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沈惜墨静静地坐在错金花蝶纹妆奁镜台前,青衣上前几步行了一礼,蹲下的身子从菱花宝镜中看到沈小姐那张比平日还白皙的脸颊,眼睑下点点青痕,整个人如雨打过的荷花般脆弱。
沈惜墨听见青衣的声音,从镜中见她还蹲着,转过脸抬手让她起身,青衣却扑通一声跪地道:“请沈小姐恕罪,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沈惜墨让她起身,见她不动,她望了眼苏月,苏月忙去扶起青衣:“我家小姐最不喜别人给她跪啊磕啊!她总说受不起,你快些起来。”
青衣站起身来正要解释,沈惜墨却道:“你哥哥的事,我会替他想办法,可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不要寄所有希望在我身上。”
青衣很是尴尬地酸涩地道:“奴婢知道哥哥犯下滔天大罪,沈小姐肯帮他已是莫大的恩惠,这番恩情奴婢永不会忘,将来定会报答小姐。”
沈惜墨微微笑了笑:“有你这话就够了。”她转过头,让青衣给她梳发,漫漫问道,“你常年给府里的姨娘小姐们梳头,对府中大小事应该了解甚多,把你知道的能说的都告诉我。”
青衣握紧木梳的手顿了顿,沈小姐问这样的话,是表示信任自己。她在萧府待了多年,因手脚勤快,又本分做事,在太太姨娘跟前从未出过纰漏,很得主子们赏识。沈小姐虽不是萧家人,可一来萧家,满府人都说老太太老爷和太太很喜欢她,她这个做下人的伺候了几日,看出沈小姐没什么脾气,也不常吩咐她们做事,倒很随和。或许正是因这份和气,她归家后,才敢将沈小姐下落告之给大哥,请她帮忙。如今见她丝毫没怪罪,她心里反不太好受。
既然沈小姐向她探听萧家的事,她也不该有所隐瞒,遂没经多思虑,便娓娓道来,把自己所知的事皆知无不言地说出来。
沈惜墨认真听了会,她来萧家没多少日子,又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据她观察,也能摸出些门道来。她方问道:“大太太和三姨娘关系如何?”
青衣如实回道:“太太是当家主母,四位姨娘对她多是尊敬。三姨娘为人爽气,对下人又多大方,府里下人都喜欢到三姨娘跟前当差讨事。但在大太太眼里,就是幺蛾子,没有一点姨娘的姿态,大太太还时常讽刺两句,说三姨娘讨好了下人,指不定是想哪日要当家做主呢!”
沈惜墨轻笑一声:“那你说,三姨娘真有这打算吗?”
“这……奴婢不敢说。”青衣迟疑道:“三姨娘脾气好,经得起玩笑,随大太太笑话,并未当做一回事,面上也没看出不快,同下人们还是夸大太太的好。二姨娘瞧见,就只会说三姨娘是马屁精。”
沈惜墨笑得高深莫测,又问道:“如此看来,二姨娘同三姨娘关系也不好?”
青衣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恕奴婢冒犯,因大少爷心智不全,府里下人背后私传,说日后这萧家不是二少爷便是三少爷当家,五少爷早是准备考科举,若中了举人,迟早会分出去住。二姨娘和三姨娘是历来不合,二少爷和三少爷也见不得面,常几言不和就打起来。”
沈惜墨若有所悟,她刚来那日,萧二郎就和萧三郎打了一架。如今听了青衣这番话,看来三姨娘在府中深得人心,她必须得仰仗她那姑姑和表哥,才能对付萧三郎。
这一次,她定要将萧三郎撵出萧家才能罢休!
青衣梳头时冷不防觉得有些寒意,正要细看时,却见沈小姐转脸望着西面的窗外许久,忽而喃喃启口道:“萧家不是还有位四少爷吗?我看你们都很少提到他。”
青衣低声提醒道:“府里都不喜欢提及四少爷,沈小姐日后也莫要多提他。”
沈惜墨淡淡“嗯”了声,让青衣把头发梳的随意些。
常妈妈一大早就焦急地在客厅里等着大太太,晚池见常妈妈这一脸凝重焦灼的神态,忙去通禀。大太太昨夜看元郎是坐轿回来,在轿里就睡得迷迷糊糊,想来是玩了整日太累,便没叫醒他吃晚饭,只让丫鬟替他擦了身子后,又守在床边坐了会,才去歇息。
突然听晚池说常妈妈大清早就来了,她起身梳洗一番,去外头接见道:“来这么早,可有要事?”
常妈妈规规矩矩地福了身子请安,又吞吐着道:“是有……”见大太太终于抬眼望向她,她忙使了眼色,示意屏退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
大太太眼见此景,黛眉一凝,心头顿生疑惑,挥了挥手。
晚池忙领着屋内的三四个丫鬟退出去。
带好了房门,常妈妈膝盖一屈,跪倒在地道:“大太太,出大事了!”
大太太眼皮一跳,意识到是同惜墨有关,正襟危坐道:“起来说话。”
常妈妈眼角带泪地扑在地上,一口气把昨晚的事说完,大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未听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腾起身来:“萧三郎!”然后指着常妈妈,“去把老祖宗、老爷、三姨娘和其他姨娘请去上房,派人把那个色胆包天的萧三郎压过去,我要家法伺候!”
大太太怒不可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话。
“不得呀!”常妈妈知道大太太是气坏了,忙阻止道,“这件事关乎沈小姐的闺誉,闹大了沈小姐名节可要毁了,更让我们大少爷面子哪搁?还好是没做出越矩的事,只是沈小姐刚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老奴瞧了都心疼她。”
大太太听到这话,慢慢地坐下,但脸上怒意难消:“那你说怎么办?”
常妈妈听太太问自己,也是蒙了,大太太手段精明之处她是看在眼底,这会子定是被三少爷给气着了,才会这样问。不然平日里她都是自己拿主意,不会过问他人。
常妈妈站起身,弓着腰道:“要不只把三姨娘请过来,看三姨娘如何处置?”
“她?”大太太从鼻腔里嗤笑一声,“她只会惯着她儿子,不然萧三郎哪来的这么大胆子?”转脸想起事态严重,她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成,这事纸包不住火,定要让那不肖子滚出萧家,这府里容不得他再作祟!”
大太太已站起来身来,却见晚池红着眼眶急急进屋,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一口气缓不上来,眼睛翻白地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