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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大结局

这一整日,沈惜墨没有一刻不惦记着他,她关在寝房内,握着笔画那幅未完成的丹青合像,她将元郎被留空的面颊一点一点地细细描绘着,原来思念着一个人的时候,他好像就站在你面前,他的一言一笑如此清晰,她亦画的酣畅淋漓。

转眼夜已深,青衣和苏月熬了燕窝粥进来,见她还在画,手都画流血了,青衣阻止她道:“沈小姐,你歇一歇吧!”

沈惜墨停下笔来,问青衣:“有没有什么消息?”

青衣道:“明日才会有消息传来,不过秋姐姐、易公子还有琥珀都提前进宫了,大少爷在宫中会无恙的。”

沈惜墨略略点头不语。

苏月忙将燕窝粥一口口喂她喝下,沈惜墨只吃了几口,喉咙里一阵苦楚,她推开道:“有点苦,拿走吧!”

苏月看她如此,心酸道:“怎么会苦呢,小姐气色不好,我还让特意加了些红枣的。”

青衣低声喃喃:“是小姐心底苦吧!”

沈惜墨听在耳里,恍若未闻,看着外面幽森的暗夜,无知的透黑压的人涌上无端心绪。

她夜不能寐,半睡半醒中熬到天光,青衣进屋来唤她,她睁开眼来,第一句是:“他回了吗?”

青衣面色堪忧,摆了摆头道:“大少爷还在宫中,听宫里传来消息,大少爷画的是一幅观音像,栩栩如生,被皇上相中送给了太后娘娘,说那慈眉善目的观音颇像太后娘娘,大少爷此番就算不能得金牌画师,也会名扬天下。”

沈惜墨骇然,没有想到他画的是观音像,他自幼跟着萧老太太学画,自得她老人家真传,但是画得颇像太后,可不是为投其所好么!他特意画观音像,更多也是为重振萧家画坊,当年萧家画坊凋敝时,萧老太太靠的是一幅观音像,他如今也效仿萧老太太,一是向他祖母致敬,二是让当世人记住萧家画坊曾经的辉煌。

她不得不赞赏他的独具匠心。

可是画选撑过去了,那后面的事呢?

她急忙问青衣:“三日后是选秀,秋千艳他们是怎么计划的,你知道吗?”

青衣默了默,沈惜墨坐起身来道:“你赶紧告诉我。”

青衣难受地道:“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四人皆服下相生相克的毒药,这种毒无解,秋姐姐这么多年一直寻药师制解药,可一无所获。秋姐姐拿自己的身体试验过,几名药师皆说秋姐姐体内的毒素已将相生相克消融了,她若死后,其余人不会有反噬,而朝廷得知秋姐姐死去的话,日后不会再寻其他人了,他们都能重获自由。”

沈惜墨心里沉重的难以呼吸,这么说来,秋千艳真的打算赴死。

“为何要选在选秀这日呢,她打算怎么做?”沈惜墨再问道。

青衣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她:“朝堂是由太后娘娘把持,但太后已是天命之年,日渐衰老,皇上正值盛年,可是子嗣单薄,因为皇后一直无法有孕,太后会借选秀之名再送族中之女进宫,百来个秀女里面,很多是太后娘娘的人。所以每三年选秀,皇上会密诏四玉提前进宫,而四玉将所有秀女的身份打探清楚,告之皇上防范。”

沈惜墨听了头疼,这些千丝万缕的东西,她一个远离庙堂的女人,是理不清楚的。

青衣有些哽咽地道:“秋姐姐已经做了最好的打算,大少爷会无碍的,沈小姐多顾念自己的身子。”

沈惜墨哂笑,这一刻,她才知自己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到了下午,元英突然造访,开门见山地道:“你这几日一直与元郎相处,他有话必不会瞒你,我问你,他为何还要留在宫中,殿赛结果已出,他得了第三,可皇上不留第一的金牌画师,却只留下他在宫中,这当中有何缘故?”

沈惜墨哪里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她如实回道:“元郎虽然事事与我详说,可有些事他怕我会担心,总会略有所瞒,我只知他会留在宫中,直至选秀结束。”

“这又是何故?”元英皱紧了眉头,突然自语道,“难道是因为四玉?”

