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闹好一会儿,两个人精疲力竭,厨房已做好了午膳,沈惜墨帮萧元郎洗净汗湿的脸颊,同他一起用饭,萧元郎的笑容就没收过。
二人待了一下午,沈惜墨让丫鬟们在院前的两棵老槐树下做了个秋千,她陪着萧元郎荡秋千,笑笑闹闹一阵,萧元郎心情舒畅,笑声没停过。沈惜墨怕他累了,便让他歇了会,之后喊丫鬟去备笔墨纸砚,两个人安静地坐在院前一起画馥郁百花。
这一日很快过去,夕阳落下时,大太太派了紫苑来接萧元郎,萧元郎也没闹小性子,只问惜墨明日还能来吗?见她答应,他才肯欢快地离去。
回到韶颜楼,大太太看他笑眯眯的,吃饭都有劲头,自是心里舒坦,待他吃了饭去歇息后,大太太问元英:“你见过惜墨了,都跟她说了些什么,我看她对元郎态度大变。”
元英涩然一笑,没有说她纡尊降贵地求她,只道:“惜墨是有些与众不同,可到底是个女儿家,她性子再坚韧,对元郎也不定狠得下心,元郎因她患了相思病,她若有良心,也不会弃他不顾。只是她确实不愿嫁与元郎为妻,我还要再想法子让她改变初衷。”
大太太直叹气:“你回来了,赶紧帮我定下这事。老太太催促我,问他俩何时商议婚事,我敷衍了几句,可老太太也不是好糊弄的。”
“我明白,这件事交给我。”元英眼里迸射道精亮的火光,暗地里扭紧了五指。
转眼到了中秋节前夕,大太太风风光光地办置场堂会宴席,请了京中最有名的畅音班来府上唱戏,并下帖邀请通家之好来听戏,多是商贾之家,也有官宦贵胄,齐聚一堂,好不热闹。
沈惜墨大清早就听到锣鼓奏响,昨日大太太派了婆子来,请她今日入席听戏,她没有拒绝,便早起梳妆。
青衣正给她梳头,沈惜墨看她是要梳的分外华丽,摇头道:“和平日梳一样的发髻就行。”
青衣只好改梳成回心髻,在妆匣里挑选合适的发簪,沈惜墨道:“就戴大小姐送的那根羊脂玉海棠簪吧!”
梳整好妆面后,有丫鬟来请她去前院听戏。
沈惜墨带了青衣和苏月一同前去。
外面正是春光明媚,戏台设在前院的待春园里,是处大院子,布置的极尽精简,曲径萦绕。往里走,见戏台四周围着栏杆,台上早已开锣唱戏,唱的热闹,而对面卷棚的厢房则贺客盈门,莺莺燕燕,哄闹晏晏。
沈惜墨缓步走过去,见得满屋子乌泱泱的女客,当听到五凤的一声“惜墨姐姐”,她才松了口气,见五凤和四秀坐在后面一排的席面上,她走了过去,五凤特意给她留了个空位,一张黑漆长桌前坐满了小姐,有见过面的,也有没见过的。
她面带微笑地点头招呼,当看到穆眇眇和钟芷菱时,她二人也正望着她,穆眇眇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钟芷菱则很是犀利尖锐。
她笑着的脸微变,没有多的表情缓缓坐下来,她四处张望,没见到萧元郎的身影,五凤凑到她耳边笑道:“惜墨姐姐是不是在找大哥?”
沈惜墨睨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听到萧元郎叫唤着她,她抬眼望去,看到元英和他一同走进来。而他在满屋人中一眼看到她,摞下元英,便笑着跑到她身边,还让丫鬟去端椅子来。
这席都是女眷,他不适宜坐在这里,元英走过来,弯下身在她耳畔道:“惜墨,我还要帮我娘招待客人,你便替我好好照顾他,他从前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会有些胆怯。”
沈惜墨笑着应了是,挪了椅子,让萧元郎安插进来。
满桌的小姐都望向了一袭白衣的萧元郎,目色复杂,有惊羡、讶异,更多的是羞涩,许是皆没见过萧家大少爷的样子,见他生得比姑娘家还漂亮,更是自惭形愧,也没想到他个大男将会坐在女人堆里。连带着望向沈惜墨的眼神都变得莫名其妙。
因着戏台嘈杂,她们也没听到萧元郎的声音,不然会更惊讶了!
沈惜墨在桌子底下拉着他的手,凑近了问:“你喜欢这样的场合吗?”
“不喜欢。”萧元郎挨着她抿唇摆头,他不喜欢这么多人,他只喜欢和惜墨单独在一起。
沈惜墨也很不喜欢,想着过会就找个机会和他溜走好了。
听了会子戏曲,萧家的几个少爷都来请安了,萧二郎显得尤为出众,他仿着戏曲里的小生儿甩袖请了个金安,引得几位夫人都乐呵呵的,他谈笑自如,又会逗趣,大家都笑了起来。
二姨娘见此很是得脸,暗想二郎十八了,到了结亲的年纪,要不是元郎的婚事拖延,她早就该抱孙子了!只不过二郎是庶子,又一事无成,至今还未物色到合适的亲家。
今日这么多太太小姐,二郎表现好些,说不定会被哪家小姐看中。
果然问起萧二郎可有许亲,二姨娘就笑说一番,还请几位太太帮忙搭线,太太们自也笑着应了。
见过几位萧家少爷们后,突然有人问起萧三郎来。
大太太和姨娘们互相换了个眼色。
问话的蔚太太道:“怎么三少爷不在府里?几个月前听说他在街上和户部侍郎史大人长子打起来,史少爷当街调戏个姑娘家,他路见不平,救下那流落的姑娘,被广传为佳话。我们这英雄救美的三少爷怎不出来见见大家呢?”
