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东方已经不再说话，东鸠也没有了反抗的想法，东一直接放开了东鸠，退后两步，却仍然站在警戒范围之内。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少女，过了大概一刻钟，东鸠才慢慢恢复了神智，一点一点爬了起来。
此时她看向东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轻蔑和鄙视，反而多了些深沉和复杂。她定定看了东方几分钟，转身离开。
多说什么都无益，正如她所说，他们欠她的，不是吗？
现在不过是她前来索命了。
“等等！”
心中思绪纷杂，但听到身后人的话，东鸠还是停住了脚步，微微转身，见东方坐在沙发上，有光芒从门外照入，打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而她扬着嘴角，笑容灿烂而美好。
几乎像一把剑，刺透心脏，烙印成伤。
东鸠这才记起，好像从一开始，这个人就是笑着的。
美，毒，凉。
显得她越发愚不可及。
“拿走。”
迎面丢来的是她带来的东西。
那东西只有一小截，婴儿手臂粗大，黑黝黝的，甚至还带着一股子怪味，但它却是十分难得的灵药。
哪怕是在外面也难以找到，简直就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而东鸠接过那东西，有些愣愣地看着东方，半响，神色变冷，“这是他们拼死拿回来的，就算你恨我们，也不应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哟呵，这是什么话？
相爱相杀？
搞得好像你很爱我似的。
东方看了眼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挑眉，“谁告诉你这东西对我有用了。”
要报复一个人，并不是只有杀了她这么一个办法。攻心才是上策。
把一个原本骄傲无比的人踩在脚下，践踏她的自尊和骄傲，摧毁她的世界观，所有信仰不留余地，让她的人生从此没了期待光景，让她一见你就怕，这才是最让人酸爽的报复。
原本东方还不指望这段记忆能够摧毁东鸠的信念，事实证明她太高看这人了。空有能力，而无心智，再加上她这最后一击，呵呵～
果然，东鸠原本还有些气血的脸色瞬间就灰败下来。
从门外走进来的人侧头看了东鸠一眼，神色诧异，却也开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既然刚刚执行任务回来，该做什么就去做，听说你们死了三个人？啧啧啧……”
弱肉强食，社会如此，家族如此。就如同当初被放弃的东方一样，东鸠等人照样不怎么入东家的眼。
他们还太年轻了，没有能力，没有权力，你蹦哒个什么劲？！
东鸠低头，紧紧捏着手里的东西，也没看其他人，快步走了出去。
来人正是给小辈当圣诞老人的人。
传说他长相十分猥琐，但其实模样还算是周正的，只不过东家基因比较好，颜值普遍不低，突然出来了这么一个普通人物，被称猥琐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个猥琐老头看也不看东一一眼，进来后就自行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东方面前。拉了拉微皱的绸缎长衫，咳了两声，而后才眯着眼睛颤着胡子笑眯眯地问：“小娃，你的愿望是什么～”
“……”
好吧，东方觉得那些人的评价还是十分正确的，猥琐什么的，如果不是感觉到这人实力不俗，恐怕她会以为他是街边乞讨的老头。
但不管他如何，就看他刚刚对年轻一辈的薄凉态度，东方就不待见他。
于是回答得很言简意赅。
“我要离开东家。”
话音一落，东一的神色一变，就连那老头的双眼也是一眯，瘦小的身体中顿时散发出一丝令人压抑的气息。
而他声音微哑，缓缓出声：“你说什么？”
这点气势还吓不倒东方，“自然是离开东家，你没听清楚？”
说完还很是温和甚至忧虑地继续道：“耳聋是病，得治～”
“咳咳……”
再大的威严遇上了这样犀利的一句话，那老头也有些招架无能。虽然生气，却也不能对东方出手，这闷气只有他自己消受，想想真是……一点都不好！
想了想，老头整理了思绪，这才缓缓开口：“你要离开家族，是因为家族待你不好，还是怎样？如果有哪里不满意，我们还可以提出来协商协商嘛～”
那老头说完朝东方挤了挤眼睛，笑容荡漾得跟街上拉皮条的那啥似的。
东方双手抱胸，往后一靠，偏头看向一边的盆栽，似乎实在认真揣摩它的意境，又似乎在思考那老头的建议，许久以后才道：“你们待我怎样，我们都心知肚明，请个医生过来，我不想多说。”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仅老头摸不着头脑，就连东一也摸不着头脑了。但东方这么说自然也是有依据的，东一很快就打电话叫医生，而那老头则也在叫几个主事人。