沈惜墨点点头,心神慌乱地道:“长姐,你何时能进宫,我是否能扮作你的丫鬟进去?”

“胡闹!”元英脸色一沉,“莫说我一介命妇,不得懿旨不得进宫,你一个宫外人哪是能随意进宫?”

沈惜墨知道自己是想轻松了,但又问道:“那侯爷是否能自由出入宫廷?”

元英看她一副关心则乱的样子,意识到元郎进宫会有危险,她凝眸道:“侯爷进宫了,我让他想法子将元郎送出宫。”

“他暂时不会出宫。”沈惜墨无助地道,“他被选为四玉,从前就未与他们并肩作战,如今清醒过来,他无法抛下他们。”

元英惘然一叹:“我就猜到会是这样。”

两个女人皆是沉默了。

临近傍晚时,元英随楚天舒又一块过来了,楚天舒脸色硬沉,问沈惜墨:“沈小姐是否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沈惜墨看他肃容满面,再看元英一脸担忧,她摇了摇头,虽然他是萧家的姑爷,是元英的相公,更是元郎的姐夫,可他还是太后的外甥,而元郎他们是皇上的人,这对立面她还是能认清的,如何敢告诉他?

楚天舒看她不出声,沉声道:“我今日见到元郎了,他在御花园里给太后画丹青,我看他脸色苍白,不过是强熬着,恐支撑不了多少时日……”

沈惜墨脑中有些晕沉沉地,那个傻子怎么还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元英看她脸色雪白,像骤然失了力气,忙扶稳她,又对楚天舒使了抹眼色,劝他不要说这些。

楚天舒神色凝重道:“沈小姐,你和元郎前些日子去过温香阁,见了秋千艳和易茗,之后他们两人消失了,再相见时人已在宫中,而元郎也在宫里,他们在谋划什么?”

“侯爷怎不去问问他们呢?”沈惜墨缓过气来道,“侯爷和易茗以兄弟相称,您也知易茗的身份,可易茗却有些防备您,而您也常猜忌他,您来问我,我能告诉您什么呢?”

“放肆!”元英呵斥道,“惜墨,不得无礼。”

“长姐,您也知四玉他们是皇上的人,而侯爷是太后的外甥,我一个不懂国事的深闺女子,就算不知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何为道不同不相为谋,立场不同还能共事吗?”

“好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楚天舒狭长的凤目微眯,沉闷的声音隐有压抑的悲愤。

元英皱了皱眉道:“惜墨你想错了,若是侯爷帮着太后,他也不会跟四玉他们认识。”

沈惜墨一怔,只听元英接着道:“侯爷的妹妹曾是皇后,嫁给皇上才两年就薨逝了,死于难产,太后急于要楚氏一族的血脉皇孙,逼迫皇后吃了催孕药,皇后才会难产……”

沈惜墨望了眼楚天舒,见他脸色硬沉,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她又看了眼元英,元英朝她点点头,暗示她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她转念想到元英是元郎的长姐,总不会害他的。

她只犹豫片刻,便简明扼要地道:“千艳姑娘可能会死在宫中,保全其他几人的性命,至于详情我并不知道。”

楚天舒眉峰紧拢,沈惜墨从袖中掏出易茗给她的一把钥匙:“易茗交给我保管,那易宅里有些东西于您有益,他说待他走后,您可以去取出来,只是望您能多维系苍生太平,做一代贤臣。”

楚天舒神色疏朗,一言不发地拿着钥匙负手而去。

沈惜墨微微叹息,希望他能帮到他们。

眨眼到了选秀前夕,四秀和五凤来探望沈惜墨,听说她这几日闭门不出,一见她果真消瘦不少,四秀安抚道:“惜墨姐姐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沈惜墨强撑着精神笑道:“我不要紧,倒是你明日进宫,日后可就很难再见到你了。”

四秀含悲而笑:“惜墨姐姐和大哥成亲,总有机会再见的。昨日微蓝派丫鬟给我送了那套衣裙来,听说是惜墨姐姐所构思,果然与众不同,姐姐这份心意,四秀铭记在心。”

沈惜墨失笑:“你喜欢就好。”想到蔚微蓝,倒有些日子没见到她,她不由问,“微蓝没有来府吗?”

