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鲁多还没有睡觉,只是搬着躺椅坐在火盆旁眯着眼睛打着盹。柴火被烧得劈啪作响,火盆上架着水壶,壶嘴口上白雾缭绕。鲁多睁开眼睛看了伊恩一眼,又缓缓闭上:“心情不好?”
伊恩弯腰脱鞋的手颤了一下,而后轻声道:“有点吧。”
“想说说吗?”
“不太想说。”伊恩撇了撇嘴,“大过节的一点小事情无伤大雅,倒是老家伙你,每次阿元节都一个人呆在家里,还装深沉啊。”
“深沉不是装的,我本来就是个忧伤感性的老头。”鲁多又开始扯胡话,“你个刚刚成人的小屁孩懂个什么,进门就是一张死鱼脸,别人看了还以为你老子我死了呢。”
爷孙俩又开始扯胡话,伊恩的心情不自觉的放松了许多,他也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火盆旁边烤火。然后看见鲁多跟前有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两个小茶杯,一杯里面已经没有茶了,另一杯里面的茶还是满的,不过已经凉了很久了,喝下去也没有茶味了。
伊恩知道那杯茶不是留给自己的,每年阿元节鲁多都会坐在这里,自顾自的沏两杯茶,一杯自己喝完,另一杯就放在那里,谁也不许动。然后他就看着那杯茶发呆,一发就是一整夜,以前伊恩觉得鲁多就是阿元节的晚上不正常,然而现在他突然觉得,只有现在的鲁多才是正常的。
“鲁多,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伊恩还是问出了这个困扰他多年的答案,“我知道你不简单,唔,怎么说呢,你以前肯定不简单的对吧。”
“明天我要进雪山了。”鲁多答非所问,“跟着那群人进雪山,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以前我是做什么的。”
伊恩微微露出了笑容:“那就一言为定了,我还真想知道你个猥琐老头以前是不是和现在一样猥琐。”
“能不能滚远点。”鲁多怒目圆睁,“你这兔崽子永远都是这样,我正在和你谈很严肃的话题呢,能不能不要这么没心没肺。”
“严肃吗?”伊恩又撇了撇嘴,“看着你这张老脸真的严肃不起来啊,你就像是一头老狮子,却在给人耍花鼓戏一样的感觉。唔唔,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
伊恩见鲁多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赶忙起身就往房间里退去:“好吧,我现在睡觉了,话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鲁多没好气的哼道,“也许一两天,也许四五天。”
“那就祝你胜利归来。”伊恩笑着把门一关,“如果可以的话,找那个贵族小哥要十个金币,这和你孙子的终身大事有关啊。”
鲁多见伊恩把门关上了,愤怒的表情缓缓转化成一抹笑意,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才是你的烦心事吧,十七年了,你也终于长大了,还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说着,鲁多又将目光移向了茶杯。茶杯里茶水倒映他满脸胡渣和皱纹的老脸,此刻他正微微笑着,浑浊的眼球里写满了怀念,他喃喃道:“艾露莎,如果我们的孩子也有了孩子,恐怕也有伊恩那么大了吧。”
“你一个人呆着很孤单吧,不过没关系,我可能马上就要去找你了。”说着,鲁多从躺椅上缓缓站了起来,如同一头即将君临天下的雄狮,“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如果真的有神,就让我鲁多·卡夫在入土之前会一会他吧。”
“砰。”伊恩把门打开,弹出一个脑袋,看着鲁多站了起来,有些疑惑,“老家伙你大晚上在锻炼身体啊?哦,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明天走到早的话,记得帮我熬一碗姜汤,我似乎感冒了。”
说着,伊恩还很配合的打了一个喷嚏,黄色的鼻涕流了下来。
鲁多的双手有些颤抖,他咬着牙说道:“给我滚。”
伊恩感觉到不对劲了,立马缩回了脑袋,让满肚子火气的鲁多没有地方撒气。火气无处可撒使得他老脸通红,最后,他又一屁股坐回了躺椅上,老旧的躺椅“嘎吱嘎吱”的叫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良久,鲁多轻叹着笑道:“这小子。”
……
第二天,伊恩睡到了中午才起来。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起床后晃晃悠悠的喊着鲁多,只是没人理他。他这才想起来,鲁多可能已经走了。
伊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想着该吃些什么东西解决午餐的时候,木桌上有一个被大碗盖着的小碗,他疑惑的拿开大碗,赫然见到小碗里装着的是红色的姜汤。
伊恩愣住了,要知道这么多年来都是他给鲁多煮姜汤,鲁多在自己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煮过东西了。想到这伊恩不由得很欣喜,看来鲁多也是十分担心自己身体的,大早上起来给自己熬姜汤,虽然这姜汤的颜色有些怪,但鲁多的心意他已经隔着姜汤感觉到了啊!
伊恩捧起有些发凉了的姜汤,一口气喝了一半,喝完后眼泪直流。
这他吗的哪里是姜汤,这是辣椒水!不知道放了多少辣椒煮成的辣椒水,更可耻的鲁多为了不让伊恩闻出辣椒的辛辣味,他还真煮了姜汤,混着辣椒水一直煮。姜汤煮辣椒水,什么感觉可以自己想象,反正伊恩的眼泪啊鼻涕啊全部都流了下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这碗姜汤感动的不行。
伊恩一边在心里咒骂着鲁多,一边赶忙跑到厨房里,抓起两颗红枣塞进嘴巴里,才感觉舒服了不少。这时,他突然看见煮饭的锅里有什么东西在发亮,他疑惑的走近,便看见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应该说是匕首更为合适,因为很短小。刀柄是木质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刀身很亮,看上去也很锋利。伊恩不知道鲁多为什么会在这里放一把刀,他疑惑的将其拿起,却一不小心碰到了刀身。
然后他便看到了自己的食指多出了一道伤口,此刻鲜血正在往外缓缓溢出。
伊恩倒抽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