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独自往西子阁走去,她想着心思,漫漫踱步走到了假山口,隐约听到里头有低低的啜泣声,她环顾了四周,见周遭无人,又见这地方有些眼熟,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是她初来萧府那晚,浅微带她来西子阁的路途上,无意撞到萧三郎,当时萧三郎就藏在这假山里头,突然冒出来险些撞上。
那这哭泣声是怎么回事?
她略一想,便轻脚走了进去。
里头是蜿蜒的山洞,又窄又深,听到哭声越来越近,她又走了几步,看到穿着橙色衣裙的丫鬟蹲在那里埋着脸,见身形有些眼熟,待仔细分辨,她不禁唤道:“花颜?”
花颜惊诧地抬起脸来,当看到是沈惜墨时,她倏地站起来,想要跑开,可后面已无退路可去,只好甩袖子擦掉眼泪,上前蹲下身子道:“沈小姐。”
“为何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呢?”沈惜墨见她哭的妆容全花,那张标致娇艳的容颜失了神采。自从上次因绣帕的事几言不合后,花颜好像便很少在她眼前晃。
“奴婢……”花颜有口难言,又欲言又止。
沈惜墨见她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想再多问,转身便要走。
花颜忙几步跑到跟前,屈膝跪地,抓着她裙摆道:“求沈小姐救救奴婢!”
沈惜墨很是意外,叫她起身来:“有话好好说,我不喜欢犯个错就动不动跪地磕头这套。”
花颜听她语气平平淡淡的,心头一塞,当即缓缓站起来道:“昨日四小姐簪花阁雨廊那的黄蜂,是……是奴婢在菊花上洒了蜂蜜……”
沈惜墨微讶,不解地看着她:“你为何要这样做?”
“奴婢也不愿的。”花颜连连摆手,欲哭无泪:“是……三小姐让奴婢做的。”
萧三清?
沈惜墨费解,也懒得多想,直截了当地道:“你想要我救你,便原原本本把话说清楚,别只说一截让我猜。”
花颜见她肯听自己的话,忙跟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完:“自三少爷离府后,三姨娘整日忧愁,还埋怨老爷不念父子情分,老爷几次去看望她都摆着脸色,久而久之老爷再未去三姨娘房里了。后来四小姐进了趟皇宫,在府里受宠,老爷亲自派人从四姨娘故乡运了早菊,还日日去四姨娘屋里。三小姐心里不服气,见四小姐的簪花阁多了那么花,府里都传四小姐将来好福气,三小姐就想都毁坏了,便指派了奴婢,奴婢当时也不愿意,可奴婢只是个丫鬟,不敢忤逆她。哪知黄蜂会蛰到大少爷,还被四小姐查出来了!三小姐方才找奴婢,让奴婢去四小姐跟前认罪,咬定是……是沈小姐您指使的……”
沈惜墨听得这里,眼皮一跳,三清同她有仇么,指摘到她头上。
转念想也确实有些恩怨,萧三郎被家法逐出门,她定是在记恨自己。
这萧家真有意思,太太姨娘争宠便罢了,几个成年的少爷也明里不合的争着抢着,而这几位小姐呢,更是离谱的暗地里斗。
果真是人多心思也多。
“沈小姐,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奴婢,奴婢一旦认罪,四小姐定是要将奴婢交给太太处置,大少爷受了伤,太太肯定会将奴婢打杀一顿再赶出府。奴婢在这世上早已无亲无故,去了外头没法活啊!”花颜痛哭流涕。
这个时候倒晓得说这些求情,昨日做坏事时怎不动动脑子,沈惜墨嗤之以鼻道:“你让我怎么救你呢?你都打算咬定是我指使的,我还得去洗刷我的冤屈呢!”
花颜如拽着根救命稻草般,急忙道:“奴婢不愿去指证,才偷偷跑来这里,奴婢不会指证沈小姐的。”
沈惜墨默然思忖道:“这件事我也不知要怎么帮你,既是三清让你做的,你便实话说了,或许还能保住自个。”
花颜无力地摆了摆头道:“沈小姐也知道,奴婢以前是伺候三姨娘的,奴婢哪敢把三小姐抖落出来,那奴婢在府里也没得指望了……”
沈惜墨嘴角一弯,想到她和萧三郎的瓜葛,的确不好得罪萧三郎的亲妹妹。她看了眼四周,忽而问道:“我初来萧府那晚,在这碰到三少爷,假山里头的人可是你吗?”
花颜一楞,当即垂下头默认了,又忙摇头道:“当时奴婢和三少爷什么也没做,只是三少爷有事儿找奴婢。”
“找你接近我?”沈惜墨揣测道。
花颜点了点头,声音如蚊地道:“是三少爷把奴婢调去西子阁的。”
沈惜墨心底冷笑了一声,跟着又问:“那他现下如何了?”
