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佛变
边城人爱斋僧礼佛,城东南有一座普济寺,寺里一向香火繁盛,这天却出了一件怪事,来寺里进香的善男信女发现,观音菩萨眉头微皱,嘴角往下耷拉着,一副苦相。
人们纷纷叩头祝祷,祈祷佛像第二天能恢复原貌。可第二天佛菩萨眉头深锁,神情哀戚,眼睛里似乎还含着泪水,人们大为惊慌,心里都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第三天大清早,寺门刚刚打开就有数不清的人涌到了寺里,人们惊恐地大叫起来,那菩萨不仅神色悲苦,眼睛里更是汩汩流淌着血泪!
寺里寺外大乱,有人来报城西的瘟神庙也有了异常,那瘟神居然红光满面,喜笑颜开,一旁还多了一个小小的瘟神童子!古老相传,瘟神爷爷现了笑容,瘟神童子也现了身,那就是瘟疫大爆发的前兆啊!
消息迅速传开,惊动了一个人,那就是边城布政使兼都指挥明光将军。明光武艺超群,原本在京城做统领,因得罪宦官遭陷害被皇上贬谪到这边城,原本想展开一番作为,没想到皇上处处疑忌,随即派了亲信大太监胡振监军,这胡振作威作福惯了,根本不把明光放在眼里,稍有不满就给明光打小报告奏一本,明光忍气吞声,却敢怒不敢言。
明光为了安定民心,下令把瘟神庙和普济寺的僧人都拘捕了审问,却什么也没问出来。这引起了胡振的不满,破口大骂说他是存心要瘟疫爆发,以泄对朝廷的私愤!前不久中原闹震灾,都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神佛不正是提前来预警的吗?
明光只得听从胡振的调派,汇集了城里最好的三位郎中,商讨祛除疫病的办法,郎中们慎重地开了一个药方,方子里有一味主药,就是最常见不过的藿香。
消息如同长了脚一样传得飞快,满城的人都蜂拥出门抢购藿香,可他们走遍了各家药铺,却都被告知,藿香断货了!
二、****
把全城的藿香买空的人叫孙方,他就住在府衙后面。这孙方祖上是名医世家,到他这辈虽然也承继祖业开了一家药铺,可他的兴趣却不在经商,平时药铺的生意也不太打理,家计颇为惨淡。谁也想不到为何这次他居然如此精明,料到了藿香这味祛瘟的药材必将大热卖,抢在一天前把全城以及周边的藿香都收购一空。
当天,跑到孙家药铺来买藿香的人蜂拥而至,排队的人迤逦了几条街,那价格自然也是涨了不少。
孙家的藿香再多,也挡不住这股抢购风潮,明将军虽然因这事对孙方不满,可也只得亲自带人来维持秩序,给孙家的藿香议定了较合理的价格,还给每家定了限量,可越是这样买的人越发疯狂,很多人买到之后高价转售,价格是一日三变。这小小藿香刮起的邪风很快就刮到了临近的城镇乡村,一时间偌大的边城内外,上至官僚巨富,下至升斗贩夫,都在抢购藿香,嘴里说的也都是藿香,藿香。
孙方看看藿香所剩不多,就关了药铺,正在此时,城西卢大户家的管家上门了,居然让家丁抬了满满一布袋的金元宝来买藿香!
原来这卢家足足两百多口人,卢大户一直不肯买孙家的藿香,只管打发管家去四外收购,没想到处处扑空,有倒卖的商人把藿香送上门,要价居然比孙家贵了几十倍!
孙芳不卑不亢地说:“对不住了,这藿香是留着我自家用的。”
大管家急了,一狠心伸出两个指头:“两倍!”
孙方一挥袍袖:“十倍也没用!你回去跟你家老爷说,藿香我可以白送,不过……嘿嘿!”
大管家带着家丁抬着金子灰溜溜走了。孙方的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会不会落空。
眼看太阳西斜,门外车马喧腾,孙方急忙打开大门,管家从车上下来,指挥着家人从车上搬着物件,一车车的家具杂物,衣服首饰,应有尽有。
孙方大喜若狂,连连作揖不迭。东西搬完以后,管家拿出一幅大红的字帖交给孙方,说了句:“三天后接人!”