三姨娘听到问起萧三郎,面色一黯道:“三郎去庄园了,不在府里。”
蔚太太不解问:“中秋节他去乡下庄园做什么?”
“去庄园……修身养性去了。”大太太干笑了两声,“这孩子总爱出风头,惹出不少事。上次和史公子打起来,史大人直接派兵来府里抓他。要不是我们侯爷出面,这事不会善罢甘休。老爷就让他去庄园将养将养,以后切莫再冲动行事。”
蔚太太听了皱眉:“好歹三少爷是行善事。若不是他,那孤女险些就被史少爷当街玷污了。你们三少爷是个意气风发的好男儿,为人仗义。史少爷在燕京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众人是敢怒不敢言,唯有三少爷敢作敢当。”
大太太一时为难。
众人看有些冷了场子,另一位太太开腔转圜道:“说起这事,要不是史少爷当街抢夺民女,侯爷也不会当机立断,上书弹劾史大人贪墨。现今侯爷在民间深受敬仰,真是羡慕你们萧家有这样一位姑爷。”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元英。
元英笑道:“侯爷在其位谋其职,只是秉公执法……”
元英的话渐渐被戏台上的锣鼓掩盖,沈惜墨也收回了心神,听到震耳的一声铜鼓,对面戏台上浓妆淡抹的花旦甩着水袖登场,她身姿婀娜,莲步款款,低眉拂袖间,莲花玉指频转,轻启红唇,情真意切地咦咦呀呀唱着,声音婉转动听。
“好!”萧二郎站起身带头鼓掌叫好,引得大家跟着喝彩。
沈惜墨也觉得这位花旦唱得动听,本要跟着拍掌,手却还被萧元郎握着桌底下,她笑着在他耳旁道:“不喜欢听戏吗?”
萧元郎拧着眉头“嗯”了声,附在她耳边:“好吵。”
沈惜墨只犹豫了片刻,向一旁的五凤交代一声:“太嘈杂了,我们出去清净会。”
便拉着萧元郎起身离席,从偏门走出去,隐约听到一声通报:“侯爷到了!”
沈惜墨已和萧元郎走出门,她长透了口气,萧元郎脸上才有了笑容:“去玩荡秋千。”
“你只晓得玩。”沈惜墨捏了捏他的脸蛋,“怎么不说陪我一起作画?”
萧元郎透亮的眼睛一片喜色,满口应道:“好,去画画。”
沈惜墨轻笑着,对青衣道:“你同大太太和大小姐交代一声,说我和元郎回后院了。”
青衣忙应了是。
他们正要走时,后面一群小姐也从偏门里走出来,五凤跑上前来,闷闷不乐地道:“侯爷来了,我们要避席,只有退出来。”
沈惜墨了然地点了点头。
四秀颇有些主人家的架势,热情地招呼大家:“这会太阳正毒辣,那边有处凉亭,我们去那坐着吧!”
在此的十来位小姐均颔首,四秀又低声对沈惜墨道:“惜墨姐姐可否陪我一起,三姐不在,我一个人怕应付不来。”
沈惜墨不喜和这群千金小姐们接触,只是看着四秀低愁着脸为难的样子,又见钟紫菱的眼神望了过来,想到二人的恩怨,只怕她会挑事。绣屏的事本是四秀冤枉了人家,她也帮腔过,自是理亏的一方,便无奈答应了。
可萧元郎还在身旁站着,这么多小姐,他总不便再围在里头,她拉着他往一旁去,悄声道:“我让苏月先陪你回后院,我过会再去找你。”
萧元郎不肯走,沈惜墨笑劝道:“苏月陪你四处转转,过一刻钟我就去找你。”
他才勉强答应,走的依依不舍。
待苏月和他走后,几个小姐小声议论:“萧家大少爷怎么都不爱说话?”
“你们难道没听说啊,萧家大少爷十岁烧成痴儿了,他不会说话……”
“你才不会说话!”穆眇眇望着那袭月白色身影渐行渐远后,她回过神,耳内听到这句,张口呛声道:“萧家大少爷怎么不会说话了,他说的比你好听多了!”
她这句话一出,另两位小姐无力反驳地咽下声。
沈惜墨意外地望着穆眇眇,方才听戏时,她感受到穆眇眇的眼神几次瞥向她和元郎,热切的目光在元郎身上流转,想到四秀曾说的话,穆眇眇还真是对他动情了不成?
不过,元郎的样貌也确实容易惹来桃花……
她心里泛起些异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