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要人把萧二郎压住,萧二郎提起两拳头打的下人不敢逼近,他愤怒道:“我娘没有错,不许你们动她,要罚就来找我,把我填井!”
萧老爷脸色铁青:“好,你要填井!来人,把井盖打开,压他下去填井。”
众人看一向和气的萧老爷怒气盛盛,皆是不敢多言,几个下人听了萧老爷的命令,就要压着萧二郎时,二姨娘突然清醒过来,她哭天喊地地道:“你们不许动我儿子!”
二姨娘额头的伤被水红用手帕绑住,止住了鲜血,可是二姨娘这一挣扎,额上的血顺着脸颊落下,样子几分狰狞。
二姨娘步履踉跄地走到萧二郎身边,捂着他的脸庞道:“二郎,娘对不起你。”又推开压着萧二郎双手的下人,高声道,“要是我和二郎要填井,那么整个萧家的人都要去填井!”
一语既出,众人皆为惊讶。
二姨娘拉着萧二郎的手,潸然泪下地指着萧家所有人,突然又仰头大笑起来:“这整个萧家大院,你们敢说没有一人犯过错吗?要是犯错就填井,那口井够你们填吗?”
萧老太太听到这疯狂的笑声,拄着拐杖道:“沈屏,休要胡说八道!”
二姨娘渐渐止了笑声,看着萧老太太道:“我有没有胡说,您待会就晓得了。”
如一句诅咒的话语,萧家所有人皆是骤然变色。
二姨娘撇开了萧二郎的手,眼睛扫过萧家众人,她从她们面前一个个走过,当脚步停在五姨娘身前时,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耳珠来,在五姨娘面前晃荡,嘴里怪笑道:“秋锦,这个紫玉芙蓉耳珠你可曾记得?”
五姨娘正揩去眼角夹杂的泪珠,当看到那个耳珠时,心里忽地一凉,仿佛不可置信,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丫鬟身上。
二姨娘手里拿着耳珠,面上浮出诡异的神色,她轻轻晃了晃耳珠,眯起眼来,笑的身子前倾后仰:“十年前,也就是大少爷十岁那年,下了一场大雨。我永远都记得,那一日下着倾盆大雨,比我回兰陵的那场雨势还要猛。每次下大雨都有事发生,所以我永远也忘不掉……”
沈惜墨听到二姨娘疯狂的笑声,再听她的言语涉及元郎,她身子没由来瑟瑟发抖。可是她却发现颤抖着身子的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元郎。
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渐渐收紧,沈惜墨握着他的手,侧脸望着他那张惨白无色的面容,轻声道:“元郎……”
萧元郎敛下眼目,露出纯净无害的笑容:“惜墨,我没事。”
沈惜墨心里一疼,更加握紧了他的手。
二姨娘的笑声断断续续,她手中拿着那紫玉芙蓉耳珠,鄙夷道:“也就是在那场倾盆大雨中,大少爷被关在穿堂里淋雨淋了一晚上。可是谁知道他会被关在穿堂里呢?穿堂两边被锁住了,是谁锁的?你们知道吗?是谁锁的?”
二姨娘逼视着五姨娘的脸,笑的花枝乱颤,她发髻上的珠钗晃动的玎玲作响,那珠钗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寝房里煞是刺耳。
她尖锐的笑声回荡在围满人的西子阁内。
沈惜墨感受到元郎的身子在剧烈的颤抖,她听出眉目,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与元郎心智被蒙蔽有关。她想起了在藏书阁中,他躲在竖柜里,害怕而无助的痛哭,哭的那样支离破碎。
她心酸道:“元郎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萧元郎睁着双水雾迷蒙的眸子望着沈惜墨,他摇摇头,嘴里沙沙地道:“不怕。”
屏风外的二姨娘笑声不间断:“这人可不就是我们谨言慎行的五姨娘吗?”她指着五姨娘,笑着指责道,“五姨娘表面唯唯诺诺,对大太太言听计从,可谁能想到她满肚子心狠歹毒,害的大少爷那么小就烧成个傻子。”
她盯着五姨娘那张瘦的不成人样的脸面,一字一句地变了声道,“五姨娘害了你们最疼爱的长子嫡孙成了大傻子,她是不是才最该填井啊!”