四秀叹道:“好几日没来了,听那丫鬟说她这些日子关在闺房里,哪里也不去,不知是否病了?”

五凤插嘴嘟哝道:“哪是病了,微蓝姐姐明明是听说三哥要成亲了,她才不愿进我们府,只怕日后都不会来了。”

“三少爷要成亲了?”沈惜墨纳罕,她的心思全牵挂在元郎身上,对府中诸多事懒得去听闻,乍然听他要成亲,她惑然不解地道,“他要和谁成亲?”

“铃音啊,惜墨姐姐难道不知?”五凤有些惊讶地道,“府里可都传遍了,铃音有了三哥的孩子,三哥要娶她为妻,府里可到处是丫鬟们的哭声,我三哥多风流倜傥的人,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突然要娶个丫鬟为妻,这以后还怎么娶微蓝姐姐?”

沈惜墨心头无限喟叹,感情的事就是如此复杂,她没立场去评判,只是为微蓝那片芳心惋惜:“她会遇到更好的,而铃音虽是个丫鬟,却是个可心的,她会照顾好你们三哥。”

四秀和五凤沉思了片刻,气氛有些低迷。

其实萧家虽然喜事连连,但众人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大少爷心智恢复,还能进宫参加画选,为萧家争取个脸面,四小姐即刻进宫选妃,日后萧家又有了皇妃,定然会蒸蒸日上,还有三少爷的喜事在即,府里已在匆忙准备了。三件大喜事,主子下人们却都喜庆不起来。

沈惜墨看两姊妹一脸苦相,不禁笑道:“都是怎么了,四秀要进宫了,开心些。”

四秀愁容道:“四哥前几日来找过我,他告诫我进宫要小心行事,不要强出头。这两日去他那里,他已不在了,暮落也不知去向,总觉得是否有大事要发生,我心里很是慌乱。”

五凤也点头道:“还有整个府里气氛变得好怪异,大哥怎么还留在宫中不出来呢?”

沈惜墨握着她俩的手,和颜悦色地道:“恐是府里这几日接二连三有大事,大家会有些担忧罢了。四秀,你要牢记你四哥的话,在宫中多加小心,不过也莫要太紧张,以免出了错乱,要记得萧家永远是你的坚实后盾,你的家人们都会庇护你的。”

四秀进宫选秀已是忐忑不安,不好再嘱托她去帮元郎的忙,还是让她安安稳稳进宫吧!

四秀重重颔首道:“我知道的,多谢惜墨姐姐。日后还要多劳烦惜墨姐姐帮忙多管着五凤。”

“姐姐怎么又是这句,你都出阁了,我还能留在家里多少日子?”五凤不乐意地道。

“瞧你敢是也急着要出嫁了。”四秀调笑道。

“哪有!”五凤挤着眼睛道。

两姊妹说说闹闹地又笑了起来,沈惜墨也随着她们笑,心思却已游离……

萧家热闹沸腾地送四秀进宫选秀,而元郎进宫已有五日,再也没有多的消息传来,不知道他的身子如何了?

而这一整日,她都不得安宁,只能坐在寝房里干等着,不时让青衣去打探消息,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晚间,沈惜墨翻来覆去,总梦见元郎在对她招手,盈盈喊着“娘子,娘子”,她想触摸,可是刚一摸到他冰凉的手背时,她就一声尖叫地清醒过来。

全身涔了一身冷汗,她揩去满面的汗液,又揉了揉眼,隔着纱幔床帷,清晰地看到床边立着一个人影,她拢紧了衣衫,惊声问:“谁?”

“是我。”萧三郎带着粗重的鼻音淡淡道,伸手掀开了床帷,看到沈惜墨戒备的眼神,他挑挑眉,轻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来,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还不习惯啊?”

他吐气时,嘴里一阵浓烈的酒味,沈惜墨吸了吸鼻子,抬起脸与他对视,他脸上纵然醉醺酡红一片,那双桃花眼却异常明亮,灼亮的让人一阵发虚。

萧三郎靠在床边慢慢坐下来,一点点挪近她:“不想与我说话吗?”

