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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圣手(6)

所以这一次再见面时两个人的感情世界便都有些微妙的变化了。

只是邵林的关于那番让奶奶拿药方进行商业活动的话她不能接受并且还引起了她的反感。想来这也是一时的冲动吧?咋就一下子把人家给撵走了呢?

这些年来,其实已经有太多的人来跟奶奶商量过合作的事情,可是奶奶始终没有答应。奶奶似乎很封建,奶奶曾经固执地坚守着她的配药秘方传媳不传女的规矩。奶奶其实并不封建,奶奶似乎只是在信守着一种诺言

这原因她似乎知道一点的。

那年她刚刚大学毕业,她曾想过要到县城去工作的。可是奶奶却换留她留在村子里帮她。那天夜里奶奶守着她絮絮叨叨诉说了很多事情奶奶说你不要以为那些县城的大医院骨科技术比咱这儿高明,咱这可是独门秘方呢!

其时她便插了一句,她说奶奶我就不理解凭啥这独门秘方能传给俺妈就不能传给俺呢?奶奶你说要真这样我留下来有啥意思呢?奶奶听到她的话愣怔一下,长长地叹一口气,眼看着那眼圈儿就红了。奶奶说,这规矩其实不是我定的我也没办法,我只是想为一个男人保守承诺呢!

在吴秋月很小的时候,她就从奶奶嘴里听说过那个男人的一些故事,只是那时候她吴秋月还小,根本就听不进奶奶话里提到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只是知道奶奶每一次提到这个人时,她的情绪就会很激动,而且两只眼睛会在暗夜里放出异样的光彩来。

后来在她上小学之后,有一次奶奶又提到那个男人,小秋月一时好奇就追问,说奶奶那个人到底是你什么人啊?奶奶当时闻听,怔了怔道:“大恩人,他是奶奶的大恩人啊!”

奶奶每一次说完之后都似乎要流一阵子眼泪。小秋月每每看到奶奶眼泪汪汪就不敢再问什么了。

奶奶的温暖的话终于打动了吴秋月,奶奶手里似乎有根无形的绳子呢!她知道这一辈子也无法从奶奶手里逃脱了。奶奶确曾说过,说她这一生跟这孙女儿有缘,她这辈子说啥也离不开秋月。

奶奶还说过,她的宝贝孙女儿以后要是找了对象也要让小两口髀这儿陪着她。奶奶私底下甚至还跟她说,秋月你不用心急,到有一天我动弹不了的时候,我就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你。

奶奶已经七十六岁的高龄,虽说身子骨还硬朗,可是生老病死完全在天,谁也说了不算的,奶奶心里明白着呢!

隔辈的亲情分外亲,这是前世修下的缘分呢!吴秋月不忍违了奶奶的心,于是就留在村里一直陪着奶奶了。

吴秋月其实还知道,虽说有传儿不传女的约定,可是奶奶跟谁都没有传过她的秘方,她一直都是坚持自己采药买药,并且独自在她那间药房里将药配好,然后再加上一些草木灰拌匀拿出来使用。

起初秋月以为奶奶加草木灰只是为了遮人眼目,是怕人家认出这药的成分来。可后来她才知道,那草木灰本身就是一味中药呢!奶奶说在中医里这叫百草丹,只有加了它才能使那草药发挥最大的功效。

“又来打扰你们了,这几天你们挺忙吧?”邵林突然出现在客厅门口。其时,吴秋月正穿着白衣大褂在洗绷带。

“回来了?先进来坐吧!”吴秋月只是略停了手并转过身来看他一眼,也就是只是看了一眼吧?吴秋月的脸上竟显出一抹微红。她很快将脸转过去想要让自己平静一下。

邵林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异常,他竟也有些紧张和尴尬了。他看到客厅一角办公桌前还坐着一位老太太在收拾着一些草药。他猜想那就是吴老太。

果然,吴秋月立刻就又转过身来了,她走到那位老人面前对老人微笑着道:“奶奶,他就是报社来的,邵记者,他想要采访您!”

“您好奶奶,我叫邵林,是报社专门安排来采访您的。我前天来过一次没见着您,这一次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邵林微笑着同老人打招呼。

“咋的了?你来过一次了?那一天我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啊?”吴老太拿眼看着吴秋月问道。

那天她已经回来了?邵林一时便看吴秋月的脸色,却见吴秋月通红了脸略显尴尬地偷偷用手拽拽她的衣角提醒她奶奶说:“奶奶你忘了,你当时推迟了,那天晚上才在省城坐上火车的吗?”