他也是个会看人的，知道东方这架势不简单，索性一并准备好了，免得等会难堪。
不一会儿全部人员就已经到位，医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看起来都好好的，却还要叫他过来，就连主事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听了老头这般那般的解释后虽然安静了下来，看着东方的眼神却怎么都带着深意。
倒是东方最先开口，“会验血吗？”
“会。”
“我说的是验血中毒。”
那医生迟疑了一下，不留痕迹地看向对面，这才点了点头。
东方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发现是几个主事者中的一人。
不张扬，低调得让人过目即忘。
收回视线，东方伸出手给医生抽血。
中医还好，西医的要验血验毒什么的都需要时间，所以抽完了血，这件事也应该告一段落，各自该散则散，倒是之前医生看的那个主事者留了下来。
等所有人走完，他开门见山，“东方，我知道你是对家族有怨，不过现在你衣食无忧，只不过不可以离开家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满意的就是不可以离开这里。”
“我不死，要自由，你们给？”
很少有人能说出这样薄凉的话，跟撕开了所有遮羞布一样，很容易让人难堪。
更何况对象是自己。
那主事者却察觉东方的情绪没有半分波动，显然是铁了心要走，但是这种事……真的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所以他也走了。
小风楼人来人去，此时就只剩下了东方和东一两人。
面对东方今天的大爆发，东一还是十分淡定的，也许在他这种接受能力强的人眼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或是所有诧异都隐于皮下，或是不在意。
东方看了他一会儿，只是嘀咕了一句，男人心，海底针。
东一是何等人物，自然听到了东方的话，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又继续手上的事情。
一般打扫收拾什么的都有专门的人收拾，他却很少假借他人之手，几乎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东方也懒得管他，自顾自看医书。
不过收拾过后，他却一反常态地开口了。
“小姐的计划很好，但也可以提前知会我一声，毕竟这种事情，我也可以帮上忙。”
语气很是幽怨。
东方倒是没想到这人会开口，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情绪……有些莫名。
主要是突然感觉这人的立场似乎有些奇怪。
“我觉得我做什么事情似乎不需要和你沟通报备。”东方双手交叉放于胸前，笑得温和又腼腆，“毕竟我也老大不小了。”
“……”
和一个比你大了十多岁的人说自己老大不小，这样真的好吗？
杀伤力挺大。
“主子给近侍的最大荣宠，就是信任。”
简而言之就是你丫的不信任我！
东一言语还算是矜持温和的，也许他面对的是东方这样一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总感觉她身上带着一股子邪性。
但等了这么久，什么话都应该在今天说开才对。
东方抚额，难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然而，你确定先出手就能掌握主动权了吗？
“我有说过要给你荣宠了吗？”她幽幽地看着东一，“你要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给你荣宠，你要给我什么？”
“而且，作为我的近侍你觉得很委屈么？东家没给你工资么？或者是拖欠了工资？”
东一身上刚刚闪现的沉稳优雅瞬间崩溃，脸上木木的。
主要是觉得东方身上的邪性又冒出来了，而且他总觉得这谈话方向有点不对劲。
和这样的主子谈一次话，人生似乎都艰难了许多……
不过谈话还是要继续的。
怎么继续呢？
“小姐，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要老死在家族里，我也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东一这话还是有些沉重的，再加上他严肃认真却带着些许坚持的神色，气氛一下子就被渲染起来了。
东方没被渲染，她只是突然想起东家的一条家规。
近侍好像在一般情况下都不能离开这里。
近侍是家族专门训练出来的死士，相当于个人助手，兼任保镖管家之类的职务。这样的人必须是个全能型人才，但这世上最缺少的往往就是人才，所以东家近侍人数并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