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娅紧走两步，避开行人，站到一棵树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接通了电话。
“嗨！早上好！亲爱的。”安德里亚的语气依旧那么亲昵，声音却跟往常有点儿不一样，鼻音有些重，一丁点儿的变化，传导到情人的耳朵里就不知道被放大了多少倍。
“你的声音怎么这样？是不是病了？”索尼娅心疼地问。
“没事儿，只是这边儿太冷了，鼻子一下子适应不了，它可能被冻住了。”安德里亚诙谐地说。
“你呀！……等等，太冷了？这么说……你回来了？”索尼娅反应过来，她的心又一阵悸动。
原来，安德里亚上个星期匆匆忙忙地去了佛罗里达和休斯敦，说有一家客户要他们马上到那边去实地拍摄素材，至于什么客户如此重要，需要他亲自赶过去，他没说，索尼娅也没问，她从不干涉他的工作。不久，安德里亚私信发了几张照片给她，看上去是随走随拍的，三月的佛州已如盛夏，路人都是T恤、短裤、裙子之类清凉的打扮，他却依然穿着长衣、长裤，“能有多急？连应季的衣服也不知道带上。”索尼娅心中埋怨着。最后一张照片，他站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身后距离很远的地方矗立着几个“身材肥硕”的巨大的航天器，样子很“叛逆”，既不像传统的火箭，也不像空天飞机，夸张得超越现实，超出了她的想像力，像是个拍科幻片用的模型，索尼娅看不懂，也没什么兴趣，但她辨认出了那是源泉集团位于卡纳维拉尔角的航天发射中心。三年前她和父亲送柯林启程去火星工作时到过那里，不过，那时的火箭跟照片上的这些“东西”相去甚远。后来，安德里亚说要进“限制区”了，必须关掉一切通讯设备，再后就没了消息，到现在已经是第五天。
“是的，你真聪明，我在长岛呢，昨晚到的。”
“哦……哼！某人神神秘秘地去了趟南方，音信全无好几天，总算活着回来了，放着城里不回，一声不吭地跑去长岛，现在他打电话告诉女朋友说他冻坏了鼻子，请问她是应该说‘亲爱的，你好可怜啊！’呢？还是该问‘你去那岛上干嘛？’”索尼娅阴阳怪气地说。
“抱歉，昨晚太晚了，没好打电话，我来这儿——”
“是嘛！想好了再说，我的测谎软件可开着呢。”她又怪里怪气地插话。
索尼娅的手机上的确有过一个相当灵敏的测谎软件，是柯林当初给她装的，可惜早被她删了，因为一打电话它就一个劲儿地报谎，把她惹烦了。柯林还给她的手机装了一整套足以令任何黑客望而退步的安全工具，小小手机简直被他摆弄成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智能保镖，甚至能在遇到危险时自动拨打911并报告位置。因为不能陪在她身边，柯林想尽了一切办法保护她。
电话那头儿安德里亚嘿嘿地笑了两声，“好吧，不敢讲假话，我来这儿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噢？！我就说嘛！肯定有啥勾人的东西，她应该跟这天气一样冷（酷）吧？”索尼娅被燎起了一团妒火，但她不想让自己听上去像个怨妇，就算是发泄不满，那也要委婉一些。
“是的，不过，她有副热心肠，刚刚还在做好事儿，给乞丐买面包，把人家感动得都哭了。”
“什么？……”索尼娅愣了一下，她听见电话里又传来安德里亚得意的坏笑，一下明白过来，“去你的，敢跟踪我！老实说，你躲在哪儿呢？”她恼火地朝四周扫了几眼。
“亲爱的，我就在长岛，蒙托克的房子里！我们的房子。”
“撒谎，才不信你的鬼话，甭跟我兜圈子，马上把视频打开让我看！”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觉着语气过于生硬，像在训斥下级，有些失态了，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冲动起来。
