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上学的时候,十里八乡经常有狼出没,有的时候是独狼,有的时候是狼群,祸害村里的猪、羊等,甚至有的时候连驴也会祸害。有一次,狼跳到院子之后,木子的父亲再也坐不住了,托朋友买回来了一支自制的猎枪。猎枪的枪管是一根直径不到两厘米的钢管,猎枪的枪托是一块木头。在木子的家乡,当时就只有这种猎枪,有一根比较细的常常的钢筋棍用来装火药和铁珠子。这种猎枪不是打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一堆很小的铁珠子,木子在自行车车轱辘中心的转轴中见过类似的珠子,转轴中的珠子还要比猎枪用的珠子大。
木子记得,父亲每次使猎枪的时候,都是先用细长的钢筋把一片小薄纸戳进枪管,然后往枪管中灌一些火药,然后再戳进去一片小薄纸,最后倒进去一些小珠子,再戳进去一小片薄纸。最后两片薄纸戳进去后,父亲都会很使劲的用细钢筋多戳几下,好像要把枪管里面的东西戳瓷实了。如果需要开枪的时候,还需要把一小片引信小心的放到枪栓中,然后就可以开枪了,枪管中的小铁珠子就会朝着目标飞出去。如果还需要打下一枪,还需要重新填一遍火药和铁珠子。
父亲买来枪之后,一直不让木子碰。木子也很听话,只是看看,有时候走的枪的旁边看看,看的时候也不用手碰。
父亲买枪本来是用来防狼的,可是买来之后狼再也没有出现过。枪在家中闲了一年多以后,父亲开始拿着枪上山打猎了。打猎的时候,父亲会带着一小盒铁珠子,一小盒火药和一小盒引信出门。父亲每次去打猎,短则半天,多则一天,基本上每次都会带回来猎物,空手回来的次数很少。父亲猎到的猎物基本上都是兔子、鸽子和山鸡。后来,木子明白,其实在家乡能够打到的猎取也就是这些了。
父亲出去打猎的次数也不多,一般是在冬天农闲的时候,父亲隔五六天就进山一趟,在木子的期待中带着猎物回来。
那一年,木子五年级了,是个冬天,已经放了寒假。过完年,木子就得准备初中升学考试了。木子上学的时候,当地小学还是五年制,读完五年级就考初中了。那个寒假,木子还是玩的很开心,不过家里已经有了电视,很多的时候是跟鬼杰、田铎猫在屋里看电视。没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剧了,就玩起一些高级的游戏,经常玩的是象棋。
一天早上起床,已经十点多了。十一点的时候,吃完早午饭,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剧,木子正准备出门找鬼杰下象棋,父亲喊住了木子。
父亲说:“儿子,今天跟我去打兔子?”
木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说:“爸,你说什么?”
父亲怔了一下,说:“今天跟我去打兔子,不想去吗?”
木子相信了自己的耳朵,赶紧说:“去!去!”
父亲说:“去厨房拿两个膜,再拿一杯水。”
木子明白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由于早上起来的玩,村里的人在深冬都吃两顿饭,一顿是早午饭,在十点半前后吃,一顿是晚饭。木子明白今天会在晚饭前回来,就赶紧去准备干粮。
准备好干粮之后,木子戴了一个瓜皮帽子,跟着父亲往院子后面的山上走去。一路上,木子和父亲说了很多话,具体说的是什么,已经不记得了。
他们先爬到自己家院子后面的那座山的山顶,然后沿着山顶的另一边往南走。到山顶的时候,父亲的话少了,也让木子小声点,仔细观察山沟里的小洞、小坑和草窝。
在山顶,山与山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很多,走一百多步就能遇到一个山沟。这要是在山下,得走上千步,有的时候可能上万步。木子紧紧地跟着父亲,认真观察看到的每一个山沟的每一个小洞、小坑和草窝。如果有干的草在动,木子会更加认真的看。这一点,父亲没有教他。
木子跟着父亲走了一里多地,寻找了十多个山沟,没有发现一只兔子,也没有发现一只鸽子或者山鸡。
父亲可能知道木子着急了,就说:“这些山沟都没有兔子了,已经被打完了。新的兔子也可能不敢来了!”
木子说:“那咱们还找什么?”
父亲说:“咱要经过这条道,注意一下,万一有新来的兔子呢!”
木子说:“爸,那咱们去哪儿找?”
父亲说:“往前再走三里多地,有一个大湾沟,沿着沟的山顶走一段距离,会有一条干了的河道,咱去那儿。”
木子应道:“哦”
木子还是认真的找每一个沟里的洞和草窝,总感觉会找到兔子的。一路上,父亲也开始给木子教怎么识别兔子作为窝的洞、坑或者草窝。父亲说,冬天里,兔子喜欢用茂密的野草丛做窝,然后就是比较小的半坑洞。兔子很少用很深的小洞或者一眼就能看见的小水坑作为窝的。
木子跟着父亲边走边找,大约走了一里多,快到一个小山沟时,父亲突然停了下来,在木子的肩膀上按了一下,木子明白怎么回事,赶紧趴在了地上,父亲也跟着蹲了下来,然后把枪放在地上,也趴了下来。
趴下后,父亲从从兜里掏出装引信的小盒,打开后拿出一个小引信,撞在了枪栓里,然后眯起一只眼睛,认真瞄着前方。
木子凑过去,说:“爸,是兔子吗?在哪儿啊?”
父亲用手指了指前方,木子沿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草丛中有一只兔子。
父亲小声说:“看见了吗?”
木子说:“看见了!”
