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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你好,我的夜

搬家那天,还是有些隆重的,一辆客车很招摇地拉着我和宝贝女儿,除了我美丽聪慧的爱妻没有到场之外,似乎没有一丁点缺憾。二月二,龙抬头,好日子。真的,第二天还下了桃花雪,飘飘扬扬的雪花使新家楼宇玉琼,清晨,抬眼就看见邻家因寂寥而显得诗意的平露台,远远近近有树,哦,那是麦子地吗?太养眼了,简直是一幅画啊!

我赶紧把这一新景观报告女儿豆豆,豆豆当然欣喜至极,她当然还不懂这种远离城市闹区的居住,对于她有着怎样的意味,但我不得不认为这是眼下我唯一的选择。我刚接手了一个项目,不,准确地说,是我长久长久都在探求的那个项目,我必须做好它。在最初的几年里,那时年轻,总想着这事要搞成,会有着怎样的收益和名望,会赚来多少的奖励,如今中年人了,这事,失去了不少外在的光环,相反,却增加了内在的神圣感。我一定要弄成它,也许很快,也许很慢,但不管怎样,我的生命已经和这个项目连为一体,我注定要做着这件很扰人但却让我很痴心的事,为此,我需要有一个安静些的环境。

并且,我必须带着我的宝贝女儿,这是和妻子商定好的。说起我的爱妻,我的好心情有些溢于言表,我敢说她就是人们说的那种有貌又有才的女子,气质、性情非常优秀可心,人品和事业都为我挣足了面子,生下豆豆后,出落得更加光彩照人。她说等豆豆上小学,就开始打拼自己的事业,她要到英国读博,然后什么什么的,我相信她有这能力,我一一应承下来,妻子是我手心里的宝,大凡漂亮的女子,都愿意自己像明珠一样充分地璀璨生辉,充分地施展,她为我们的小家立下了汗马功劳,为我这个大男人脸上贴了不少的金,我能少肝没肺地阻挡她吗?去吧,去吧,能去多久?一年,两年,三年?有我和女儿牵着她的心,扯着她的爱,想必也不会太久的,婚姻啊!不能是牢笼,一定要有彼此顺畅呼吸的空间,爱情才能生长。

想了一阵爱妻,自己的科研也开始了新的探索领域,尤为重要的是,搬到了这个安静的新家,这安静,多么地适合我的工作,多么适合给豆豆一个纯正的童年,多么适合思念我的妇人,这一切,都令我非常的满意,这里暗含着一种美好生活即将开始的兴奋和深沉。

我的大部分时间只需在家里,那个阳光足足的房间,布置成了我的工作间,豆豆蹦蹦跳跳上学之后,我就开始了工作。经过短时间的侦探,了解到西边的邻居依次有三家,一家有两个女儿,一家有两个儿子,一家是儿女双全,真是人生不如意常有八九。这些孩子究竟给父母带来了什么样的幸福抑或烦恼呢?生活像一个巨大的沉重车轮,日日不倦,轰轰隆隆一意孤行地向前。

邻居们做的好像是一些运输之类的粗活,常年的科研工作,使我对此很陌生,但却很敬重,不论怎样的生存吧,每一个人都不易,经历无一例外地都可以写成一本最经典最畅销的厚书。东边则是一些生意不冷不热、门前不清不爽的店铺。店里常年堆积着或是木料、或是石料的物什。当然,这一切对于我不会有任何的关系,对于我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我的好女儿,尽快拿出我的可行性报告,并且,一心一意等我的爱妻载誉归来。

为了女儿,现在我已日渐训练出了一手烹饪的本事。日暮,从厨房里拾掇出青菜叶、煤炉渣等,悠然地走出家门口,学着别人的样子,放到商铺门口,这该是我一天中最惬意、最放松的时刻了。夕阳绯红地映着我们的小区,每家灶台的气息真实得触手可及,我喜欢上这种简单的生活,这种与喧闹截然断开的生活,这是我想要的。偶尔,会看到邻家那些运货的父母,父母脸庞粗糙黝黑,手掌宽大,他们拎着一把芹菜或是拿着毛巾肥皂去澡堂的时候,煞有介事,走得很慢,像是在沉思一个天大的问题,也像在琢磨哪笔算错了的帐目,我想迎上前打个招呼,我可能是有些羞涩和犹疑,这个念头无非是在心里搁着,他们常常似乎是不经意地阖上了眼睛,继续旁若无人的验算。