五姨娘唇色微白,她捏着手里的绢子,每听一个字她身子便颤抖一分。
萧五郎听完这些话,挺身走上前,扶着她娘温声辩驳道:“二姨娘您勿要再胡言乱语冤枉我娘。”
“我冤枉她?你可看看我手中的耳珠,这是那年老爷过生辰,命人去打造的一套五色芙蓉耳珠,送给了我们一人一对。这副紫色耳珠自老爷送给你娘后,她是常戴在耳上。”
二姨娘拿着紫色耳珠摇摇晃晃,珠子的反光晃的她脸色越显阴森:“大少爷病后,她再也没戴了。因为这个耳珠落在穿堂的门前,只因那日大雨,耳珠被水淹没,大伙儿都没看到。我赶到时,刚走到门口就踩到了耳珠,当时我便知道是谁要害大少爷。”
她脸上闪过一抹嘲讽,冷笑地望向所有人:“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两边穿堂怎么会被锁住?就算是下人晚间关穿堂,也会再三检查里面有没有人,可是大少爷却被关在里面,无人觉察。那夜又是刮风下雨,又是轰天的电闪雷鸣,大少爷被关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一个人瑟瑟蜷缩着冻成一团,你们有想过他害怕的样子吗?那个时候他才十岁,就被五姨娘狠心关在里面,她是想要害死他啊!”
二姨娘的笑声刺得沈惜墨耳膜发痛,感觉胸口有说不出来的憋闷。她知道元郎十岁发烧是因为淋雨所致,可怎么也联想不到当中这些内幕。
她抬脸看着元郎时,他纯澄的双眸也湿润了,被水润蒙上一层寒雾,面容痛苦的紧皱着。
沈惜墨抬手擦拭去他的眼泪,捧着他苍白的脸颊,温柔细语道:“元郎你睁开眼看着我,不要多想,也别难受,事情已经过去了。”
萧元郎眼中迷离一片,似是回忆,似是茫然,眼睛里的泪珠盛满了,顺着脸颊落在他秀美的下颚上。窗外有阳光落在他脸上,那泪珠似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源源不断地坠落,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襟,脸上的泪痕也尤为触目惊心。
沈惜墨不忍他落泪,亦是含悲道:“元郎别哭了,那些痛苦的回忆咱们都不要再想。你现在好好站在我面前,我只要你开开心心地活着,不管你心智好没好,我都会陪着你。”
良久之后,萧元郎慢慢露出一丝恍惚的笑容,他沙哑了嗓音道:“惜墨,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如祈求的语气瞬间让沈惜墨红了眼圈,她将脸埋在萧元郎的胸膛上,哽咽道:“不会的,我不会再离开你,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她郑重地说与他听,听到他跳动的心脏渐渐平稳下来,她与他五指相扣,紧紧交叉握在一起,再也不愿分开。
萧老太太听完二姨娘这番话,老泪纵横的脸上布满了悲戚,她一脸怒容斥责道:“沈屏,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证据当前,您还不相信吗?”二姨娘已是抑制不住的阴冷笑着,“五姨娘是太太的丫鬟,又成了通房丫鬟,因生了儿子才被抬做姨娘。可是五姨娘在太太面前阿谀奉承,卑躬屈膝,永远也抬不起脸面,连她的儿子五郎、六郎也跟着没脸,在这府里哪个把他们当少爷看待。她自己倒不要紧,可她不能让自己孩子受委屈啊!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大少爷消失,把他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太太,太太没得依靠,只有扶持她的儿子日后当家做主啊!”
萧五郎皱起眉头,郎朗反驳道:“二姨娘这番话不过是臆想之言,只凭一个耳珠还有片面之词,就让我娘问罪,你也太武断了。我娘的为人你不清楚,这宅子里哪个人不知。她宅心仁厚,平日连只鸡也不敢杀,她是出身不好,可她安分守己,也从不为难别人。你不要看我娘好欺负,便满嘴妄言污蔑她。”
二姨娘反唇相讥:“五郎到底是读书人,说话条条是理儿。可人在做天在看,你娘有没有做过,她自个心里清楚。你去问问她,当年把大少爷关起来的是不是她?”