其实，这并非无缘无故，他提到了海边的那所房子，而且还说了“我们的”，反倒惹得索尼娅担心了。那个大房子就建在蒙托克灯塔旁边的一处缓坡上，三面临海，是一幢上下两层、大致长方的仿古式建筑，雪白的外墙，蓝色的门窗，整个房顶被一米多高的雉墙围成一方宽敞的露台，站在上面凭海临风，让人感觉正置身于一艘巨船的甲板上乘风破浪，天气好时，能看到前方湛蓝的海面上飘浮着一些“白点儿”——几公里外的游艇和钓鱼船，再极目远眺，映入眼帘的是海天一线的壮阔景象，向露台两侧看去，漫长的海岸线朝身后无限地延伸，往楼下看，雪白的房子被碧绿的树丛与草地围绕在中间。最奇妙之处还在露台中央，那里还有一个同样雪白的圆柱形小屋，屋顶是瓦蓝色的半球形，上面中间的位置有两条平行的滑轨和一个硕大的天窗，“怎么跟个天文台似的？”第一次见识它时，索尼娅惊奇地问，“没错，它就是个小天文台，我打小儿就喜欢观星，领你看看里面的望远镜吧，这东西口径虽然不大，但有钠信激光的自适应光学系统，所以，分辨率相当不错。”安德里亚洋洋自得地说，索尼娅不了解天文观测和光学，也不想和他把大好夜晚浪费在一个望远镜上，但是，她想：“一个有品味的男人才能有仰望星空的雅好”，所以，她对他更加深深地着迷了。而且，她觉着这个蓝顶白墙的“天文台”充满地中海风格，很漂亮，“太美了，这才是真正的融入自然”，她心中由衷地赞叹，抛开房子里面的奢华不说，仅仅上面人间天堂般的景色就颠覆了她脑袋里对豪宅的一切概念，同样是海边的房子，相比之下，自己的家显得寒酸极了。她相信任何女人见了这所房子都会失控，陷入可怕的“联想”状态，再加上它的主人又是这么个迷人而且钱多的美男子，这些对女人来讲都太有“杀伤力”了。幸好，安德里亚工作很忙，平时都住在城里，只有假期时两个人才会到蒙托克的这间别墅里享受一下。但是，这个房子的的确确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自从听说弗丽达闹出的笑话之后，索尼娅对于潜在情敌的警惕性就高涨起来了，甚至有点儿疑神疑鬼，爱情让她有了一种可笑的领地意识，她本能地想给他来一次突击检查。
安德里亚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视频，他的气色看上去并不差，不过眼皮发肿，鼻子有些红，不像病了，倒像刚哭过。
“嗨！我就在这儿呢，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房子还是老样子，你看看……”他把手机慢慢地向四下转了转，索尼娅瞪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可心里还是不踏实，惦记着楼上，又不好明说，心想：“算了，视频里又能看出个什么呢？”
“放心吧，没人藏在这儿。”安德里亚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才不在乎呢!”她言不由衷地说。
“真的么？我怎么看到你的鼻子变长了？”
“那是你的眼睛出了毛病……说吧……你是怎么监视我的？”她没好气地说。
“监视你？亲爱的，没有的事！还是先告诉你一条特大好消息吧！你的书就要出版了。”说着，他把镜头一下子转向了茶几，对准了上面一叠厚厚的文稿。从封页上面索尼娅看到了几个大字——《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正是她写的那本书的标题，他又翻开几页给她看，她发现有人在上面圈圈点点地做了一些修改。
这部书稿的来历是这样的：
去年底的时候，索尼娅有了写作的冲动，想写一点儿反映社会边缘人物艰难生活的东西，她把想法告诉了朱丽安娜夫人，朱丽安娜夸赞这是个好题材，契合慈善事业的主旨，激励她写出点深度，探讨一下贫困的根源，并准了她两个月的假，她高兴极了。
着手收集素材时，她才发现难度超乎预想。开始，她象记者一样，怀着怜悯心，去接触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请他们讲述各自的经历，却总是受到冷眼相待，没人愿意陪这个衣着光鲜的小姑娘闲扯，有的“聪明人”则要她出钱来买他们的“访谈时间”，索尼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结果得到的多是些假得要命的故事。
