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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再别

上清道,汗竹轩。虚云面前端坐着一位法相庄严的僧人。僧人头戴八宝璎珞大法冠,身披猩红大袈裟,肤色蜡黄,面容枯槁,眼中苦寂。

“琉璃尘法尊,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法尊答应!”

“既是不情之请,虚云道友又何须再问!”

虚云一顿,知道琉璃尘专研经法辩律,自己拐弯子绝无可能从他那讨得半点好处,当下抛弃套话,直接道:“我想为我那徒儿向你讨一点大日如来真焰,此事也有益于天下苍生,还望道友答应!”

琉璃尘面无表情道:“身外之物而已,贫僧岂会吝惜,但凡利于天下苍生,即便只能渡得一人,舍却贫僧性命又如何!”言毕伸出右手,掌心渐渐生出一缕白里透红的火焰。

虚云笑一声,小心取走真焰,轻声道:“可笑我认识道友数十年,竟然还想使出应对姬重天的法子应对道友,可笑,可笑!”

“虚云道友可莫要轻视了姬重天!”琉璃尘眉头一紧,全身法华大作,言语听似轻细,却化作惊雷在虚云耳边炸开。

虚云道人心中疑惑,自己一向不大看得起姬重天,从未将他放心上,但也知琉璃尘专研经法,有透过三千迷障云雾,探寻过去未来的本事,因此极其重视琉璃尘的警示。

“可是姬重天将有不轨之举?”

“天行有常,佛渡有缘。道友自己参悟,悟出,便是与我佛有缘,悟不出,便是与我佛无缘。”言毕起身,便要离去。

虚云苦笑,自是知道琉璃尘不会告诉自己了,只好起身送琉璃尘。三佛寺八大武道神僧并三大佛老早已侍立在外,琉璃尘慢步坐上佛辇。八大武道神僧抬起佛辇,三大佛老侍护法驾,三千小僧紧随其后,一时间诵经声不绝于耳。虚云皱皱眉头,摇摇头便又转身而去。

一旁一个小道士道:“这三佛寺的和尚也太无礼了,竟然在上清道内如此诵佛经。”其他几个道士附和不止,俱是一脸不忿。

琉璃尘自然听得见小道士的言语,倒也不放心上,只诵了一首诗:“帝胄华年辞霄汉,美玉天忌已蒙尘。人龙吝惜虚幻物,折煞黄云三十轮。剑非完物少一分,随风勾引自在魂。珠胎暗结妖魔身,届时御天非龙神。”

虚云听后心有所动,取出一张黄绢细观。上面六条金龙遨游云间,惊动四海。

白马帮一间房内,白琰蜷缩在床榻上,双唇发青,满眼只有痛苦。齐琳在一旁不停地给白琰敷热毛巾,额上细汗不断。周芸从其余侍女手里端来热水放在榻边,焦急之色亦不亚于齐琳,一双看向白琰的眼睛似要凝出水来。

院内,静月拦着急着要见白琰的苏夜,沉声道:“苏夜,龙运只有两道,你若是舍了一道,铸的剑可是要出问题的!”

“我修习剑法,本意便是要保护白琰,若是白琰身死,我练剑还有何用?纵是宝剑铸成,届时于我而言,不过是废铜烂铁。大王命我保护白琰,我若不能周全他,还有何颜面复见大王!”苏夜推开静月,双目已经泛红。

“糊涂!你要济的是天下苍生,要护的是上清道道统!总这般本末倒置,如何能成大器!”静月见苏夜执意要去救白琰,怕言语劝不动苏夜,只好把长风剑祭出,横在苏夜身前。冷声道:“你若执意要去,就休要怪我长风剑无情!”

秦汉坐在一旁的酸枝椅子上,眼见这一幕,嗤笑一声,不屑一顾。

苏夜见静月取出长风剑,跪下道:“师弟这条命,是师兄救下的,师兄若是要取,还请容我救完白琰再取!”说完磕了一头,起身不管静月的阻挠,径自向白琰所在的房间走去。

“你!”静月被气得说不出话,眼见苏夜便要走进白琰的房间,忙用左手弹出一缕真气,欲使用隔空点穴的法子定住苏夜身体。

恰在这时,秦汉突然打了哈欠,一口气如空降暴雨,急射向静月弹出的真气。静月的真气遇见秦汉的气立马被冲得四散,再也挨不着苏夜的身。静月冷目看着秦汉,却听秦汉道:“强扭的瓜不甜,小哥这样作为,只会让苏夜小子日后怨恨你!”

静月看见苏夜进了白琰的房间,无奈合上门,知道自己业已无法阻拦苏夜。冷对秦汉道:“但能保得上清道,苏夜恨我静月一人又有何妨。”言毕叹气而去。

秦汉摇头道:“上清道还不是你的呢,你这么计算是何苦?”