五姨娘脸色越来越白,她本就瘦削的脸颊因着颤抖,两颊凹陷更显得孱弱不堪。
萧五郎看着他娘的脸色,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萧老爷听了这些话,低沉着嗓音问:“秋锦,我知道你为人本分谨慎,那耳珠是怎么回事,你跟大伙儿把话交代清楚……”
五姨娘怆然地掩胸,她一声不张,只是在摇头。
二姨娘笑道:“五姨娘,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承认。”
元英扶着大太太在旁一直不吭声,两个人面色皆是震惊。可元英很快醒过神来,她一个字不漏地将话听完,再见得五姨娘摇头晃脑的神色时,她气血上涌,鼓足劲头地冲上去,拉扯着五姨娘的胳膊,端庄的面容上吐着凄然之音:“五姨娘,你把话所清楚,我弟弟是不是你害的?”
她很是激动,见五姨娘还在摇头,却不辩解,她胸腔不住叫嚣着,似有股腥血涌在喉咙处,她绝不能容忍残害她弟弟的人。
她五指握成握拳,捶在五姨娘瘦弱的身上,眼眸中露出凶色:“因为元郎的病,我内疚了十年,十年来我寝食难安,夜夜煎熬。要不是那晚我和他捉迷藏,他不会成现今这模样,我把一切的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还我弟弟这十年来所受的苦,你让他成了人人可欺的大傻子,让他幼时的才华被埋没十年,让他十年来连话都说不清楚,你还回来!”
元英握拳砸向五姨娘的力度越来越猛,打的五姨娘几乎要吐出血来。
萧五郎挡在五姨娘身前,元英一口恶气难消,直接发泄在萧五郎身上:“你们想要这萧家当家人的位置,你们母子想要取代我弟弟长子嫡孙的地位,你们在痴人说梦!”
说时迟那时快,元英迅速拔下脑后珠钗,对准五姨娘的身上扎去:“你还我弟弟来!”
萧五郎眼疾瞧见,抱着五姨娘转开身,那支珠钗划过萧五郎的肩膀。他惊呼了声,有血迸出,溅在元英脸上。五姨娘惊声大叫,捂着嘴巴,吓得晕倒在地上。
大太太上前拉住元英:“元英,你这是做什么!”
元英犹不可泄恨,握紧了珠钗要刺在五姨娘身上,被大太太拦住:“够了!元英,你非要闹出人命吗?”
“元郎难道不就是人命吗?那日若是发现晚了,元郎就没命了。这个恶人,假惺惺的对元郎嘘寒问暖,对您唯命是从,可是她的心里比谁都要歹毒。她是不是也像当年姚妈妈和大夫勾结,在元郎吃的药里掺用假药,让他一直不见好。是不是啊?”
元英全然失去理智,她悲愤着嘶吼,看到五姨娘那张晕过去的脸颊,她立刻指着赵管家,大喝道:“赵贵,把五姨娘拉出去,填井!我要她偿还我弟弟这十年来所有的苦!”
赵管家看了眼萧老爷,不敢乱动。
元英疯了般拽着五姨娘晕厥的身子,将她往外面拖去。
萧老太太已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按着脑袋唉声叹气,捶着闷胀的胸口。
萧老爷还没从这些震惊中缓过气来。
二姨娘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落:“要填井?我看这萧家大院,是谁最先被填井?哈哈……”
元英使劲拖着五姨娘晕厥的身子往外面走,凡是上前阻止的都被她用珠钗刺退,众人不敢再上前,直到拖到西子阁院内一处枯井旁,元英喝道:“把井盖打开!”
赵管家不敢听命,元英揪着五姨娘的衣襟,吩咐两个懂武的丫鬟:“红蕖,绿鞘,你们把井盖打开。凡事敢害我弟弟的人,我都要她拿命来赔!”
两个丫鬟合力将井盖打开,元英拖着五姨娘就往井台上走去。
五姨娘的丫鬟哭的呼天抢地,要上去阻拦,却被元英手中珠钗刺开,元英吼道:“谁敢再过来,我也让她陪五姨娘填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