“噢,我是前天晚上坐的火车吗?我是昨天才回来的吗?你瞧我这脑子,这真是人老脑子也不好使了呢!哎,你坐下吧!秋月你快泡壶茶给邵记者喝。”

邵林当然疑心吴秋月在撒谎,不过既然已经见着吴老太,再在这方面较真就没啥意思了。

于是邵林恭恭敬敬在吴老太面前坐下。直到此时,他才有机会认真地端详坐在眼前的吴老太。

邵林上次来的时候就听吴秋月说过,他奶奶已经七十有六了。邵林心说可是坐在邵林面前的这位老太太虽说身上穿着朴素些,可脸上的皱纹却并不是很多。按说已经快上八十岁的人了,老人家头顶上该有白头发了,可是吴老太的头发却是根根黑亮,根本看不出有一丝儿白发。

于邵林的目光现在与吴老太对视了,他只是看了一眼,却蓦然发现在那本来还明亮着的眼睛里,却似乎深藏着一些世事的忧伤。

邵林一见到这双眼睛不由得心头一颤。他已经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他的亲奶奶。他奶奶其实已经是人土的人了,他对他奶奶的记忆分明已经很陌生了,可是今天当他看到吴秋月奶奶的形象时,他奶奶的形象却一下子被勾画了出来。

想当年,他的奶奶也是一辈子很不幸呢!打十八岁上嫁到邵家起,十九岁上便有了邵林他爹,可在邵林他爹刚出满月时,邵林的爷爷却被当时的还乡团给圈到南大洼里给杀害了。邵林他爷爷是村里的民兵连长,当年他带着民兵清算了村里的大地主邵文斌还分了人家的地,过后人家的儿子跟着国民党的队伍打回来,自然不会放过他这个带头的。

邵林的奶奶当时幸亏抱着邵林他爹躲进家中的地窖中才躲过一劫。后来,邵林他奶奶到南大洼去找邵林他爷爷,看到南大洼横七竖八躺了一村七十多具尸体,那血都汇成小溪流了。

他奶奶当时一看就傻眼了,只觉得那天在转那地在转连那脚筋都在转,走路都走不得,只好爬着一个一个去翻、去找。只见那躺着的,不是身上中枪就是脑袋被刀砍分了家,有些连头脚都对不上呢!

他奶奶最后终于找到邵林他爷爷了。他爷爷人胸口挨了一枪,可那双眼睛却是朝天干睁着,用手抚也抚不上。邵林他奶奶看见,当时就晕过去。

邵林他爷爷死后,邵林他奶奶二连哭了七八天,后来铁了心要给邵家把唯一的后人给拉扯大,等到她在邵家抱上孙子时,她才刚刚五十有二。她去世那年是七十六岁,那二年邵林刚刚大学毕业。

想一想,这都只是眼前的事情啊!

如今见了吴老太,邵林只觉得就像跟自己的亲人一样,耶拘谨的心态一下子释放开了。

“奶奶,您老身体还好吧了”

“好,好着呢!你看我这牙口,我吃核桃都不用锤子敲呢!”

“能看得出来。奶奶您可能不知道,现在连省里都知道您的大名呢!人家省电视台说要来给你拍录像做个节目,可是人家为了节省时间非让咱市里把您的事迹给提前采访一下,所以咱市有关领导就叫我来先了解点情况了。”

“又要找我拍录像啊?你看我这七老八十的乡下土老婆子有啥好拍的呢?你去跟他们说说,叫他们还是不要来了,一个乡下土老婆子,拍出来也不好看,我不拍哩!”

“奶奶,您看我就一个普通小人物,我怎么能挡得住人家呢?奶奶人家既然要来就有人家要来的道理,要不你问问秋月吧!人家可不是想拍谁就拍谁的。”

“甭管那些瞎扯的,他们爱拍谁拍谁,我说不拍就不拍,他们能把我咋的了?对了,听秋月说你也要来采访,叫我说你就别采了吧啊?我这个人不喜欢让别人拿到外面说道的。不过你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中午就在这儿吃了饭再走也行。”

邵林意想不到吴老太如此固执,他一时就有些失望。他求救似的望望吴秋月,吴秋月回头瞧瞧他当场难堪自己却装糊涂。邵林求救似的小声对她道:“哎,你就帮我说说话儿,我这有任务呢,完不成这个月的奖金就全完了。

吴秋月却不理他,微微一笑,凑到她奶奶身边道:“奶奶,人家邵记者可是跑第一趟了,我看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也真不容易的,再说了人家又不是来要你秘方的,人家就是想听你讲讲那些老古事儿,我看你还是给人家说说吧。要不你愿意让他左一趟右一趟地往咱家跑啊?你觉得他老是来合适吗?”

吴老太看了邵林一眼,又回过头来怔怔地盯着吴秋月看了一会儿,却问吴秋月道:“他再来的话就不合适了?”

吴秋月很坚决地回答:“我是觉得不合适。”

吴老太却摇头道:“咋不合适呢了我咋觉得他要来就来他来他的也没啥吧?”

吴秋月似乎听出奶奶话里有音儿,不由得撒起娇来:“奶奶您还真当他是一回事啊?他不过就一个来采访的记者,奶奶您就把您那老古事儿,讲给他听让他完成任务拉到不行吗?”