沈惜墨慢慢往后面退,捏着鼻子道:“你去退了酒味,再与我说话。”

萧三郎呵呵笑了笑,吐字不清的道:“酒后吐真言,我酒后的话一定是真言。”

沈惜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那你平时与我说的话,就不是真的。”

萧三郎嘴角勾起笑,眼睛愈发明亮地望着她道:“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你不信。”

沈惜墨偏头不语。

萧三郎干笑两声,目光依然瞩目着沈惜墨的双眼,他淡淡道:“我要娶铃音了。”

良久,沈惜墨颔首:“我知道。”

“那你该恭喜我,好歹我们也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萧三郎云淡风轻地说着。

沈惜墨笑笑:“恭喜你。”

萧三郎闭上眼,轻轻的,却是安然地叹息:“有你的祝福,我们似乎该过的很好。”他高傲轩然的面庞带着落魄的笑容,“没想到我三狐狸在外浪荡多年,竟然有一日要做爹,为人相公了,说来,我还真的一点准备也没有。”

沈惜墨默然,像他这样的花花公子,游走在狂蜂浪蝶中,付出的感情又有多少呢?

只是,铃音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该要责任承担。

可是娶了铃音,微蓝会何等伤心?

她兀自想着,不觉心口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萧三郎桃花眼眯成好看的弧度,笑了笑:“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

沈惜墨垂下脸,担心不担心,还不得过日子。

萧三郎见她黯然的神色,有一瞬间伤神,按着脑门低声道:“蔚小姐与你是姐妹,我看你也挺喜欢铃音,你说我该娶谁呢?”

沈惜墨听他暗嘲的话语,忿忿道:“你喜欢谁就娶谁啊!”

“我说我喜欢你,我能娶你吗?”萧三郎立即接口,双目睁大地望着沈惜墨,见她躲避自己的目光,他一把伸手楼主她,将她抱在自己满身酒气的怀里,他嗓音粗重地道,“如果他死在宫里,你还要守着他吗?”

“他不会死!”沈惜墨推开他,咬牙切齿地道,“他若是死了,我会去陪他。”

一句话,让萧三郎无力地松开手,他自嘲而笑:“你们还当真是鹣鲽情深,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沈惜墨无语凝噎。

萧三郎回忆着道:“真不像你会说的话。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假山旁,你和浅微都以为我在那调情,你还打了我的手背,自称自己是沈惜墨,你真会以假乱真,其实当时我就认出你不是惜墨,只是你那似笑非笑的狡黠目光让我有一丝玩味。我特意留在家里过夜,第二日还穿的光鲜亮丽去画锦堂迎接你,几次给你使眼色,你却恍若不闻,我只好让我那鹦鹉唱艳曲,你才肯多看我几眼。”

沈惜墨望着他嘴角勾起的笑意,许多记忆也被勾了去,短短三个月,所以人事皆在变化着。

他继续道:“大傻子竟敢众目睽睽地喊你娘子,我忍着捶上去的拳头。为何他永远是万众瞩目,他傻头傻脑,被我弟弟欺负多次,还忍气吞声,是个连我弟弟都不如的人,他懂什么是情吗?他不过是躲在大太太和老太太怀里的孩子,为什么能名正言顺又响亮地喊你娘子?凭什么每次最好的东西都要是他的,我不甘心!”

他语意一转,肆意地大笑起来:“从那一刻起,把你抢到我怀里似乎又让我觉得这个家还有些意思。这不过是场游戏,蛊惑女人的芳心,我向来拿手,你说我连浅微那般泼辣的女子都能征服,你,我不是手到擒来吗?”

沈惜墨脸色一变,睁大了双目盯着他。

萧三郎调笑着回视她:“我知道你对我印象不好,府里有种种不利传言,你很难对我转性,索性我就去刺探你,揭穿你,却将你惹怒了,不过你还真是无畏无惧,硬要说自己是惜墨。你还不顾名节,当众拔了我的衣裳,让我受钉刺家法,你可真是好的很。不过府里到处是我的眼线,我知道大娘会做什么,早做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大傻子猝不及防地一棍子打了我,我腿脚受了伤,这笔新仇旧恨我誓要讨回来!”

