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退出耳房时,遇到五姨娘朝这边走来,她也看到沈惜墨,亲和地打了声招呼:“沈小姐是来给太太请安的吧!”
沈惜墨忙回了一礼,说了声是。
五姨娘很是清秀,只是太瘦,显得下巴很尖,甚至尖的有些刻薄,像是营养不济的样子。如果不是笑着,这样的面色给人毫无好感。
五姨娘见沈惜墨这样瞧着她,失笑道:“我的身子不大好,一到暑热天就吃不下饭,脸色如蜡,让你见笑了。”
沈惜墨垂脸歉声道:“您误会了,惜墨并无笑意。”
五姨娘只是一笑:“我去陪太太说说话,你去休息吧!”
沈惜墨侧过身让开路来,看着五姨娘过份纤瘦的身形,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她微不可及地叹了口气。
五姨娘径自进了耳房,见大太太躺着张湘妃竹镶螺钿贵妃榻上,撑着手肘闭目凝神,后面一个丫鬟轻轻按着她的太阳穴。她忙拢了拢袖子,上前对那丫鬟挥了挥手,亲自按住大太太穴位,不急不缓地拿捏稳妥,手上的力度又适当加重。
大太太睁开眼来:“还是秋锦你的手法巧,这些丫鬟没一个比得上你。”
秋锦是五姨娘做大太太陪嫁丫鬟时的名字。
她从小伺候太太,太太嫁来燕京后,她也跟着来伺候,因生了两个儿子,才被太太提携成了五姨娘。
“秋锦伺候太太这么多年,就按摩了这些年,分得清太太的轻重。”
大太太笑:“有多少人能分的清轻重啊?”
大太太意有所指,五姨娘毕竟是伺候了几十年的人,如何不明白话中另有它意,不由问:“是不是沈小姐她……”
“她答应了。”大太太拉着五姨娘的手坐下说话。
五姨娘疑惑:“那您还烦恼什么?”
大太太道:“如果不是我软硬兼施,她哪里能答应的这么快。你别看惜墨她年轻,我看她颇懂人情世故,而且性子有些冷淡,不是个容易把握的人。”
五姨娘心里一惊,只见太太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安慰道:“既然她都答应了,您就别想太多了,这终归是第一步,以后的事谁能预料。没准二人相处久了,沈小姐晓得大少爷的好,对他动情,那也是没准信的事儿。”
“你和我想的一样。”大太太默认道,“我答应惜墨,只要她帮助元郎开了心智,就取消他们的婚事。倘若这法子有效,元郎和惜墨相处久了,有一定的感情,那就好办了,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但要是元郎没好,这段时日有惜墨陪他,让他开心一阵子也好。如果最后惜墨执意要和元郎取消婚约,那也只能说我们元郎没那福气。”
五姨娘“嗯”了声:“要是既开了心智,又让惜墨对大少爷有好感,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大太太呵呵一笑:“能这样最好,不行我再想其他法子。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五姨娘点点头,又和大太太说起其他事来。
晚池送沈惜墨出了内院,绕过一座绿荫匝地的凉亭,没走几步远,忽而听到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是萧元郎!
沈惜墨看了眼周遭,她记得刚才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条路,怎么出去就绕到了这里?
想此,她缓了步子,晚池是故意带她到萧元郎这儿来。
晚池看后面的沈惜墨顿住脚步,微微尴尬道:“请沈小姐见谅,是奴婢自作主张引您过来。”
沈惜墨见晚池一脸真诚,她不假思索地问:“为什么?”
晚池望着不远处坐在鲤鱼池旁的那抹白色身影,声音有些涩麻道:“早上大少爷从上房回来后就一直坐在这里,任太太和奴婢如何劝都不听,奴婢只好劳烦沈小姐来劝解。”
沈惜墨无言,顺着晚池的目光看向那白色素服的少年,阳光下,他白皙秀美的侧脸如透明般不染铅尘,长长卷翘的睫毛如蒲扇般垂下,看不清眼睛,只是那英挺的鼻梁下噙着两瓣殷红细嫩的唇,周身如渡了层淡淡光晕,恍若天山之巅不可攀附的雪莲花,圣洁不染。
沈惜墨灼热的注视让萧元郎转过头来,当看清是他娘子时,他歪了歪头,笑容在脸上漾开,美得让人惊心。
“娘子。”
这声毫无杂质又清脆欢愉的叫喊,让沈惜墨一阵晃神。
顷刻间,萧元郎已飞快地跑到她身边,正要拉起她的手,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墨玉纯澈的眸子闪了闪,垂着眼睑摇了摇头,又后退两步:“娘子,厌我。”
两个简单的词让沈惜墨深感愧疚,她并不厌他,只是不愿嫁给他。可是看着眼前纤瘦硕长的少年,她的心突然像被揪扯的疼。
他快二十岁了,这个年纪早已娶妻生子,可是他的心智却一直停留在十岁,或许连十岁的孩子都比他正常。
萧元郎缓缓地抬起脸来,泫然欲泣地凝视着沈惜墨,有些怯怯地开口道:“娘子,不厌我。”
如祈求的语气,让沈惜墨再次心痛起来。
她抬起隐于袖中的右手,慢慢地伸长手臂握住他的手,表示她的友好。
当握住萧元郎有些冰凉的手时,他瞬间转颜一笑,那笑容比之头顶的烈日还要芳华四射,他眸中全是笑意,另一只手回握着沈惜墨的手。
冰凉的触觉扫去夏日的炎热,令沈惜墨犹如身在云端之上。
晚池看着两人一直握着手不松,她看了眼萧元郎,略含了一丝复杂的心绪轻脚避退。
沈惜墨和萧元郎这样一直握着手,不说话,直到两人手心沁着汗。沈惜墨动了动,轻轻地要抽回,萧元郎一急,手掌颤了颤:“这样,舒服。”
沈惜墨有些无力,面对如稚童般的萧元郎,她简直是无招架之力。只是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有些僵硬,她从他紧握的双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嘴里解释道:“天太热,手心有汗会不舒服。”
萧元郎原本嘴唇蠕动,听到她后面的话,又笑开了般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