地球正在变成一个村落,我们却还是在各自不相干地生活吗?一个人的内心哪,可以是一个深渊,也可以是一个天堂,但是,我永远都不善于与人相处,我知道这是我的弱点,同样是我难以跨越的一个课题,从工作间到晚霞时分,从厨房到一袋垃圾的产生,从独自一人到和邻人相处,这中间有太多的乐趣还有无奈。

我认为,就单凭这袋充满了生活质感与生命气味的垃圾,就足以印证我已完全融入到了这个有高树、有麦田、有素朴人家的小区了,我真的喜欢上了自己的这袋垃圾,它使将我与这里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我加倍地把土豆丝切得又细又长,炒得又脆又香,加倍地把煤火炉烧得烟雾袅袅,加倍地在晚霞时分,以小区主人、以生活主人的模样,理直气壮地、大摇大摆地送出去一袋更加五彩缤纷的垃圾。

我真的实在是有些能干哦!

我喜欢日子就这样向前走着,我想等到美丽娴淑的爱妻学成,她一定会喜欢上这一大群羞涩乖巧而又活泼的孩子,会坐在那些有阳光的门口,就是现在那些个女人叽叽喳喳聚在一起的地方,我总是一次次地在她们的叽喳声中拎着垃圾落荒而逃。她们也许并不是议论我,不是议论那次来接我开研讨会的进口轿车,不是议论我家豆豆精美漂亮的书包,她们谈的或许根本就与我无关,我的爱妻回来或许根本就用不着去和他们寒暄,我们关上门,完全可以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那是一个普通的早晨,晶亮的露珠在宽大梧桐叶上滚落,开门送豆豆上学,但是那天,却又是和往常有着天地的不同,门前竟然纹丝不动地放着昨日黄昏我送出去的垃圾。大红色袋子里装的是做菜丢的烂叶子,深绿色袋子里是果皮纸屑,乳白色袋子里装的是煤渣,它们此刻像一朵盛开的花儿,在我家整洁的门前扑楞楞地漫着花瓣。

我一下子呆在那里,羞辱、尴尬、迷惑在心里一层层地铺排,这意味着小区如此这般地把我当局外人了吗?我,一个不知做着什么,却一定是做着一些什么的人,和小区里日日辛劳的运货人、和这恬静的田园景致有着内在的不同吗?不是的,一定不是的,但是这个神秘的、悄然的退回,像一块重重的大石头,“咚”地一下,砸在了我的心上,那么灰暗、疼痛地砸在了心上。

西边一溜三个院落,至少我看起来各自都过着那么安然的日子,总会有不同的笑声、在不同的时间、从不同的院落飘出来,那些说话瓮声大气的男人女人总在阳光足足的午后,或是在彩霞满天的日暮聚在门前,当然离我家已经很近,说笑,他们的说话声简直是肆无忌惮,简直是爽朗、干净、透彻,好像浑然不知我家的垃圾被退回过,浑然不知就在我工作间的窗帘后边,他们的一字一句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那么无忧,那么安泰,俨然这个小区就是他们灵魂的栖身地,就是他们永生都在追求的最佳风景。

这里有他们的童年,他们的祖父,他们久远久远的记忆,那么,他们就可以把我的垃圾、我生活的全部印证如此粗暴无理退回到我的家门口吗?他们的声音永远都不绝于耳,但是啊,那些阳光极好的门前,永远是我的黯然神伤之地!我很想走过去,以我特有的优雅潇洒走过去,或者一同地叽叽喳喳,或者质问为什么,我的垃圾!但我没有,我知道那需要时间,我没有时间,没有更多一点的闲余时间,我绝对不能放下手头的活儿,而去聊一些什么,不能!我要忍受,我能忍受。我想,不要紧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等到我的工作告一段落,等我的爱妻满载归来。