沈惜墨想要去捂住耳朵,不听他的胡言乱语,他却拽住她的双手,愈发兴奋地高声道:“在悬崖下,我一改往日的性情,对你无比温柔,全是为蛊惑你,好报复这些人,你敢说你没有丝毫动摇吗?我真是见惯了大傻子死乞白赖的那套,但似乎对你很受用。要知道我萧三郎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这口能屈能伸的骨气。我有样学样,学着扮弱,学着纠缠你,让自己的伤更重,让你对我更内疚,让你同情我,悲悯我,爱上我,你会爱上大傻子不也是因为他那惨像吗?”

“你住口!”沈惜墨挣扎着呵斥道。

萧三郎不为所动,笑的肆意妄为,双眼越发明亮:“这场游戏才刚刚到高潮,却让铃音给我搅黄了,她竟然怀了我的孩子。在那一刻,你抛弃大傻子留下来的时候,你不是还想带我去医治腿脚吗?女人,我真是见的太多,各形各色,只要我想要的女人,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你也不过如此,你只是我为了报复萧家的工具,大傻子为你寻死,这萧家所有人皆因你的到来受了牵连,所以我不揭穿你,还帮你瞒着身份,我这一步棋是不是下的很好?”

他笑的越发大声,惊动了西子阁的丫鬟,她们都在门口张望着。

沈惜墨静下心神来道:“所以,你对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报复元郎和萧家。”

萧三郎双眉一挑,眸光一笑:“若不是铃音有孕,这场游戏还得继续,我有本事把萧家当家权让爹亲手奉送给我娘,也就有本事对付萧家的任何一个人,不管是大太太,还是大傻子,还是你!”

他咬字如是说,手指点在沈惜墨眼前,似乎是羊皮终于卸下,恢复了狼人的凶残,他的双眼里喷出一道道刺目的光亮,桃花眼笑的绚丽无比:“要对付人,自己首先就得狠,但我不喜欢过程太快,慢慢折磨才有意思。可惜,似乎上天对你们怜悯,大傻子清醒了,还很有本事,也比我狠,我倒失策了。”

沈惜墨毫不退缩对上他的眼眸,施施然浅笑:“你没有失策,你成功了,其他几房姨娘都被你弄的禁足,元郎现在不知生死,大太太、大小姐皆憔悴不堪,你赢了。”她冷下脸来,高声道,“送客!”

萧三郎站直了身子,抚摸上轻佻的剑眉,笑道:“明日我和铃音成亲。你看看,在他进宫生死不明的时候,我还能大摆宴席,萧家有人能阻止我吗?”

他目露凶残地斜睨了眼沈惜墨,大步迈出去,不留一丝遗憾,仿佛如风般消散了。

他怎么来的,又怎么去的,好像只是黄粱一梦,醒来后所有一切皆会烟消云散。

沈惜墨瘫软了身子,仰倒在床上,心头无数地呐喊,元郎……

萧三郎还是不顾萧家众人反对,迅速置办了这场婚宴,摆了百桌宴席,并宴请了燕京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坐席,派头十足,他要让全燕京的人都知道他萧三郎要娶妻了!

只是萧家的主子们皆没有心情出席,大太太因担心元郎,寝食难安,形容憔悴,萧老太太身子抱恙,也无法出席,却让萧老爷好生待客,毕竟是萧家子孙娶妻的大事,不要闹了笑话。而三姨娘虽帮着操办,却不满这桩姻缘,到底铃音是个抛头露脸唱戏的女子,儿子娶她为正房,岂不是膈应人,遂也神色怏怏。

萧老爷见此,唯有让二姨娘、四姨娘和五姨娘解了禁足,出来帮忙招待。

新娘子那边则是要小姐帮忙,五凤看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姐,三姐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起,她姐姐又进宫了,她只好去拉着惜墨姐姐帮衬。

沈惜墨去看铃音时,看到蔚微蓝的身影,她讶异道:“你怎么来了?”

