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栙满意地点点头,“嗯,那我是地道的孤儿。我四岁时没了父亲,十岁时母亲就走了。孤儿就是无依无靠,你想吧,我将如何创业?——我想那时属于我唯一的财富就是身体。那就硬拼吧。我开始在长江码头做搬运工,有些积蓄后就去路旁摆地摊。起早摸黑,地摊慢慢从三尺宽摆到六尺宽,然后就弄成店,再后来就是去做所谓的大生意,遇上我现在的妻子。虽然我们是先结婚后恋爱的那种,但她是位好姑娘,在最贫困的日子里我们同甘共苦一起打拼,是患难夫妻。最终,我们打拼成今天这样的事业,但却又应了那句俗话,‘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幸福’。当今浮躁的社会风气深刻地影响到她。慢慢地她变得专横、多疑,越来越不可理喻。我们经常会撕心裂肺地吵架。吵到实在疲惫不堪时我就在想:与其这样不如离婚算了。但我是个传统的人,深刻地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许不能完全责备她,可是我也无法忍受现实的疲惫啊!现在,我经常痛心和痴迷地怀念小时候那体弱多病的时光——母亲的担心,照顾,她的爱,那被浓荫覆盖的村庄……我情愿生活在那样的担心和贫困中,那时我感觉好幸福。我想即使真的挨不过冬天,有整个秋天的爱也足够了。我经常会问自己:为什么那个冬天走掉的人不是我呢?那秋天里的家又在哪里?我还能回家吗?”
“好了,不说吧。”小港打断东栙,想让沦陷在伤感中的东栙缓口气,便把话题拉到自己身上来,“就听你这么没完没了地说,你也不想听听我的事?”
东栙愣愣地望小港,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可是小港已经说开了:“其实在我的生命里有与你似曾相同的伤感。因为没有兄弟,我从小就渴望有个哥哥。他会大出我一些,是位年长的哥哥。聪明能干又为人正直,性格温和而踏实稳重。我不懂的事都可以问他,我苦恼的事也可以烦他。经常我也可以在他面前耍点小脾气、小无赖。他总是会让着我的,也总是会批评我教育我,带着我一路前行……”
“这个我可以做到。”东栙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你?”小港垂下头,“你不像哥哥,像我的孩子!”
“孩子?可是我做不了你的亲人。”
“那能做什么?”小港跟着问。
东栙就低头不说话了。
小港抬头望天。天空中月亮已经从云层里钻出来。
小港的脸因此浮现出一些笑意,缓缓念起一首诗歌:
月亮上升的时候
阿卡我们就是夫妻了
可是现在
流星划破了夜空
夜空破了
月亮会不会从缝隙里漏掉
流星那么灿烂
却突然消失了
是真的消失
还是我闭上了担心的眼睛
她跟东栙解释:“你既然这么热爱诗歌,又热爱高原文化,我就附带这首诗歌说个故事给你听吧。这是一位诗人写的长诗里的故事,讲的是解放前高原上流传的爱情。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藏家姑娘,名叫央金,原本是个农奴。她爱上同样是农奴的藏家青年阿卡。但农奴之身由不得他俩相爱。因为农奴主从中百般刁难。他想拆散两个恋人,于是安排央金到遥远的地方做最艰苦的活计。主人说,央金,你只有把我分派给你的活计做完,回来时我才会同意你和阿卡结婚。渴望爱情的央金信以为真,她对主人充满信任,从此离开恋人到遥远的地方去,死心塌地为主人卖命做活。这其中经受多少痛苦多少磨难,就像天上的雨水一样多得数不清。但是为了爱,为了能尽快回到自己恋人身边,央金咬紧牙关默默地承受着。‘月亮上升的时候,阿卡,我们就是夫妻了。’每天夜里,无论多么累,做完活回来的央金都会望望天空,只要天上有月亮,她就会面对月亮说这句话。因为她知道在遥远的家乡,恋人阿卡此时肯定也在望着月亮。他们在同样的月光下数着日子,计算着还需要多久才能相聚。最后一夜,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央金终于做完了主人分派给她的活计,她回到了家乡。看到山寨前搭起了崭新的帐篷,帐篷里酥油灯像星星一样亮起来,心爱的恋人阿卡站在灯光下朝着她微笑。帐篷外面,参加婚礼的客人已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