我知道邻居们都在以一种我根本无法知道的方式,过着各不相同的幸福生活,我注意到了儿女双全的那家,男主人矮矮胖胖,很寡言,我一直较信任这样的男士,他的老婆泼泼辣辣,嗓门奇大,身体壮得能拉一头牛,我觉得那样的男士真该配这样的老婆,他们那辆白色跑车是两口子艰苦创业的明证,他们的宝贝孩子,并不娇生惯养,极有家教的样子。我还注意到他家里有一个老人,胡子已经花白,深陷的两眼很有神,一点不错,叫什么精神矍铄。老人总在阳光极好的午后,默默地晒太阳,他是泼辣女人的爹,听说,他在这唯一女儿三岁时就死了老伴,当他在阳光下舒坦地闭着眼睛,我愿意看成是在安详地回忆过往,我很想走过去和他谈谈,谈谈世间的酸甜苦辣,但我没有,我没有时间。

还有商铺旁那个永远都敞着门的屋子,那是一个打牌的地方,有小区的人,也有不是小区的人,他们整天整夜以此来输输赢赢,日日不间断地上演,那些洗牌的扑扑啦啦的声音,使静谧的夜空有些喧闹。如果我愿意,当然,我永远都不会愿意,在那里消耗一个下午,也许就可以与这个小区在血脉上接近一点点?

现在,重要的是我的垃圾,它就像是我和宝贝女儿的“只言片语”,它要放在哪里呢?它只需要被安全地、毫无争议的、顺利的,甚至是体面地收走。

它必须有一个去处,就像所有的鸟儿都有一个巢,所有的草儿都有一撮土,所有的漂泊都有一份念想。

我去了那个阳光总是足足的门前,非常努力气宇昂然地站在那里,问:“嫂子,”这是我对女主人的称呼,果然那朗朗的声音立即回应了我的问话,我第一次发现她还是有一些俊俏的,她竟然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裤子和黑色的上衣,这装扮可以是哪个艺术学校的学生。我没有忘记很自尊地,当然没好意思说出垃圾被退回的那天早晨,而是很人格地询问垃圾应该放在哪里。她笑着对我说,尽管这笑很不艺术,但却让我很受用,她说:“咱小区的垃圾,放在西边的路旁就行了。”这声音真是一剂清凉,瞬间安抚了我的伤痛,就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男孩,终于被母亲用宽厚的手掌爱抚地摩着后脑勺。

心里忽地就生长出了一个春天。

我像是领了旨意,满心欢喜,应该是还有些羞涩地回了家。

那天不知为什么,日暮时,我没有出去,而是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才拎着花花绿绿的袋子出门,天完全地黑下来了,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无声地问了一声:你好啊,我的夜,然后一路向西,给东边一个没有任何表情的后背。

到了,只有女孩的家,只有男孩的家,不知为何我的脚步很轻,我真恨自己这样蹑手蹑脚还是大男人吗?是个正做着崇高的将为人类带来无限荣耀的研究人员吗?但是啊,我深深觉得,从此,我的垃圾再也不会被退到家门口了。

这一切多好啊,我一路祝福着走过这三家大门,我甚至还在不远处的麦田旁伫立了片刻。麦苗散发着隐隐的泥土清香,一时有些诗兴,就很附庸风雅地轻吟了几句。儿时啊,梦想是想干什么来着?厚厚的沧桑已覆盖得不复当初,是的,想起了爱妻,明明知道她在那里挺好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可这闲愁,如今也变成能非常奢侈了,我的研究进展得非常顺利,我必须加紧加劲,必须以生命的名义。

在邻人看来,也许我就是一个十足的怪人,这个我不在意。夜晚来时,我就会有片刻轻快自如的呼吸,在向西一路走去时,我心底由衷地问候了我的夜晚,我的小区,有两个女孩的家门缝里总是泻出两道细细的桔黄色光线,静静地映在地面上,像那两个可爱女儿秀美的眉,她们喜欢穿那件天蓝色的衣裙,像是停留在小区两只优美翻飞的蝴蝶。家里没有儿子,想必父母一定会有些许遗憾,但我从来没有看出来她们的父母为此曾经有一丝一毫这样的哀怨。有两个男孩的家是让人羡慕的,但显然他们的父母是故作为难地抱怨:哎呀,将来还要为他们买房、娶媳妇,得花多少钱,多不容易啊!