“这样不行，他们对我有排斥心理……必须换个身份，同他们一起工作，接近他们的生活，才能得到真实的东西。”她反思着。于是，她放下坤包，穿上粗制滥造的便宜衣裳，乔装成一个没文化，没经验，没特长，又急需找份工作填饱肚子的乡下妹子，到处去填招工单。她先后做上了超市的保洁员，小饭馆的女招待，大酒店的烫衣妇，每次都不过一星期。时间再长点儿她就吃不消了，就这么几天她也做得一塌糊涂，经常被人呵斥得眼泪汪汪，纤巧的手都被些粗活、脏活折磨得粗糙了，可还是不能按照老板的要求完成任务，拿到的工钱连吃饭都不够，如果真靠着这点儿收入过活的话，她恐怕一个星期也撑不下去。
不过，“巨大牺牲”换来了回报，那些受惯了磨难的人对这个可怜巴巴、毛手毛脚的小姑娘放下了戒备，大概是同病相怜吧。他们对她完全敞开了心扉，在地下室或是卫生间里偷闲喘气时，有人主动地掏出自己骇人的遭遇来安慰她，还有两个女人邀她去了她们的住处“坐客”，其中一个全家四口住在一辆废弃的拖车里，连个卫生间都没有，另外一个跟男朋友挤在一间从房客手中转租来的阴潮的地下室里。索尼娅长这么大没见过那么脏乱、狭小的住所，“这是人住的地方么？她们每天拼死拼活地劳作，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她震惊得在心中叫喊着，
这样辗转着干了三份“计时工”之后，她得到了足够的真材实料，开始了创作。她喜欢写，虽然文笔不怎么样，但写些纪实性的东西还不吃力，平实的语言，现成的故事，写起来特别快，而且她忽然变得才思泉涌，一发而不可收，只用了40多天，就赶出了一部“大作”-《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大体上是从几个女性穷忙族的视角，叙述她们悲惨的生活。
故事反映了社会现实，揭露了城市光鲜表象之下的不堪，但并不深刻，更没发掘问题出的根源。“这样也挺好，”朱丽安娜看了之后说，“让读者自己去深入思考、追根溯源吧！”
于是，索尼娅满怀希望地把文稿发给了文学代理商，甚至想好了，出版之后的收益一分不留，送给那几个故事的主人公。然而，等来的回复无一例外地让人沮丧，辛辛苦苦写成的作品无人问津，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儿，她尝到了挫折的滋味，同事明里暗里嘲笑她。
索尼娅也把书稿发给了柯林，而他过于认真地研读了她的“著作”，提了一大堆中肯的建议，还推荐她读一下缪尔达尔的“循环因果理论”和哈耶克的著作，被她无声地拒绝了，“这个傻瓜真想得出！谁还会看那些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一个搞电脑的竟然研究上经济学了。”其实，她想要的很简单：书能摆在书店的架子上，有积极公正的评价。幸好，安德里亚始终善解人意地宽慰她。
“真的？你找到了代理商？”索尼娅兴奋得声调都比平时高出8度。
“不是代理，是出版商。”
“什么分别？”
“也没什么，反正有人要发表你的作品，你要成为出版作家了，高兴吧？”
“高兴，真是好消息，想当初，我把稿子发给那么多的代理商，没一家对它感兴趣，我都……慢着，你不会是倒贴钱请人家发行的吧？”她还是不敢相信。
“我怎么会那么做？书很精彩，你只是没有找对人，一件宝贝也要经过有眼光的人鉴定才行，城里的文学代理都是做名人和熟人的，你的投稿大概没几个人看过。”
“恩，我想也是，”她对安德里亚的社会经验深信不疑，“那，这个出版商，你是从哪儿找的？”
“他啊，就在东汉普顿，其实也不是特意找的，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是个很有眼光的人，开始，我觉着直接投稿给出版商不太合适，不过，我思来想去，还是把稿子发给了他。”
“原来如此，这么说，还是靠了你的关系！”她有点儿失望。
“不，绝对没有，换别人，有可能，这个人？完全不可能，他可不管你什么关系不关系的，所以我没有把握一定能行，也就没跟你讲。这位斯隆先生（Sloan）是个怪人，也很有意思，他是个排斥现代科技的老古董，他讨厌手机，说那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发明，他不看邮件，也从不在电脑上阅读，只看打印的稿子，够顽固不化的吧？”
“这样儿啊？难怪你把我的稿子打印出来了。”索尼娅心里勾画出一个古板老头儿的形象。