“虎王忘了妖族是如何被屠戮的么?”静月伫立一旁,望着白琰屋子所在的方向。

秦汉闻言,面色一僵。

琴烟轻笑一声道:“不过是要炼柄普普通通的剑,怎生闹得如此不愉快。”

“我们上清道到底比不上南王家大业大,无法不珍重这一柄普普通通的剑。”静月的话火药味十足,把琴烟气得一愣。琴烟面上一寒,转身离去。秦汉眯着眼躺下,把一柄蒲扇盖到自己脸上。

一棵树上,两三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到远处。长风吹过,惊动满树叶子。

“白琰!”苏夜跑上前,握住白琰颤抖的双手,体内龙运蠢蠢欲动,携动先天一气,威慑盐毒。白琰受了龙运相助,方好了些许,但仍旧疼痛难耐,只是见得苏夜,强颜欢笑道:“苏夜,我没事。”

齐琳在一旁问道:“你真舍得那龙运?”

苏夜点了点头道:“只要能救白琰,便是拼上我的性命又如何,龙运在我心中,远不及白琰重要!”

齐琳惊讶于苏夜小小年纪便能如此重情义,在心中不由对苏夜又添了不少好感,也羡慕正处纯真年华的少年郎,居然为他人可以有如此无私奉献之心。柔声道:“龙运桀骜,极道圣君只赐予你,那龙运也便只听你的,你有心,便把龙运唤出几分,用真气渡给白琰吧!”

苏夜刚分神,白琰身上盐毒又强烈起来,一道道惨白毒气携着绿光,幽幽地在白琰身上蔓延。白琰吃痛,不由大呼“痛!痛!”

苏夜见状,顾不上其他,急忙平心静气,调运真元,一道真气沿着手臂输送团聚在掌心。苏夜又强行命令龙运作起,使五色招魂旗将自己和白琰围住。龙运刚出苏夜身体,顿时威势大胜,帝道神通大放三千光明,四方臣服的朝拜声如海潮浪涌不断袭来。苏夜急忙默念《道德经》,守住心神,使自己不被这些五光十色所迷惑。白琰本就中毒,身体虚弱,见了这龙运的威势竟然要迷失自我,眼色迷离,面色绯红,喊道:“我是万古圣君!”听得齐琳一阵心惊肉跳。苏夜见状,将无形剑祭出,口念:“敕!”道皇符绢应声飞出,迎风便长,将白琰左右三层,紧紧裹住。

龙运化作龙身,仰天长吟,风云变色,悲戚不已。

悲洛湖底,水晶宫内,极道圣君双目一睁,眼中一丝亮光一闪而过,念道:“琉璃尘所说果然没错,此番劫数不定,不知对我是好事还是坏事!”

再回苏夜这边,龙运所化的金龙傲视众人,竟生生将齐琳逼退远处,极道圣君借金龙传音道:“龙运珍贵,你可想清楚了?”

苏夜直视金龙双目道:“晚辈已经想清楚了,绝不后悔!”言毕无形剑震动,一道道剑纹浮动,剑气便要斩向金龙,金龙低吟一声,一滴龙运凝出的龙泪轻轻滴下,浮在空中。苏夜大喜,忙抱起白琰,用无形剑引着龙泪滴到白琰胸口。

龙泪顿时化入白琰体内,白琰更如久旱逢甘霖,四肢百骸无不充斥一股极为舒适的暖意。龙运乃是盐毒的天然克星,遇着盐毒,无不摧毁,修复白琰经脉。苏夜此时也已疲累,伏在白琰榻上便睡去,白琰则沉浸于龙运生息中,对外在一切失去观感。

晚霞天际,落日西垂,橘红晕色染透半边天。晚风中,白琰和苏夜交代一番,便要随齐琳回修罗宫了。

阳关悠悠,芦花摇曳,千里横波,此时离愁几许,只道满城风絮,流水长东。

齐琳掀开帘子,催促白琰道:“时间不早了,上车吧。日后总归有相见日。”

白琰把苏夜腰间的玉牌又拭了拭,道声:“珍重!”便在周芸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蹄渐急,卷起烟尘,渐渐消失与路尽头。苏夜伫立,默默看着远去的马车,面无表情。晚风吹动芦花,甚是漂亮,一身白衣的琴烟已悄然起身,站到静月等人身后。秦汉等人只是在远处静静看着苏夜,不上前劝慰。

又过了许久,苏夜突地落下打转已久的泪珠,骑过蒋平章的白马,驱策着往前赶去。山水匆匆,悲洛湖的水因为无形剑气的飞斩掀起重重叠浪。

“法尊,这苏夜和应杀劫的人如此因果纠缠,不知是福是祸。还请法尊早出谋划,度我三佛寺众多佛子!”三佛寺经律塔,宝幻面上的焦虑已经掩饰不住。他手中的佛珠光泽暗淡,诵经声紊乱,不比通常。

“呔!”琉璃尘一声重喝,犹如当头一棒,其身后大放三千光明,佛子捧花,菩萨供水,数千罗汉护法恭立,威势之盛,比之极道圣君也不差丝毫。

宝幻面色潮红,眼色渐复清明,仆地道:“罪过!罪过!弟子知错!”言毕自行退下,欲去魔障崖面壁思过。

琉璃尘苦寂的诵经声回环梁上,响彻九霄,拨开万朵云彩,琉璃净体之光大放,罩住整座经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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