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之的最后一点意识是停在门缝里那透出的光芒上,不刺眼却让人陷入永远的迷离,越来越迷蒙。
如果称这是一场梦,还不如说这是一场回忆,回忆之所以能成为回忆,说明你曾用心经营过。
梦中的房间很眼熟,也很简单,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包括床单。
其实她不最讨厌白色,总觉得那很刺眼,可那白色明明就是最简单不过的白,没有丝毫光泽。
还是因为在黑色中沉浸了太久,已经让湄之觉得除了黑色和红色,任何一样颜色,她都会觉得刺眼。
而且她确实也确实穿着一身红色的小洋装,她已经不记得那是多大,大概是六岁吧。
她唯一记得的,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头的短发随风微微扬起,如同洋娃娃一般,却看起来不那么乖巧。
而她手上端着一碗药,那是她今日课后的成品,要问是什么课,那却是专门配置药的课,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配的这药是能医人,还是毒人。
白色的床单上,此时正躺着一个人,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却睡的不是很安稳。
她看着床上的人,眸光里满是皎洁的光辉,泛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神态,看着床上的人,冷哼一声。
“喂,别装睡了,起来喝药。”
男孩似乎在做一个了不起的梦,那梦很挣扎很纠结,却又在她一声之后,蓦然的破碎。
这样的残破的声响,让男孩睁开了眼,惶恐了那么一秒钟,就坐了起来。
“你是谁?”
男孩问的很认真,黑溜溜的眼珠子定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的等着她的答案。
她像是对于男孩这个问题有些不满,皱着小眉头,似乎思考着什么,缓缓的几乎是淡漠的说出那个名。
“我是zero,你又是哪个?”
男孩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他当然不明白这个表情叫淡漠,但是却明白那里面的冷情。
只是男孩也似乎不太想提起自己的名字,或者是想起有人说过不能再提自己的名字,所以转开头,瞥到一边。
“我就是我,没有名字。”
“为什么没有名字呢?”她并不是用好奇语气问的,她只是很严肃的在问,虽然那小可爱的样子看起来很滑稽,却有着一种幽幽的语境,“是因为什么都没有了,连名字都没有意义了吗?”
男孩只是点头,干脆的承认道:“是的。”
毕竟如果今日连这些都无法面对,那以后又如何面对万千的仇人。
她伸手直接把药递给男孩,唇角动了动,对男孩的态度终究好了些,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zero吗?”
男孩接过了她递上的药,小口的喝着,那苦味散开,让男孩皱眉。
“零!”说完了着一个字,男孩再鼓足用力,将那药一口喝完,用手背擦着嘴,才又说了下半句,“你也一无所有么?”
这放到任何一个人的耳里,其实只是一句煽情的话,或者放到一个正常年龄的娃身上,只是一句矫情的话。
可她却偏偏被这句话给定住了表情,她看着男孩,听着那话,皱着眉,话却很凉,那尖锐的凉意,不该是一个小孩说出来的声音。
那低低缠绕的音色,就如大提琴一样,缓缓流动,虽然仍旧稚嫩,却没有停止,她低低喃喃的是那么一句话,仿若麻木的念着别人植入脑中的警语。
“零,万物从头开始,又万物归零,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会有自己,还有自己。”
还有四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只剩自己
男孩若有所触,忽然道:“没关系,你以后还有我。”
湄之毫不客气的转移话题道:“你不想说名字就算了,不如你就叫零吧!zero和零,本是一体的。”
男孩点头道:“好。”
“大哥说,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伙伴了,所以你要听我的。”湄之继续宣誓着强势。
男孩继续点头道:“好。”
这么乖顺的答应,让她败下阵来,可忽然又用赤裸裸的眼神开始打量,也根本不加任何掩饰,只是在打量了那一瞬,忽然笑得很甜,说了一句根本是题外话的题外话,完全不着调。
“你没我漂亮。”
男孩正准备答好,意识到那是一句什么话后,第一次露出了孩子该流露的笑容。
“是,你比较漂亮,我见过的最漂亮的。”
她听完,也连忙点头,表示赞同,表示高兴.
屋内的窗帘是拉着的,没有阳光,只有一盏灯,却让人很暖,很温馨。
湄之一直站在一旁看着,透明的身体如汽如雾一样,她甚至伸过了手想去抱抱那个女孩,指却透过了女孩的身体穿透了过去。
这几乎让湄之发狂的想,是不是自己穿了回来,可为什么穿了回来,却看见小时候的这一幕。
这一幕,zero和零相逢相遇的一幕。
然后湄之的脑袋就开始疯狂,开始混乱,她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为什么会爱上零呢?
当她看到这小时候完整的一幕时,她突然就明白了,那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她需要一个人陪,而那个人出现了,凑巧是零。
换成随便一个人,她想她都会爱的。
她想,为什么非要给一个零字作为他的名字?
当她回悟这样一场戏时,她突然也明白了,因为哥哥刚死,因为那少年的神情,分明和哥哥有些相似。
她想,为什么非要遇见他?
她想着,一定是老天带给她的补偿,所以零来了。
所以以后的多少年里,无论什么样的任务,什么要的腥风血雨,什么样的痛苦,都因为有伙伴,才更想保护自己,从而保护他。
她想着,不能再一次失去吧!
所以她做了好多好多事,然后时间再一次证明了它的残酷,证明了它有看穿一切的本质。
再好的两个人,再好的感情,敌不过的是外面的阳光,敌不过的是恨。
湄之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两个小孩子,仿佛定格在那里一样,幸福也仿佛就定在了那里一样。
可是这样的幸福,在以后长达二十年的生活里,她从来没有完整的记住过这么一刻,只有那么残余的几句话,也蒙上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