多好啊,他们说起自己的孩子,有多幸福,如果能从上天那儿求来赐福的牌子,此时,我就给他们每家的门上都端端正正地插一个,让他们清晨打开门都得到这意外的惊喜,让他们觉得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论是哀怨还是知足,上天都一样地眷顾他们,一样地赐福给他们。

我喜欢他们门前的那片阳光,它们如今已成为我对这个小区热爱、敬畏和向往的地带,这里是一个幸福的合唱团,尽管我是合唱团的缺席者,但我肯定是它的仰慕者、追随者和祝福者。我觉得一个人有时对于自己是如此虚无,只有眼前这片曾经洒满阳光的门前对我是如此重要,他们叽叽喳喳说着电视剧,说着克林顿,说着超市特价,阳光流淌在他们的嘴唇上、睫毛上,流淌在他们身边低矮的板凳旁和嗤溜溜的面条碗里,还有那些跟随他们奔波的货车上,爽爽朗朗的阳光是他们中间的主角啊!

我缓缓地走着,夜色已经完全把我覆盖,我不能为此无动于衷!我的脚步有些雀跃难抑,看起来,这些素素朴朴的日子里,有着多少的甜蜜与期盼啊。

我尤其爱极了有月光的夜晚,如果是弯弯的月牙,我会想起我的妻,多是一些初恋时光,惆怅、苦涩、哀怨,真让人留恋;如果是满满的圆月,我会想起我的妻,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真恨自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恨自己那时为何不多爱一点点妻子。月光啊,你可是我爱人的目光,是我爱人的脸庞,是我爱人的远望?豆豆一上学,过去那因忙碌而显得粗糙的日子就不会再来,那么爱妻,有月光的夜晚、有柔情的夜晚就会重新回到我们中间,思念就会重新回到我们的中间。这时,我总是走得很慢,慢得像是踯躅,像是品尝一种久违的美味,我因此热爱上这个幽静的小区,它还像我上初中时某一个下夜自习的晚上,像儿时捉迷藏的某一个晚上。这时,我悠然地拎着我的垃圾袋,脚步轻盈,像头欢快的小鹿,像从来都不思考的一阵细微的风,把垃圾放在路边,犹如安放好了一个真诚的诺言。诺言?是小区和我?还是生活和我,还是妻子和我默许的诺言。妻子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她回来后,我一定要领她在夜晚专门出来赏月色,我不会告诉她那次我们的垃圾被退回到门口的羞辱事件,我会以非常赏心悦目的样子告诉她,垃圾放在西边,咱们小区的人都一样,不分什么外来的。我会用手牵着她,说,走,咱们去赏月****!我一个人看月色真是太伤感了,我会用另一只手拎起垃圾袋,然后,和她欢天喜地地出了家门。树林、麦田、院落,我们会惊异地发现,小区的月夜是世界上最诗意的月夜。我们就深情地说,咱们就在这里养老吧,这里有最适宜人类观赏的夜晚。

可能从此,我和爱妻再也不肯错过有月色的夜晚出来散步,并且,我肯定会原谅她不洗碗之类的懒惰。

那天,那个儿女双全的院落有些异样,人来人往,神情都很肃然,说是泼辣女人患了重病,很重很重,他们白色的跑车,像一条忠实的老狗,沮丧地停在门口,院落里有低泣。不久,他家门上贴出了挽联,那一双儿女披着纯白的孝服,被大人搀扶着。没有看到那位老人。后来的一天夜里,我送垃圾,看到他家院墙旁蹲着一个人,像一团不明所以的模糊物,是老人,那个老早就没有老伴,眼下又没有了女儿的老汉,老汉一声不响,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纹丝不动,周围没有任何声响。