她听说这些日子蔚微蓝不来萧府,本打算抽个时间去探望她,但自己精神不大好,只有一拖再拖,却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在今日过来?难道是要亲眼见到那一对新人笑,她才会愿意彻底死心。

蔚微蓝神色有些倦怠,但见沈惜墨也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她心里泛苦,面颊却含笑道:“昨日铃音来我府里看望我,她还拿我当姐姐,而我家里又没有妹妹,娘觉得铃音讨巧,认她当干女儿。她身世凄坎,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今日是她出嫁日,我做了人姐姐,总不好不来送亲。”

沈惜墨眼中酸涩,挽上她的臂弯道:“铃音真是幸福,认了你这个干姐姐。”唇齿犹豫间,她还是道,“你也要想开些,以你的条件,总能寻得良人。”

蔚微蓝苦涩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的一心人,总归太难找。”

沈惜墨哑然,微蓝的想法和她的思想大同小异,这样的女子,如果萧三郎与她好好相处,他定会爱上她,可是世事如棋难料,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缘无份的何其多……

她长长一声叹息,转目望着萧家一派喜气祥和的景象,心里头总有被堵住似的,那刺眼的大红灯笼和欢天喜地的爆竹声,一下下刺的眼睛微酸。

她却强忍着不去思念元郎,这样的大喜日子,实在不宜太多的悲伤,触了霉头。

她凝神静气,看到身侧的蔚微蓝走神许久,见她的目光始终飘荡在远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身上,而那男子头戴礼冠,一身大红锦袍,硕长的背影笔挺而宽阔,游走在交际圈内,呼朋唤友。他经过的地方,总有一群丫鬟为之倾醉,有甚者更是暗自伤神。

他其实比元郎更耀眼……

这时,有丫鬟来道:“沈小姐,蔚小姐,铃音请两位小姐去一趟。”

两人皆回过神来,蔚微蓝笑道:“光顾着聊天了,还没去看望我那漂亮的妹妹。”

她们一同往铃音的屋子里走去。

铃音正由丫鬟婆妇们装扮着,并聆听着年长的妈妈教导成亲的礼仪规矩。

屋里屋外数十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五凤在旁帮忙,见到沈惜墨和蔚微蓝,招呼着她们过来:“你们快来看看新娘子漂亮吗?”

沈惜墨和蔚微蓝望着镜中的铃音,她一张小巧又雪白的脸,弯弯的眉如新月,红红的樱桃小嘴,脸颊腮红娇嫩,安安静静地坐着,漂亮又喜庆。

沈惜墨由心称道:“这样一打扮真是人比花娇,很漂亮。”

蔚微蓝附和着赞道:“穿着这身新嫁衣,真是漂亮。”

铃音的脸颊一直紧绷,看到她们才松了口气,羞红了脸道:“让你们取笑了。”

蔚微蓝让身后的丫鬟拿了礼盒来,一方绣着并蒂莲与鸳鸯的红喜帕,针脚细密工整,她递与铃音道:“本想为你做一套喜服,可时间仓促,只连夜做了这喜帕,莫要嫌弃。”

铃音满面感动,刚要站起来,却被旁边的喜娘制止住:“新娘子别动,当心坏了喜服,落下褶皱。”

铃音又畏畏缩缩地坐下去,眨了眨双眼,歉意笑道:“不嫌弃,多谢微蓝姐姐。”

蔚微蓝握上了她的手,见她手腕空荡荡的,忙从怀里取出一对金镯子:“都是我妹妹了,还客套什么,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可要收下。”

铃音忙是推卸:“这镯子铃音万万受不起。”

刚要动辄一番,喜娘又尖声道:“哎哟!我的好姑娘,您可别动了。”

铃音只好放下手,如木偶一般坐着不敢乱动。

蔚微蓝趁机把一对足金的金镯滑进她手腕,嫣然含笑道:“你手腕细,戴着很好看。”

后面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在她耳旁道:“小姐,这可是太太为你打造的陪嫁手镯,你怎么全数送人了呢?”

蔚微蓝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多说,又挥手让她出去:“这人手不多,你快去帮忙。”

丫鬟眼神不舍地看着铃音手腕上略大的金镯子,一跺脚便出去了。

铃音咬着唇,面色更加难堪,被喜娘指点道:“小心花了妆容。”

沈惜墨看一旁的喜娘唠唠叨叨地,冲五凤使了个眼色,五凤忙将喜娘撵出去,那喜娘被推出门,还不时道:“新娘子,不能动,少说话,不能吃东西……”嚷的五凤用力一推,又让屋内的丫鬟们全退出去,将房门带上。

屋子总算安静,沈惜墨看铃音还拘谨地坐着不动,不由问道:“你坐了多久?”

