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之自沉梦中醒来,已是星空无限,她稍抬眸就能看见那凭栏而立的人。
那身影侵入光影明暗的月光里,恍然看去,竟比月色还温柔。
他独自立在那,周身渲染着一种氛围,静逸的让人不忍相扰。
湄之动了动睫,眸光轻轻转动,寻着他的视线看出去。
月光如水,轻柔似练,那练自屋外而来,扫过延绵的楼台,穿过廊边朱红色的宫柱,刺透窗栏,落了他一身,泄了那一地。
他的面容一半在月光之下,一半在阴暗之间,湄之望着,生生的自那片晦暗不明中看出了忧伤。
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忧伤的姿态,那伤明明不重,却明确的挂在目光里,那伤不浓,却始终浅浅的纠缠在眉宇间,那伤不痛,却总是如一根细小的经脉若有似无的在跳动,让你知道那伤还在。
明明是他的伤,湄之却看得清明,看到心中隐隐的发闷,也许这就是他的本事,让所有的女人都随着他的情绪辗转起伏。
深闺处,也不知湿了多少女子的枕,伤了多少女子的心,只因这一抹含着淡淡忧伤的身影。
湄之有些走神的看着豪无所觉的人,一个瞬间,仿佛看见了他嘴唇微动,念着几个字。
可是她没有听清楚,也没看清楚,就在这恍然如梦的清醒中再次昏睡过去。
一梦千年,这悠长的梦到了尽头,只能再次清醒,湄之看着依旧的场景,苦笑连连。
终究还是没有死过去,也终究还是没有回到现代。
她再次朝窗口望去,那人依旧,那影依旧,只是已经坐卧在那栏旁的榻上,呼吸沉静。
湄之看了许久那人,却是松了一口气,她实在受不了那要令人窒息的气氛,甚至在皇后那她都从来没感觉到窒息,但杨俊的一抹身影却让她连呼吸都不敢放重。
如今杨俊已然睡去,湄之骤然的就松下那一口气,然后看了杨俊良久良久。
月光依旧明镜如画,且柔且冷且亮,她移开了目光,看向屋外,空气中隐隐有酒香飘过,沾染着她本就不多的思绪。
喉干如裂的她,掀开了被子,轻巧的踩着步子缓缓走出屋外。
月影西斜,远处的灯烛在将灭未灭中闪动着灵活的光芒,虽无月色柔和,却散发出点滴暖意,柔进了清冷的月辉里。
她素衣薄披,学着杨俊的姿态仰望,似乎想找寻什么。
可惜她终究学不会忧伤的看月亮,也学不会温柔如水,她只有比月还亮的双眸,比水还柔的身姿,那姿态如夜晚突然绽放的昙,柔媚以极,却又乍显乍收。
此时的景,越发带着朦胧,月亮,美人,楼台,本就有着别样奇妙的构成,相得益彰的在一处笼明。
只有那清香而来的酒味如此的真实,让湄之寻着那味徐徐而行。
路的尽头,是风过鸣廊的声响,还有醉卧在贵妃椅上的杨广,那张椅子还是湄之每日午睡的椅子,此刻没有阳光照耀,只剩清冷余辉。
几乎在一瞬,湄之的眼眸暗了暗,却又浅浅勾起了唇角,若有似无的微笑。
原来她竟还在杨广的寝宫里,她已没有心思去探究为什么杨俊救了自己回来,却仍旧还在这里。
这里,其实她不是很想回,因为最重要的理由已经不在,因为希望之戒不在。
她提起了散在脚边的酒瓶,猛然将酒灌入喉,滋润着已然是干的发疼的嗓子,不知是喝了多少,湄之清了清嗓子,却总觉得喝的不够。
然而她却像是无了顾及,不过一瞬灌完了那一瓶酒,也许是因为杨广醉了,所以她才没了顾及,如是想着,她笑着又拿了一瓶,转过了身去。
她背对着杨广,远眺那层层叠叠的树影里,万千宫灯的灿烂绚丽,幽幽而唤。
“零”
风中带着些微的甜,在酒香肆意的氛围中,湄之醉的一塌糊涂,只能是声声而唤,却唤着唤着东倒西歪的依在栏上。
莫名的悲伤,有着难以消遣的幽怨,她虽然不会忧伤的望着月亮,却会忧伤的叫着那个名字。
“我恨你。”
每一次想起那一个名字,念着那一个名字,除了恨,她不知道要用什么字形容,悲愤的只想扑过去暴打他一顿,一了百了。
“真的有这么恨我么?”
低沉如魅的声刺破空气而来,湄之只觉被拥入一个冰凉的怀抱,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全身僵硬在那。
百花飘零,随着风落在地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花阶,一阵和风吹过,扬起了漫天漫天的花,扑面打向两人,这花香酒香交杂在一处,甜腻的气息让人心驰神荡。
湄之抚着额,拼命挣扎着,想要脱离那份冰凉的触感,她满脸潮红的酒意,醉的不知东南低北的吼着。
“你放开,放开。”
“真的有这么恨我么?”
杨广并没有比湄之好多少,只是仿佛是执意的问着那句话,只是杨广醉得如同常人,如果不细看那双泛着红丝的眼,想必这样沉静的气息,一定没人以为这是醉了。
其实他是真的醉了,只是被那若有似无的一声零激得恍恍惚惚,然后仿佛是寻着熟悉的味道靠近,执意的接话。
“是。”
湄之骤然间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转身抓紧了杨广的衣襟声泪俱下:“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失去那么多东西,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第一次知道恨字怎么写。”
豪不喘息的说着那些话,湄之步步紧逼,杨广步步退后,一瞬湄之将杨广推倒在贵妃椅上,眸光紧紧相迫。
“如果不是,我怎么会被困在这皇宫内,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连连遭受屈辱。”
杨广恍恍惚惚的看着湄之,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虽然如此暧昧的姿态,两人却都没感觉此刻的美好,只觉得彼此的僵持瞬间催发。
就像一个弹簧,被压至最底部时,骤然弹得老高,一瞬的爆发力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