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点了点头道:“搬这些菊花放到四小姐院子,这样看来,四小姐在这萧家还挺受宠。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品种齐全的菊花。”
沈惜墨微笑着反驳:“你说的恰巧相反。菊花秋天盛放,如今正是夏日,这里却放置这么多早菊,你能看出什么?”
苏月听出眉目,埋头思索了半会,脑子忽而转过弯地道:“小姐的意思是,四小姐以前不受宠,但是这两日却突然被捧。萧府还特意摆置了她喜欢的菊花,让她开心。”
沈惜墨这才赞道:“总算是开窍了。”
刚进簪花阁,便感受到一阵凉意扑面,外头暑气正盛炎炎火热,这里却如广寒宫般清凉如斯。沈惜墨打量间,才发现屋内放了水晶柜,里面装满了冰块。便是大太太那里,也不见得有这水晶柜,一个庶出的小姐却享受着这样的殊荣,看来四秀如今在萧家的地位一跃千丈。
四秀穿了件水红的百褶裙,领口用金绣线勾着朵朵枣花纹,又梳了高髻,齐齐的刘海儿贴在额头,露出好看的双眸,后脑插了枝景泰蓝镶红珊瑚如意簪,秀颈上戴了串三彩连珠的翡翠链,华丽中带着三分庄端,整个人的气质与往日截然不同了。
她一见到沈惜墨,就拉她坐下来,亲热地道:“早想请惜墨姐姐来我这里玩儿,只怕不肯赏光,听说姐姐的脚伤快痊愈了,便请姐姐今早过来聚聚,不至于太烦闷。”
沈惜墨笑着道:“论理我初到萧家,应是一个个拜访,倒让你先请我,规矩都给我乱了。”
四秀摇了摇头,一脸温婉得体的笑:“姐姐痴长我一岁,是我该多去拜访的。正好今日有些姊妹要来,姐姐常待在闺中,也不出来玩儿,便想多介绍姐姐认识些,日后聚在一起的日子多了,姐姐便舍不得走了,早日嫁来我们家,做我嫂嫂。”
沈惜墨尴尬的一笑,见她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整个人不止精神多了,言谈举止都落落大方,进退得宜。
两人笑了会,四秀屏退左右,脸上慢慢止了笑,略有愁绪地道:“姐姐可会瞧不起我用那样的手段?”
沈惜墨一怔,看了眼屋内精心的摆设,和她整个人由内到外的变化,看来她的揣测不假,四秀也是想进宫的。
她始终是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抉择,不管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无非都是想让自己过的更好,而去积极的努力,就算是低劣的手段又有何妨呢?
物竞天择,亘古不变的道理。
从这点看,她欣赏四秀的胆量和智谋,遂真心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只是争取了你应得的,并无过错。”
“真的?姐姐真不怪我?”四秀眼睛一亮:“我生怕姐姐因为这事,再不跟我亲近。多谢姐姐这样宽宏大度,四秀铭记于心。”又握上她的手,难掩激动地道:“姐姐可知道,昨日我同秦姑姑进宫了,皇宫金碧辉煌,巍峨不凡,那里是另一番景象……我也见到了太后和皇上……”
沈惜墨见她眼睛里流露出异彩,微微一笑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而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最是难测,你可是想清楚了?”
四秀认真地点头:“姐姐应该听说过我们萧家出过一位贵妃,她是我们的太姑姑,我也只偶尔听祖母说起过,太姑姑与先皇在画坊邂逅,先皇对她恩宠不减,奉为当世佳话。我相信就算帝王家,也会有真感情的。”
她眼睛里闪着希翼的光亮,越显得明眸皓齿,光彩亮丽。
沈惜墨笑笑,这种例子还是少数,后宫中尔虞我诈,争宠谋位防不胜防,四秀纵然有些胆识心机,可她少不经事,又向往着在后宫中找寻真爱,只怕会吃些亏。
不过,都是她的选择,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你有自己的打算,考虑清楚就好。”
四秀感激她的体谅,二人吃了些糕点后,沈惜墨正想提议出门时,五凤跑进屋来道:“穆姐姐她们都来了。”见沈惜墨在这,她惊笑道:“惜墨姐姐也来了。”
“大惊小怪的,惜墨姐姐日后会嫁来我们家,多认识些朋友,总是好的。”四秀端着副大姐姐的样子。
五凤却不肯买账,朝她吐了吐舌头,走到沈惜墨跟前道:“惜墨姐姐,她们都很想认识你呢!”
沈惜墨讶异,就看后面缓缓走进来四位小姐,皆是织绣馆里的学生,前面三位倒是笑意盈盈打着招呼,唯独后面那位穿着石榴红衣衫的小姐,一见到她时,紧紧打量着她,似要将她看穿了,很失礼节。
那日在织绣馆好似并未见过这位小姐,经五凤引荐后,才知这位是兵部侍郎家的小姐,穆眇眇。沈惜墨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压根儿未听过这芳名,何以穆眇眇看她时的眼神带着丝深究?