铃音低声回道:“从三更天到现在。”

竟有三个时辰,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她拉着铃音站起身来走动,不然到时候腿脚僵硬,还怎么去拜堂?

再看她双手覆在肚上,沈惜墨会意,把桌上的糕点端过来:“看来从昨夜到现在没吃过东西,趁屋里没人,你快填饱肚子。”

铃音摆了摆手:“喜娘说不要乱吃。”

沈惜墨拿了块递到她嘴前:“多少吃些,怕是你待会没力气,何况你不吃,肚子里的也要吃啊!我看萧三郎请了不少人来,可是有得闹。”

铃音难言地垂下脸来,指尖颤抖地捂着自己小腹上,又小心翼翼地张嘴吃了口。

蔚微蓝笑道:“也别太紧张,三少爷会体谅新娘子的,哪准那般人闹呢?”说着,拿起喜盘里的黄杨木梳子,托着她的长发,柔声笑道,“让我来给你梳头,听说成亲时都要说吉祥话,你是我妹妹,这话就由我代劳好了,日后你若受了委屈,便来蔚府找我,我爹娘最疼我,他们会为你做主的。”

她一面梳头,一面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铃音满面的酸意,强忍着眼泪没有落下来,她掩着嘴鼻,不让自己发出声。

沈惜墨看在眼底,心口也是泛酸。

蔚微蓝好声劝铃音:“当心哭花了妆,被喜娘瞧见,没得又啰嗦。成亲是喜事,该欢喜点。”

她端了桌上的百合红枣莲子汤圆羹给铃音,边说:“成亲要讲究许多规矩,快把这碗甜羹吃了,你们就会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铃音喉头一阵哽咽,微摆了摆头,瓮声低语道:“不会的……”

这几个字细弱如断弦,又被外面杂沓的人声所掩盖,喧闹的笑语铺天盖地扑过来,门外有丫鬟砰砰地敲门:“侯爷来了。”

沈惜墨听了这句,当即就提裙往外面跑去,元郎回来了!

她跑的气喘吁吁,绕过九曲回廊,正看到大太太和元英从对面疾步走过来,她歇下一口气,扶着大太太道:“婶婶。”

大太太连忙让她起来,眉眼带笑:“侯爷来了府,估摸元郎也回来了,咱们一起去迎。”

沈惜墨立即搀扶着大太太手膀,三人都有些急急地走出去。

正厅宴席处,一眼便可看到那一身锦衣华服的男子,还有那双狭长端凝的凤眼,沈惜墨在他旁边四下张望,怎么满目的大红,他的白衣却看不见呢?

大太太眯着眼,问元英:“我眼睛不好,你快看看,元郎在哪?”

元英同沈惜墨一样找不到人,心内着急万分,几步上前走到楚天舒身边,请他到无人处,寻问道:“侯爷,元郎呢?”

大太太和沈惜墨一起走过去,楚天舒对大太太回礼一笑,又看了看沈惜墨,对元英正色道:“昨日宫中发生爆炸,死伤无数,而他们不知所踪……”

原来昨日选秀后的晚宴,突然天空一道火光闪过,一声巨响,天崩地裂,乱石横飞,秋千艳几人忙去护驾,不幸被爆炸出的火光吞噬,如今下落不明。

大太太人一仰,倒在了元英身上,元英泪睫于眶,要后头妈妈们扶着,她紧紧拽着楚天舒道:“元郎呢……侯爷您快把元郎救回来……”

沈惜墨听到楚天舒那句不知所踪,她人一阵发晕,笔挺地要倒在地上,被身后的丫鬟搀扶住,她缓过劲来问:“什么是不知所踪,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知所踪呢,他在哪里?我要进宫去找他……”

楚天舒眉头一皱道:“我已让宫中人去搜罗了,有消息会传来的。”

“不!我要去找他!”沈惜墨一声高唤,眼泪夺眶而流,她哭吼着冲出去,刚冲出门口,被萧三郎一袭红衣拦住:“你做什么?”

沈惜墨红了眼眶,推开他,萧三郎索性一掌劈在她后脑,她眼前一黑,倒在他的怀里。

所有宾客皆望过来,萧三郎使唤两个丫鬟,要她们扶她去西子阁。随手拿起酒壶,仰头喝下一口,高声笑道:“我三少成亲,做什么这么安静,戏台上的锣鼓敲起来,丫鬟们快斟酒,大家继续饮酒看戏!今日不醉不归,才是给足了我的面子!”