“不，他的秘书印的，这种事情都是秘书处理，他没有合伙人，公司是他个人所有权的，只有一个秘书，经他手出版的书也不多，可每本儿都是精品，这人对文化市场的嗅觉很灵敏，读稿之前从不问作者名字，怕受误导，他也很挑剔，一般的稿件，读不了几页觉着不行就扔给秘书销毁了，可是，你的书他是一口气读完的，所以你应该相当欣慰，他很喜欢你的故事。”
“恩，看来我遇到伯乐了！可他也给我改了很多，是不是？”
“是的，”这时，安德里亚抬起手腕瞄了一眼手环，索尼娅隐约看到那东西发着蓝光，好像是个全息影像，从她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他皱皱眉头，晃了下手，那东西就关掉了，他继续说：“只是就写作手法帮你做了一些修改，我昨晚把稿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确定故事的内容没有改，正如他的秘书所说，按照POV的写法，作了一些小改动。
“POV，真高深，我没想那么多，全凭感觉。”索尼娅发现他又看了一下手环，“你有工作要忙么？”
“工作？不，那比不上你的事情重要，亲爱的，听我说，你得马上过来见一下这个斯隆先生，签合同和一些文书。”
“现在？”索尼娅吃惊地问。
“对，他明天要去苏黎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得赶在他走之前把事情都定下来。”
“也太突然了！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你也不早点儿跟我说！”索尼娅抱怨着。
“昨晚我才收到消息，急忙开着飞机赶回了麦克阿瑟机场，到这边儿看了一个晚上稿子，早上困得不行，打了个盹儿，一觉儿醒来已经挺晚了，赶紧打电话，他秘书说最好今天按时赴约，所以……没办法，亲爱的，斯隆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咱不能往后拖，这是打通你作家之路的绝好机会，于是，我就答应了，对不起，都怪我，事先没跟你商量，我一直想给你个惊喜，结果把事情搞得这么急。”安德里亚的话急促而且颠三倒四，一反沉稳的常态，索尼娅觉着他是睡得太少了的原因。
“为了我的事，他这么操心、着急，又是找人，又是熬夜，多在乎我啊？看他累的！除了家人，谁能为我这么做？我自己都做不到。”一股暖流涌上她心头，浓浓暖意融化了所有的不快，也瓦解了她对细节进行推敲的意愿，只想温顺地听从他的安排，赶到他身边去，送他一吻以示犒劳，她深情款款地说：“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怎么会怪你？我得打个电话，跟基金会请个假。”
“不用了，一会儿我给罗伯特打个电话就行了，我已经派车过去接你了，就在你身后，灰色的，你赶快上去吧。”他催促着。
索尼娅转过身，路边的确停着一辆银灰色、线条流畅得很张扬的跑车，车尾探出两根碗口粗的排气管，十分扎眼，这时车子右边的门慢慢地“张”了起来，像是一扇翅膀，里面还有一道半透明的卷帘“门”，也缓缓收了上去。
她走到车旁，探头往里面看了看，犹豫了：“这是无人驾驶吧？能行么？”
“放心吧，我父亲的车，他手脚不听使唤，所以，给他买了这个，‘源泉’产的限量版，全球就七辆，安全着呢，你快上去吧。”
“好吧。”索尼娅答得有些勉强，她坐过不少无人驾驶车，这辆车很不一样，从车门车尾到内部座舱，具体哪里不同，一时也说不清，不过听到“源泉”时，她放心了些，正是柯林工作的公司，“一个搞航天的大企业弄个无人驾驶车完全是小菜一碟儿，说不定这车的智能系统就是柯林做的，他说过，他的系统将会覆盖‘源泉’旗下的所有产品。”