不远处的麻将屋里,灯光昏暗,烟雾缭绕,洗牌声此起彼伏。

我回家关上门,我觉得这个门有千斤重,我能为此做些什么,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多灾多难,千疮百孔,真的,为世人做些什么?这是多么可笑的想法,但是,为什么不呢?为苍老无助的老人,为我的小区,等我善良聪慧的妻子归来,她会做的,等我有了时间,我会到那个空气混浊的麻将屋,帮他们打开窗户,然后突兀地说:“咱们要保重身体啊!”并且言辞恳切地建议小区内要配些健身器械。

重要的是,我要陪陪那个胡子花白的沉默老汉,但是,现在,我的工作间问题堆成了小山,我不得不蓬头垢面,夜以继日,我就是要拼命,一个男人,有一个真心相爱的女人,有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再有一个值得终生为之奋斗的事业,真的是辛苦又幸福啊!

转眼女儿就要上五年级了,凡是有追求的人,都知道成功是那样的苛刻,我用心血撰写的可行性报告递上去已经很久,专家初步给与了肯定,我以最快速度把这个好消息传递给了我的爱妻,爱妻也以最快速度传递过来了一个好的不得了的消息,她很快就要毕业了,那一刻,我的眼泪不间断地滚出眼眶,终于妻子要回家了,豆豆有妈妈了,我们的家有温津津的气息了,我的小区将会有明珠般的光辉了,这一切,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上一级专家充分认可了我的研究成果,我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坐在零乱的工作间,我心绪如麻,急切地想见到爱妻,我又一次细致地算了她的归程,一点不错,就是今天,她要回来了,天啊!我激动得心怦怦乱跳,一时,无措起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回想起多少多少苦苦的思念和哀怨,但是,有了这一刻的降临也值了,值了,这一刻,有多少多少的幸福啊!我真是的,非常没出息地手脚颤抖起来,再等一等,她就会叩响我们家这扇幸运的大门,我非常无所事事地率先把门打开等着时,手脚就开始严重地无措起来。

“铃……”电话,一个柔和的声音:“请问您是……您的妻子在飞往国内的航班上不幸遇难……”

不是的,不是的,我更加严重无措地痉挛起来,打开电视,电视上落着一层久不开启的尘土,隔着厚厚的尘土,我清晰地看到了这场空难,是,有我娇媚的爱妻。

我瘫坐在了那里。

“铃……”电话又炸雷般地响起,滴血的心上又刺过来利剑,拿起话筒,是社科院的导师,他说:“您的研究非常重要,建议您最好乘今晚的班车尽快赶来,我们将提供住房等……”

我没有说话,我得想一想我的爱妻,得等我告诉宝贝女儿妈妈的行踪。

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暗,豆豆已经坐上了等在外边的车里,我站在屋里,惶惶然地,更加地无措起来。我走进厨房,地上放着垃圾,红颜色的是做菜丢的烂菜叶,深绿色的是丢掉的苹果皮,乳白色的是煤渣,我拎起它们,它们在我不停痉挛的手掌中紧紧靠在一起。

出了门,车在东边不冷不热的商铺门口停着,我默默地走向西边,一路是那两个女儿的家,桔黄色的灯光透过门缝,像女儿们拧蹙的细眉,两个儿子的家和那个儿女双全的家,我想起了胡子花白的沉默老人,他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我想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一场,但我没有,因为,我觉得这样对于他实在太突兀了,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像陌生人一样。我只是在他家门口更加地低下头,更加地放慢了脚步,我想就这样吧,他会了解的。

麻将屋里的灯光,和往常一样地昏暗,打牌的人们兴致正浓,我想进去道个别,但我想,这也实在是太欠妥,太突兀了,因为,也许,压根他们就不认识我,就不知道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年。

车已发动,轰轰的声音使我进一步地无措和颤栗,夜晚,为什么又是夜晚,这是我的夜啊,我的卑微之夜、思念之夜、自由之夜,和我的悲情之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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