“他就想听我我那老古事儿?我讲给他听吗?他愿意听那些事吗?”吴老太微微皱起了眉头。

“要不,要不您就说说平时里那些救死扶伤的事儿也行啊!”吴秋月见奶奶皱了眉头,忙赔着笑改口道。

“说这些也行啊?这都算不了啥事儿吧了我觉得我愿意那么做就那么做,这做了就做了还要要说给别人听啊了我咋突然觉得挺丢人的呢?”

“不不,奶奶,我认为这些事情可不丢人,这都是救死扶伤的大好李不是?再说了我已经通过秋月姑娘了解到您不但给人治病特别照顾,且我听说碰到那些家里条件差拿不起医药费的您还都免费给他们治疗呢!这些不都是大好事吗?这社会不也需要提倡这样的大好事吗?这拿您来宣传是在宣传社会公德呢!奶奶您还是给我讲讲吧!”邵林央求道。

“噢!难不成我讲这些事儿有这么大作用啊?”吴奶奶微微眯了双眼像是在沉思。吴老太突然抬起头来了,她的脸上一时竟带了微笑,邵林为这一次她会开始讲她的故事了,没想到吴老太突然问他:“哎!我说邵记者,你要采访我也不难,不如我先采你个事儿吧?我看你也没啥年纪你成家了没有?”

“我……”邵林意想不到她会这么问,下意识地抬头看看秋月,却见秋月那脸“腾”地就红了,低了头一时不语。邵林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自我感觉脸上有些发烧,却老老实实地道:“奶奶我还没呢!”

“那么对象总该有了吧了”吴老太的目光好犀利,似乎要把他的祖字八辈都给审出来呢!

邵林真有点招架不住了,虽说跟孙红在感情上现在有点儿丝丝缕绍的,可毕竟还未成名啊!所以那该算是没有……吗?

不由得又瞅了吴秋月一眼,却见吴秋月冷面冷孔,心说,一生中倘要有这样一个知己倒也满足了。

于是不管不顾地索性答道:“也没呢!奶奶您看我长的这熊样儿,我家里条件又不好,人家谁会看上我呢?”

吴老太听他如此回答,一时就笑了,那笑似乎很意味深长:“好好,今这年轻人都有事业心,先立业后成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真要碰见合适的还是要赶紧定下,以前不是有句占话吗?叫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那行,那我接受你的采访,你想问点啥你就问吧!”

邵林心想,这老太太对年轻人的事情倒挺明白的。他却笑了笑,正要转入采访的话题,却在此时,门外突然响了一声喇叭,紧跟着那院门便被推开了。

客厅内的三个人一齐循声望去。从院外进来的还是邵林上次见过的那一男一女两个人。

其时邵林眼见吴老太脸色立刻沉下来,她对秋月道:“咋又是他们?烦不烦呢”秋月你替我打发他们走了。”

吴秋月皱皱眉道:“奶奶,这些人是挺烦的,咋办呢?人家已经进院了,你真要打发他们走啊?”

吴老太道:“当然啦!我早说过我不跟他们叨叨事儿的。你快点让他们走啊!”

吴秋月顺从地便要出门迎人家。邵林跟着也出来并小声问她:“咋的啦?他们是想跟奶奶合作吧?我觉得可以跟他们谈谈啊!”

“哎,关你啥事啦你就闭嘴吧!”吴秋月却瞪他一眼,自个儿先迎了出去。

“我不是说不行了吗?你们咋又来了?”吴秋月冷冷地挡在了他们前面。

可是那两个人显然是看到了吴老太啦!那梳背头的男人眼珠儿转转,却拉下笑脸儿道:“吴所长,我觉得您还真得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这合作要是成功的话,那我们不但可以把事业搞大了,而且可以为更多的老百姓服务啊!你说这多好的事儿,咋就不能让我跟奶奶好好谈谈呢?吴所长你放心,这一次只要当面跟她老人家谈过了,不管成不成,以后我们不再给你们添麻烦行不?”

“是这样啊!要这样的话你们先等一下吧!”

背头的一番话的确把吴秋月给打动了。是啊!她和奶奶就这么一直果在这小村子里的确不会有太大发展,要是有条件能建起一座骨科医院来不真的可以为更多的老百姓服务吗?

于是自个儿进了屋,吴老太看见她便有些不满:“咋回事啊?让他们走还这么难?”

“奶奶,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有些道理,咱就光在这小村子里开这小诊所啊?要不你就跟他们谈谈吧?”

“咋的了?你这是跟奶奶呆够了?”

“奶奶你想哪儿去了?不管你走到哪儿我都陪着您,我就陪您一辈子成不?”

吴老太听吴秋月如此说,那脸上便溢出一点笑意来:“行,那就见贸他们吧!你让他们进来吧!”

吴秋月便出去把背头男人他们叫进来了。

那梳着背头的男人一见到吴老太,先就恭恭敬敬地翻了一个躬,氍着双手奉上一张名片。吴老太却是看不也看,只是让吴秋月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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