一声铜锣,戏台上空中翻滚出几个丑角,所有宾客连连鼓掌,又畅饮欢呼道:“新娘子也该出来见见了吧?得让咱们看看三少娶的是哪位美娘子啊?你这一声不吭地突然大喜,兄弟们连嫂嫂都还不知是谁呢?”

萧三郎笑道:“你嫂嫂怕羞,被你这大嗓门一喊,她还敢出来见你吗?”

另一个达官少爷附和笑道:“能嫁给你的,还怕见羞啊?就怕你是金屋藏娇,不肯让咱们瞧瞧?”

一语,大伙又都笑起来。

笑过后,又听了几出戏,到了吉时,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喜娘高声叫嚷:“新娘子来咯!”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新娘由喜婆搀扶,半步半趋地走近,她身段婀娜,娉婷有礼,在风中盈盈而行,头盖着大红鸳鸯喜帕,喜帕的金边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笼罩在新娘周身,那端举的步伐一摇一摆,霎时动人,只教人看迷了眼,不肯移目。

萧三郎回头,看着慢慢走近的人,他眸光一变,又仔细看着那身段,他脑中闪过什么,忙甩下手中的酒壶,上前扶着她的手,新娘手一惊,想要挣脱开,萧三郎却紧握着不松手,转脸对宾客喜笑道:“新娘子这不来了吗?”

所有人热情鼓掌,随即是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把锣敲的声音都盖住了。

有男子高嗓门笑道:“快挑了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

还有的男子直接走上前,半弯下腰,就想看看新娘子的模样,却被萧三郎压下了喜帕,朝那人踢了一脚:“去,我的新娘子,第一个要见的当然是我这夫君,你凑什么热闹?”

男子不怒反笑道:“果然是美娇娇的新娘,看你这么宝贝护着,真是羡煞我等……”

有人高呼,就会有人起哄:“瞧新娘子这落落大方的姿态,定然是哪家千金大小姐吧,快,掀了盖头,让我们瞧瞧。”

萧三郎挑眉一笑:“待我洞房过后,自有你们看的。”

一阵倒头仰笑,萧三郎见新娘手腕上戴着正合称的金镯,他不由握紧了她的手,凑在她耳旁温柔地低语:“别紧张,凡事有我。”

新娘身姿微颤,由他牢牢交扣住手掌,相携相行地步向高堂……

沈惜墨醒来时,天色大黯,整个萧府只剩下热闹过后的余音,她起身,看着一室亮堂映人,却没一个人影,孤落落的冷清,与外面喜灯高挂,烟火辉映的景致截然反差。璀璨的烟火闪到她眼里,泪早已落干,她失魂落魄地披了件外衣,往外面走,没走几步路,被门槛绊住,生生倒在地上,手腕上破皮出血,那殷红的血顺着掌心,如沙漏一般从指缝滴落在地,热泪溅起,落的不知是血,还是泪……

她双眼迷离,强撑着站起来,也未拾起地上的披风,一步一晃的往外面走,看着天空四起的烟火,在萧瑟寒凉的秋夜中,绚烂五彩的光辉也黯淡了颜色。

她盈盈而立地站在风口处,听着远处的欢呼闹腾声,她无知无觉,心底仿佛被疾风刮开了一道口子,越扯越开。

“墨墨……”一声温柔缱绻的唤声唤起她的知觉。

她猛然转头,看见一丈外的白衣男子。

那一瞬间,烟火璀璨下的男子仿佛踏月而来,清亮如水的墨玉眸中溢满喜悦,他衣袂飞扬,周身透着一股清逸洒脱,他慢慢走近,薄薄的唇嘴角绽放出晶莹如玉的笑容,对着她软糯地轻声唤道:“娘子……”

仿佛又回到初相见的那一刻,他的那一声稚嫩“娘子”让她再也难以忘怀,她感激上天的安排,他们相遇相知,情牵于此,纵然历经艰难坎坷,但若心中有爱,不忘初心,又怎知下一个转身,是否会遇到今生执手的良人呢?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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