她扶着车门抬脚上车，小心翼翼地靠上座椅，右脚刚刚收进来，两道车门马上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外面的声音一点儿也听不到，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安静的世界。她听着手机没了动静，拿到眼前一看，没信号，她焦虑地举着手前后左右找着信号，这时，从座椅右下方探出一个扁扁的索带来，噌，噌，噌地往上蹿，把索尼娅吓了一大跳。惊慌之间，她看见索带上面有一条条的横纹，索带头上还有两个红点儿一闪一闪，就像一条抬头露腹的眼镜王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索带头已经“咔嗒”一声连到了她左肩头上方座椅靠背的什么地方，然后“带子”唰地一下收紧了，很柔和，很服帖，“这玩意儿是安全带吧？可吓死我了！”她心有余悸地拿指尖轻轻戳了戳那东西，发现它挺有弹性，里面像充着气似的。这时，她感到车子猛地往前“窜”了一下，抬头往外边一看，只见两边的大楼正在朝身后退去。车子已经开了，而且跑得飞快，左冲右突，不停地超车，但她坐着很稳，只是被那“安全带”束缚着动弹不得，她惊恐地打量了一下车子里面，“这叫什么车啊？没方向盘，没换档杆，没有油门、刹车，迈表、油表一概没有，不折不扣的怪物！”她还看见在她前面亮着一块宽宽的显示屏，屏的左边闪动着行驶数据。“这才是史上最糟糕的发明呢，我恨这高科技！”她自言自语地说。
安德里亚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间，冲她笑了笑，笑得很勉强，“亲爱的，吓了一跳吧？”
“是的，这破玩意儿，真不知道你爸爸是怎么受的！还是你开车我放心……它能跑慢点儿不？”看到安德里亚让她心安了许多，撒娇似地抱怨。
“恐怕不行，亲爱的，出了点儿状况，你看……后面有两辆车在跟踪我们！”安德里亚说着，也不知道他怎么鼓捣的，索尼娅看到身前显示屏的右侧弹出一个窗口，象一面大后视镜，上面出现了车子后方的画面，清晰极了，行人、车辆、楼房都在飞快地往后退，还有一种涡轮加速的声音，她忽然一阵眩晕和恶心，使劲儿地眨了眨眼，坚持着看下去。果然，后面的汽车队伍中有两辆黑色的越野车不时地探出头来，不断地试图超车，明显在追赶着什么，忽然，索尼娅看见两辆车顶上先后闪起了红色的警灯，同时笛声大作，两辆车开始狂奔起来，其它车子都在避让，局面有些混乱了。
“天啊？他们在追我么？”警匪影片一样的紧张场面把索尼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显然是的。”安德里亚神情严肃地答道。
“为什么？”
“现在没时间解释！得让我们的车子飞起来，甩掉这两个‘尾巴’。”
“你是说让车飞起来么？！”索尼娅以为听错了。
“是的，亲爱的，现在我要你把手机放到显示屏下面的那个红色的卡口里，它会干扰车子的导航系统，必须屏蔽掉……快点儿，他们要赶上来了。”安德里亚口气急促地说。
索尼娅从后视画面上看到，那两辆车的确越来越近，形势容不得她思考，她把目光转向屏幕下面，那里果然有一个长方形的红色卡口，她听话地把手机往里一搭，只听“吱”地一声，手机被吸了进去，接着，里面传来稀里哗啦的一阵刺耳的破碎的声音。”
“什么？！这是……”索尼娅又气又慌地吼着。
没等她吼出下一句，“嘭”地一声，车子最外面的那两道门弹开了，跟上车前它缓缓打开的节奏完全两样，这又把她吓了一大跳，幸好里面的那道半透明的“卷帘门”还密不透风地关着，没等她缓过神儿来，脚下就传来了震耳的轰鸣声，她发现车子渐渐离开了地面，上升了大概十几米之后，外面的“车门”又展开了一折，这下看来的确像架小型飞机了，紧接着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更大的轰鸣声，然后它就象一辆云霄飞车一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上蹿升着，很快就把所有高楼大厦都甩到了脚下，而后，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必须给我个解释，到底怎么回事儿？警察为什么要追我？”索尼娅惊魂未定又怒不可遏地喊道。
“是FBI，你被他们盯上了。”
“为什么？我犯了什么事？”
“索尼娅，抱歉……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但是我保证这是最好的选择……对你对我对大家都是最好的……不要怨恨我……”他变得支支吾吾。
“你说什么？……这东西是往哪儿飞呢？这……跟出书没关系是么？……你倒是说话啊!”
