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心头掠过惊慌,拿开他的双手道:“我不累,只想安静休息会。”说着,就朝最外头挪去,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她向外坐,让萧元郎坐里面,以防马车颠簸,他会滚下去。
萧元郎见她闭着眼睛,很是听话地安静坐着,不发一声,怕打扰了惜墨休息。可没人同他说话,他拘束在这狭窄的马车里,一会歪着头,一会趴着身,一会又撑肘托腮,换了好几个姿势,眼睛却一直盯着沈惜墨。
饶是沈惜墨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萧元郎这些举动,终究在他又换了个姿态时,她缓缓地睁开眼望向他,他却像是被捉到了什么,立时趴好,闭紧上眼睛,睫毛轻微的颤动,如捉迷藏一般。
被这幼稚的举止逗笑,她嘴角微微上翘,也学着他那样紧盯着他。而他就紧闭着,强忍着不睁眼,好像觉得这样很好玩。
沈惜墨失笑,盯着他那雪白的面颊,他闭眼时,翘长又浓密的睫毛像蒲扇般垂在眼睑,煞是好看。她忍不住伸长了手,轻轻地拨弄他的睫毛,他睫毛轻颤,轻抿着的嘴唇如绽放的含苞蓓蕾,盈笑可生花。
她笑着收回手,倚肘望着他,浑然不知望了多久,她眼皮累得阖上,听到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她睁开眼,见萧元郎不知不觉竟闭着眼睡着了。
她失笑一声,取了车上的披风,轻轻搭在他身上。
天欲暗,晚来风急。
萧府韶颜楼里,大太太看晚池魂不守舍地在跟前伺候着,她放下手头的账簿道:“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你跟着元郎一同外出吗?”
晚池正出神地盯着门外软帘,陡然听到大太太出声,她惊慌地垂下脸,听大太太颇威厉地道:“惜墨同元郎自幼有婚约,这正室都还没进门,你可万不要表露太过,让惜墨察觉到。你让他们多单独相处,日后该避讳的地方,你心里自晓得分寸。”略顿一顿话,见晚池应了是,她又和蔼了语气道:“你伺候元郎这么多年,我不会忘了你的。”
晚池受宠若惊,这时门外有丫鬟打帘子进来,她望过去,以为是大少爷他们回府了,心里正悬着的心落下半截,却是见晚菊进屋,禀话道:“太太,老太太请您去趟香草堂。”
大太太看了眼晚池的神态,蹙了蹙眉,吩咐道:“你随我一起去。”
大太太只带了晚池赶去香草堂,浅微正在那候着,一见大太太容光焕发的样子,便满面笑容道:“太太今日可真真是气色好。”
“老祖宗身边有你这饶舌的丫头,怪不得不爱见我们。”大太太指了指浅微的脑门,又笑问一句,“老祖宗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浅微笑着回道:“老太太啊,这不才听说大少爷和沈姑娘出府游玩了,心里头记挂着呢!”
大太太也猜是为这事,进屋便坐下来与萧老太太说起道:“是媳妇儿做主让他们出府游玩,一来呢,让他们单独相处一日,二来,惜墨也来了些日子,我见她总拘在西厢院,哪里也不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便让她在外头赏玩,再吃些燕京小吃,总不至无趣。这不想多留她些日子吗?”
萧老太太嗔怪道:“那是你的儿子媳妇,你爱怎么做主是你的事!可元郎一向不怎么出府,外头那些生人,你也不担心他出了事?”
虽是怪罪的话,大太太却听了舒坦,老太太这是真心疼爱元郎,她笑的眉眼疏阔:“我吩咐五郎跟着他们,出不了事,这天快暗了,约莫就要回来了。”
萧老太太放下心来,说起正事:“元郎和惜墨的婚事,你是怎么想的?我看你这是没跟她提何时结亲的事,那丫头心窍颇多,明摆着不喜欢元郎,但有那纸婚约在,她还能抵抗不成?”
大太太知道老太太让她理家,便是把元郎的婚事也让她做主。可这事急不得,她略一思忖着道:“娘,您莫要急,惜墨聪慧多思,老爷和我都对她很是满意,可您也晓得,元郎现下这种情况,任是哪个女人都不愿嫁于他……”
她说这话时,瞥见身后伺候着的晚池衣裙轻颤,她无暇去理会,继续道:“何况是惜墨这孩子,她在兰陵是出了名的才女,听老爷说沈家画坊能重振旗鼓,惜墨是功不可没。她们沈家就她一个独女,那沈家庄日后是要交给她的,怕是舍不得她远嫁过来。若我们来硬的,硬逼惜墨嫁给元郎,只怕惜墨抵死不从,还伤了两家世交和气。再则说,如今元郎是喜欢她的紧,日日缠着她,生怕她离了半步,为了元郎,万不能撕破脸面。”
萧老太太皱起眉头来:“元郎也不知怎么一眼就认出她来?他们只小时候玩闹过,这么些年不见,元郎竟还认得她?若按你说的,他们何时才能成亲,元郎不小了,他这做大哥的还未婚配,底下几个弟弟也这样耽搁下去吗?”
大太太忙不迭道:“元郎能一眼认出她,那是他们的缘分,他平日里见了生人都不说话,如今缠着惜墨,不止懂事多了,话也多了,他的病总会好的。只要惜墨同他多相处,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以他那模样,惜墨又怎会再拒绝他?”
“你竟是这个想法!”萧老太太拿掉靠在身后的引枕,坐起来拍了拍大太太的手背道,“韶云啊,这么多年过去,请了不少的大夫,都说好不了,你还抱着那一线希望啊!”
大太太听了这样的话,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哀恸,眼角涔着潸然的泪意道:“从前只想元郎健健康康地在我身边,长不大又如何,我把最好的都给他,只望他平安快乐。可眼看他快二十了,到了娶亲的年纪,将来有了妻儿,难不成要永远如此吗?娘,媳妇儿不愿他再痴傻下去,只要有一个大夫说他能好,我就愿意一试。惜墨或许就是那个能帮他恢复心智的人!”
晚池看大太太眼泪扑籁簌的直落,忙掏了手帕替她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