父亲说:“你往边上挪挪,捂住耳朵,枪的声音大。”
木子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用双手虚掩着耳朵,想听听枪的声音有多大。父亲瞄了一会,就开枪了。“嘭”的一声,父亲的肩膀往后移了一下,一股白烟从枪管口冒了起来。整个过程中,木子没有看见铁柱子,倒是看见山沟里兔子窝旁边冒起了白土,然后看见兔子跳起来,朝着山沟西侧的山坡跑去。
父亲站起来,说:“咱过去看看!”
木子也站了起来,跟着父亲朝兔子窝走去。到兔子窝旁边,父亲蹲了下去,仔细找着什么。木子也跟着蹲了下去,学着父亲找什么,发现脚底下有很多很小很小的眼,应该是铁珠子打进土里留下的。
父亲说:“应该打着了,你看,这是血。咱们沿着血找找,应该能找着兔子。”
于是,木子跟着父亲沿着山坡找血迹,跟着血迹往前走。在山坡上找血迹很困难,要仔细找,不能顾着脚下,不小心就会滑到。木子滑到了好几次。
翻过兔子逃走的山坡,再往前走了一会,就看见兔子躺在一颗很大的野草下面,肚子还在动,兔子还活着,但是应该是最后一口气了。木子看了一下兔子的眼睛,里面好像有恐惧,更多的好像是无助和放弃,也可能是释然。木子不知道自己从兔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只是感觉到很难过,不敢再看第二眼,想哭,眼泪差点就留了出来。
父亲可能知道了木子的感受,就说:“儿子,你往远处躲一下,闭上眼睛,我给兔子来一个痛快的,它现在最想要的应该是来一个痛快的。”
木子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等了几秒钟,就听见“啪”的一声,声音很大。然后听见父亲说:“转过来吧!”
木子转过身一看,兔子平躺在山坡上,一动不动了。
父亲用土擦了擦兔子身上的血,兔子不再流血了。黄土好像有神奇的止血功效。然后从衣服兜里拿出一根绳子,把兔子的两条后腿绑在一起,用枪管从两条腿的中间穿过去。父亲把枪扛在肩上,用枪挑着兔子,带着木子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远远地路过一个村庄。最后,到了大湾沟。从第一次列着兔子,到大湾沟这段路上,父亲和木子没有再发现兔子,也没有发现鸽子和山鸡。
到了大湾沟,木子有一些震撼,相比平时见到的水沟和小河道,大湾沟的河道气势磅礴,从河边到河床底部,大概有二十米以上。河道最窄处也有十多米。在河道的东侧,是沿着河道绵延的山,这些山也比别的山高,也不是小山坡了。大湾沟河就像一只猛兽,咆哮着向南方跑去,一眼望不到边。木在不敢想这条河有水的时候是什么样,河水应该会变成活的猛兽。现在,虽然气势犹在,但已经干枯,没有水,河道两边长满了野草,有的地方的野草甚至比木子还高。
干枯的河道,自然成为动物的天堂。刚到河边,就发现对岸有一大群鸽子。父亲又按了一下木子的肩膀,然后趴了下来。装引信、瞄准、开枪,同样看见一股白烟,不过这次枪的响声特别清脆,也特别大,在空旷的河道中还传来回声。枪身之后,鸽子振翅高飞的声音也在河道中传开。枪身和鸽子振翅的声音交叉在一起,在河道中形成回音,甚至悦耳。
伴随着声音,对面山坡也冒起了白烟,三只鸽子应声滚下河岸,往河底滚下去。父亲看了一眼,说:“打中了三只,走,咱下去去取!”
木子跟着父亲,从一个比较陡的小路下到河底,捡了打中的三只鸽子。父亲好像对河道和河道中的路很熟悉,所以很快就到了河底。
之后,父亲带着木子沿河道走了一会,就停下来吃了一些干粮,然后继续寻找目标。找了一会,又看见了一只兔子,装引信、瞄准、开枪,不过这次没有打中,兔子逃走了。
失手之后,又沿着河道找了一会,没有再找到猎物,父亲开始往回家的方向寻找。在回去的路上,也没有再找到猎物。
又过了几天,木子又跟着父亲上山打猎。这次,找到的第一各猎物是一群山鸡,父亲让木子自己尝试着开枪。父亲趴在木子叛变,手把手的教木子瞄准,然后把枪托在木子的肩上挪动了一下,说:“要顶实了,这枪的后弹力很大。”
于是,木子就使劲用肩顶着枪托。开枪后,木子的肩还是被枪往后弹了一下,那力量很大,当时就很疼。之后几天,木子的肩膀都一直在隐隐的疼痛。不过,第一枪就打中了一直山鸡,木子觉得再疼也值了。不过,第一枪能打中,主要还是因为野鸡群比较大,再加上猎枪用的是铁珠子,打出去是一大片。那天,木子自己没有再开枪。
再后来,木子和父亲出去打猎时,遇到鸽子和山鸡,都是木子开枪。不过,木子始终没有自己开枪打过兔子。
第三年冬天,突然传来了派出所禁枪的消息,父亲就把猎枪收了起来,不敢再拿出去打猎了。听乡亲们说,之所以禁止私人拥有猎枪,是因为发生了一个事故,一个人出去打猎,把对面山头上一个玩耍的孩子的头误当成是兔子,开枪把孩子的脑袋打碎了。传说,孩子当时在一个沟里玩耍,从对面山头看,头露出来了一般,那个开枪的人就以为是兔子,就开了枪。
从那之后,村里所有人的枪都被派出所收缴了,只有木子家的猎枪留了下来,因为父亲认识派出所的人。但是,猎枪也就成了一个收藏品,再也没有上山,也再也没有开过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