花颜抬起头来,看沈惜墨面无表情,不知问这话是何意思,三少爷是把自己调到西子阁伺候,说是让自己暗中多探查沈小姐,可她压根就没接近过沈小姐的寝房,平时沈小姐对她说的话也不多,只常跟苏月、青衣二人交代,她什么也没查出来,也没在三少爷跟前交差。上回沈小姐警告自己后,她就想离开西子阁,偏三少爷不在府里,她也不知求谁好?
如今还被三小姐利用,她想回三姨娘跟前伺候,怕是没指望了。而她模子生得好,其他主子都觉得她天生狐媚,会勾引了少爷们,断是要不得她!她若离开西子阁,只有去杂役房做粗活了!
她想了半天,一咬牙,凑到沈惜墨耳旁道:“三少爷他其实……”
沈惜墨慢慢听完,有片刻的恍惚,却突然道:“你说的当真?”
“千真万确。”花颜信誓旦旦地道。
沈惜墨点了点头,心情蓦地轻松不少:“看你告诉我这么个事,你同我一起去四秀那吧!”
花颜顿觉自己有救了,连连道谢道:“多谢沈小姐,沈小姐救奴婢的恩情,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忘……”
沈惜墨嘴角微扯,整的她像救世主一样,刚救完那个又救这个。她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姊妹间的小打小闹,能揭过去就算了,毕竟闹到最后倒霉的还是这些无辜的丫鬟们。
到了簪花阁,四秀和五凤正坐在凉爽的花厅里吃荔枝,五凤见她突然来了,惊喜道:“惜墨姐姐,你怎么来了?昨日你怎么跑那个地方去了,害我担心你会出事。”
沈惜墨笑道:“有丫鬟陪着,不会有事的。”
四秀忙招呼她坐下来吃荔枝,边说道:“刚让碧芜送荔枝去惜墨姐姐屋里,碧芜说姐姐不在,这大暑天的,姐姐快歇歇脚。”目光看到沈惜墨身后的丫鬟,她含笑的脸即可冷了下来:“你是花颜吧?”
花颜一听这话,便吓得跪在地上:“四小姐饶命!”
四秀不去看她,转而看着沈惜墨道:“这丫鬟要不得,姐姐可知,昨个就是她在我那雨廊里动了手脚,好好的成片菊花都被她毁了,既是与我过不去,还请姐姐容我将她绑去大娘跟前。”
“你是怎么查出来的?”沈惜墨问道,四秀倒是聪明,这么快就查出是谁动了手脚。
“雨廊里无缘无故窜了那么多黄蜂,菊花都毁了,我让丫鬟们把那些菊花搬走,有丫鬟不当心碰到了菊花里的蜂蜜,衣裙上便爬了些蚂蚁,整件事果真有蹊跷。我一个个查问,问昨日都有谁经过雨廊,结果查到四哥身边的丫鬟暮落那,暮落说她当时看到雨廊这有个穿着橙色衣裙的丫鬟鬼鬼祟祟的。内宅丫鬟虽多,可穿那般花哨的却不多,一个个查,总能查到蛛丝马迹。”说到这里,四秀狠狠剜了眼花颜。
沈惜墨听她提到萧四郎的丫鬟时,眼角微动,又若无其事地镇定下来:“你可还查出了些什么?”
四秀踌躇着问:“姐姐是觉得还有内情?”
“花颜在我屋里伺候,她跑到你这里动手脚,你不觉得疑惑吗?”
四秀了然地笑:“我当然相信惜墨姐姐是清白的,花颜伺候姐姐日子不长,她以前伺候在三姨娘跟前,显然她一个丫鬟,量她天大的胆也不敢来害我,必是三房的人指使。可她如今伺候在姐姐跟前,我方才才让碧芜去姐姐那,想把这个情况告之姐姐。”
所以四秀查出了人,没有当即闹到大太太跟前,因为花颜伺候她,无疑也会波及到她。四秀这番诚恳的说出来,也是想卖她一个人情。
理解到这个层面,她承情笑道:“还是你顾虑周全。”
四秀微垂了脸含蓄着笑:“这件事本也算不得大事,只是因大哥脸上受了伤,若是大娘晓得实情,那事情就会变大了。惜墨姐姐应能看得出,这个家虽说平和,可也少不得有摩擦争执。拿我和三姐来说,三姐贯来是瞧不上我,她以前仗着她有三哥撑腰,暗地里没少让我和五凤吃亏,可总归是一家人,我也不想闹的没脸,伤了姊妹间的和气。”
沈惜墨明白四秀是吃了苦头的,所以她才想争取进宫的机会。她拍了拍她的手道:“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四秀仰起脸苦笑道:“我哪里算是苦尽甘来了呢,五凤还跟个长不大的人似的,只知道贪玩,以后若是我进宫选秀,只剩她一个人陪着娘,还不知她要怎么护住娘?”
五凤听了这话,扁了扁嘴道:“我怎么没长大,姐姐你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