她再没得到任何回答，却看见安德里亚流泪了，她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一下子醒悟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啰嗦那么多干什么？安德里亚，跟你说过，我最烦啰嗦，就抓只小蝴蝶，你却给我扯了张捕鱼大网！”有人不耐烦的喊叫声又把索尼娅吓了一跳，她发现原来显示车后状况的屏幕换成了新的画面，画面中站着一个凶神恶煞。
“你是谁？……”索尼娅惊恐地问，可马上又被那人的丑陋吓着了，不想跟他讲话，“安德里亚，他是谁？”安德里亚低着头没作声。
“我是谁？哈哈哈……”那人把他光秃秃的脑袋凑近了，他的一只暴突的眼睛像中了邪似地冲她瞪着，另外一只则象死鱼眼睛，这人连根眉毛都没有，一个大鹰钩鼻子突出在一张满是横肉狰狞的脸上，脖子粗得跟头差不多，索尼娅觉得他就象一条莽蛇。
“我是谁？问过这个问题的人没有活着的！”他的声音阴沉而凶狠，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你要干什么？安德里亚，救我！安德里亚，快救我出去！求你了，看在我们好了那么久的情分上。”索尼娅怕极了，她本能地挣扎、叫喊着，可哪里能动弹？又能往哪儿动弹呢？
“害怕了？大作家小姐，《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你以为你是谁啊？哼哼哈！去死吧。”那人猖狂地冷笑着，一只眼睛成一条缝，死鱼眼还是没动，脸明显地歪了，索尼娅长这么大没见过如此丑陋的人，吓得说不出话，直觉告诉她，他是心狠手辣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冷血动物。就在这时，他抬了一下胳膊，索尼娅发现他的手上也有一只手环，不过跟安德里亚的不太一样，那东西亮了，投出一个全息影像，上面似乎有人影，没等索尼娅看清，“秃头怪物”马上背过身去，好像在那儿听人说着什么？索尼娅听不清，只听“秃头”最后不耐烦地大声说：“好了，好了，克制，冷静，我知道！……我知道了！啰嗦！”然后他转身回来，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索尼娅狞笑着说：“小妞儿，没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你很走运，漂亮的小屁股挨上一针就什么都结束了。”
“什么？”话刚刚出口，索尼娅就感觉屁股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得要命。“你个禽兽。”她哭喊着，又挣扎着，“安德里亚，这都是为什么？你到底为了什么……”
安德里亚泪眼婆娑，“索尼娅，你的那个……哥哥……”
“都给我闭嘴！贱货，闭眼吧你，老子的克制是有限度的。”那个人发狠地吼道，烦躁地搔着他的秃脑壳，安德里亚的话立刻停在那里，然后，人也从屏幕上消失了，只剩下那个秃光光的脑袋透过屏幕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太邪了，像在欣赏一部虐待片。
索尼娅没再说话，她的身体已经发麻，头脑开始昏沉，思维逐渐迟钝起来，不能再思索什么前因后果了，视野越来越模糊。她觉着自己快死了，又发现死到临头反而并不感觉恐惧了，就在这生死恍惚之间，神情忧郁的柯林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场景好像是在他工作的“源泉”火星基地上，那个爱她胜过爱他自己的人儿，他为什么总是忧愁呢？还有那个合金“小企鹅”-英格玛像个跟屁虫似的就站在他身后，她又看到了父亲老伍德曼，他仍然躺在病床上……。很快，她眼皮发沉像灌了铅，世界终于变成漆黑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