原来这穆眇眇后来进了织绣馆,没两日就跟四秀和五凤相熟,又总是借机打探她们的大哥,渐渐了解后,才知那日所见的萧家大少爷十岁起就变得痴傻,常待在家里不出门。她感叹真是可惜那副模样,她还从来没见过长得像仙人般的男子,脑子里总时不时想到那日街上时的情景,便如何也忘不掉那个人的样子。因着还想再见一面,她今日就特意来了趟萧府做客。
大家围着坐下来,四秀郑重地介绍了沈惜墨:“这位是我远房表姐,在兰陵很有名气,又擅长作画,你们日后的花样子可以拿来向惜墨姐姐请教。”
沈惜墨保持着浅笑,心里却急得很,她现下哪有时间耗着这里,也不愿和这些名门贵女们结交,一个个自报家门时,微抬的下巴桀骜凌人,果真是官家小姐,喜欢端着身板仰着脖子说话,不累么?
“那日在织绣馆就见识到了,沈小姐出口成章,连秦姑姑都对你青眼有加,如今燕京贵胄圈里谁人不知沈小姐这号人物?”其中一位叫乔沅芝的小姐笑说着。
四秀听了这话,脸色微窘,极不自在地瞅了眼沈惜墨,后者却是面不改色地笑道:“哪是出口成章,只怕都在笑话我口出狂言,惹得大家取笑,还请各位小姐笑过后莫要再提。”沈惜墨边说着,边站起身施施然地请下一礼道:“只想着那日的事,我现下是躲在屋里几日不敢出门,只怪我生于兰陵长于兰陵,没见过大世面,不懂那些礼节,让诸位小姐见笑了。”
一席话说的很是谦卑,可她脸上挂着妥帖自然的笑,眉目端丽,气态磊落,毫不做派,又见她那般规矩地福着周正的常礼,腰身挺得笔直如株兰花树,身姿轻盈高雅。这样的气度涵养,任谁瞧了都不会觉得她是从乡下而来,反而像是高门里悉心教导过的小姐。
一时之间,大家涩然,自也不好被她比了下去,嘴上笑着说“沈小姐客气了”等语。
四秀跟着松了口气。
五凤向沈惜墨投去崇拜的目光,一句话就能化解尴尬,她不晓得何时能学会?
穆眇眇觑着眼,嗤笑了一声:“沈小姐说话真是动听,跟我家廊檐下的黄鹂鸟一样。”
这话一出,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如何听不出嘲讽的意味。
穆眇眇是正三品兵部侍郎家的嫡出女儿,在座小姐虽都出身官家,可却比不上人家父亲当朝重臣的品阶,便都默默无语地等着看二人较量。
沈惜墨神色不变,依旧笑颜道:“每日晨起跑去空旷的山谷呼气吸气,平日多喝些滋润的雪梨水,戒焦躁多怒,久而久之,穆小姐也能有黄鹂般的清脆嗓音。”她语带笑音,一字一句如黄莺出谷般清若银铃。
说的大家都掩袖笑了起来。
穆眇眇嗓子是有些粗,听完她的话,她忍不住捂着脖颈轻微地咳嗽了声,不知何故,似有口痰梗在喉咙处,化不掉咳不出,她又多咳了几声。
四秀忙斟了杯茶递给她,又拍了拍她的后背。
沈惜墨缓缓站起身来,不想跟这些小姑娘们再耍嘴皮子了,便说着:“诸位小姐,我还有事,便先失陪了,你们玩的尽兴。”
她落下话缓缓走了出去,五凤跟上来道:“惜墨姐姐,我送你。”
两人一走出花厅,五凤跺脚气道:“那个穆小姐跟钟芷菱一样讨人嫌,可她爹爹在朝中很得势,我姐姐这些日子和她走得也近,我只好笑脸对她。不过说又说回来,她平时对我们姊妹还不错,得了好东西都会送给我们,不晓得为何对姐姐你不善?”
连五凤都看出穆眇眇对她不善,她真不知是何处得罪了人家?
沈惜墨也懒得多想,说起要事来:“这些日子我在房里拘得久了,觉得很是无趣,你陪我出趟府可好?”
“好啊!”五凤一口应道:“反正我过会就要去织绣馆了。自从秦姑姑说我姐姐能跟着进宫后,每日里不是祖母喊她过去相陪,便是爹爹大娘喊她去说话,还有外面一些交好的小姐请她做客,我都很少见着她,一个人真是无聊,惜墨姐姐若也觉得无趣,以后闲暇时就多陪陪我,好吗?”
沈惜墨笑着点头,只不过她闲暇的日子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