直有条不紊。
Kevin是一个典型的美国男人，永远朝气蓬勃，没有忧虑，坦荡而直率，而且非常英俊迷人，他们在普罗旺斯相遇，然后这个大男孩就开始猛烈的追求，孤单很久的顾辰曦很顺其自然地和他在一起，虽然两人还算相爱，但是文化的差异还是不时会有些小摩擦，幸而她的男友还有一个更加可贵的特性，就是温柔包容，不管在生活还是事业上都是一如既往的支持着她，对此，她心里总是非常感激，但是可能是中国人与生俱来对爱情的含蓄，或者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插了口气，她一直没有太过明确的表示过。
“亲爱的，到上海了吗？别太累了，身体最重要，现在是睡觉的时间了吧，要早点休息，我忙完这个项目就来上海陪你。”他的声音依旧充满活力，听到他的声音，顾辰曦仿佛又看到了久违的阳光。而整个顾家，对于她来说，永远一片黑暗。
她看向窗外，一缕晨曦从橘色的窗纱里漏了进来，她伸伸坐了一夜的腰，揉了揉僵硬的肩膀，她看了眼挂钟，还可以睡一个小时。
等到她走出房门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而她的后妈或者说小姨正冷冷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徐木宜同样一夜没有睡过，她脸上的妆已经有些花了，看着从楼上款款下来的顾辰曦，冷冷地说道：“不要以为你这次回来，擎天就是你的，贺擎不只是你的父亲。”冷冷的言语自背后传来，或许几年前的顾辰曦会为此大动干戈，但是现在不会，顾辰曦已经对她精钢不坏。这种看似示威实则示弱的行为，只会令她想笑。
顾辰曦闻言也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停下上楼的脚步，只是说道：“多谢你的提醒，如果需要，我会让天擎变成我的。”不去理会她咬牙切齿的愤恨，临出门前，她回过头来，对着这位后母一笑，说：“还有，如果你有能力，欢迎你来和我竞争，当然，如果你还是想用扮可怜来做武器的话可行不通。”说着也不看那个女人迅速变黑的脸色，继续补刀：“公司可不是男人。”说完转身离开。
留下看她离开的人却气的把包狠狠砸在茶几上，名贵的茶具都掀到了地上。
家族闹剧不过如此，不过鸡犬不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