孙方激动地打开一看,里面是他期盼已久的庚帖八字。孙方长身一揖,亲自动手把剩余的藿香都搬到了卢家的大车上。
三天以后,孙方家里张灯结彩,卢大户的千金卢皎月风风光光嫁了过来。
新婚之夜,孙方揭下盖头,却吃了一惊,那红盖头下还蒙着一层白纱!他疑惑地去揭白纱,皎月抓住他的手凄然说道:“相公,你我能有今天,我死也瞑目了。可是我的脸已经毁了。”皎月缓缓除下白纱,露出了脸,五官依然秀丽,可惜脸蛋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刀疤。
原来,就在前一年的寒食节,明光将军宣布万民同乐,满城的名流仕女都结伴到郊外踏青蹴鞠,孙方也去游玩,他素来喜爱捏泥人,而且技艺精妙,于是在东湖边给游客捏泥人作乐,邂逅了卢皎月。孙方仪表脱俗,两个年貌相当的年轻人一见钟情,可孙方屡次去求亲却都被卢员外赶出了门,原来就在那一天,丧偶的明将军也去踏青,看中了皎月。
卢员外立刻许婚明光,可皎月虽然敬仰明将军,心里却只爱慕孙方一人。眼看婚期快到了,皎月拿剪刀毁了容貌,消息传出,明光感慨于皎月的坚贞,主动取消了婚事,可卢员外恼恨女儿抗婚,仍然是不肯答应孙方,皎月本来已经死了嫁人的心,没料到这次父亲居然主动把自己嫁过来。
孙方感动地搂住皎月:“贤妻,在你看来这张脸已经不复当年,可在我眼里却比从前更加美貌!这疤痕只会让我更加疼你,怜你!”说完轻轻一吻,皎月的眼泪扑簌簌流下来。她看着屋子里摆放了不少自己模样的泥人,甜甜地笑了,孙方略带得意地说出藿香****的来历,皎月却大吃了一惊,良久才叹息了一声:“相公,虽然是为了我,可这事也太伤阴德了。这藿香,可别惹出什么大祸事来呀。”
孙方心里一凛,硬生生咽下了才要出口的话,拥着皎月洞房花烛去了。
三、泥人
边城的藿香早已经空了,寺庙里的佛菩萨却愁容依旧,百姓们天天饮用藿香茶,满城飘散着藿香的气息。没买到的百姓状若癫狂,为了一把藿香甚至有掠夺杀戮的,眼看局面已经不可控制。明光为这事焦头烂额,胡振却依旧是追欢逐乐,骄奢侈靡,军营上下对他都很不满。这天明光陪着小心跟他提议可否削减开支,因为藿香一事已然动摇了军心,军营也准备购买藿香防瘟。胡振勃然大怒,飞起手边一只砚台砸了过去,把明光的太阳穴都砸破了!
所幸的是很快孙方家又到了大批藿香,这下不但军营的需求得到缓解,很多数百里远的人也都来购买藿香,好在皎月执掌家业,藿香的价格得到了控制,即便如此,满城也都在传说孙方发了大财。
这时疫病的症状逐渐显露出来,很多人都觉得四肢酸软,体虚乏力,于是更加大量煎服饮用藿香。可情况一点没有好转,军营里的兵士症状更加严重,连街上的流浪野狗也都四肢瘫软起来,只能爬行乞食。
瓦剌大首领探知两个月来边城的乱象,派手下大将额森大举入侵边城,眼看兵临城下,满城人心惶惶,那明光和胡振日日飞书求援朝廷,可救兵却迟迟没到,而军中粮草已经不多了。
这天孙方从外面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家里乱七八糟,皎月正在到处乱翻,看见孙方就焦急地说,自己已经把找到的所有粮食财物都捐给了军营,可家里还应该存有大量银钱,眼见战事危急,赶紧把钱财都捐出去购买粮草啊!孙方一愣,支支吾吾地说:“没钱,我根本就没钱。”皎月的脸上立刻如同挂上一层严霜:“相公,国家有难,城破一刻就是万千百姓毙命之时,你我又何能幸免?难道你也是贪财忘义的小人?”
孙方被逼得没有法子,才说出了事实。
原来这出藿香闹剧,竟然是一场骗局,孙方不过是个经手人,幕后另有大老板!那人得知孙方的心事,帮他出了这个主意。要不以孙方的财力,又哪来的银钱大量购进藿香呢?至于后期到货的藿香,也都是幕后老板设法运回,交给他代卖的,那大笔的银钱自然也都进了人家的腰包。
皎月听了怔怔地流下泪来:“其实我早就在疑心,这藿香防瘟的事是你演的一出闹剧!只是新婚燕尔,不忍苦苦逼问。那菩萨脸的秘密,除了你谁能造那孽!”
孙方张口结舌,皎月打开抽屉,拿出里面一个黄色的玉瓶,打开了,里面是黏稠的白色药水。皎月把药水洒在梳妆台摆放的泥塑上,那坚硬的泥塑忽然绵软起来,用手随意捏弄,泥塑就变了形状!
孙方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皎月拿起两个自己模样的泥人,摸着泥人脸蛋上那道浅浅的刀痕,苦涩地说:“这都是你婚前捏的,你怕我看见从前的美貌样子心里难受,就偷偷用药水修成现在的模样,你当我不知吗?”
原来这是孙方的独门秘术,他深夜潜进寺庙,把泥塑佛像的脸孔随意变成自己需要的表情,至于那血泪,是在冰窖里冻了含鸡血的冰块,冰块里埋有细细的芦管,然后把冰块挂在佛像中空的脑子里,管口开在眼角,边城人礼佛虔诚,哪有人细看,自然就流出了血泪!正是因为佛脸的变化,才让他们有机会推出瘟疫的谣言,他们的藿香生意才大赚特赚!
孙方的秘密被妻子揭破,不由得无地自容,却还勉强辩解着:“可是,瘟疫的确爆发了啊!”皎月还没回答,忽听街上一片大乱,原来是瓦剌敌兵已经离城不到百里,百姓们惊慌失措,可军营兵士依旧萎靡不振,边城危在旦夕。
四、投降
边城人誓死守城,不要说青壮年,连妇孺儿童都拿着砖头瓦块走上城头备战。
孙方夫妻没有去守城,他们翻出祖传的医书,小夫妻连夜研读,终于找到一个能让人体力健旺的药方,于是连夜熬煮了几大锅药汁,请邻居们试喝,都说有效。
孙方赶紧跑去府衙求见明将军,准备为全城军兵提供药汁。
出了孙家大门就是府衙的后门,孙方还没开门就听到了明将军的怒喝。他心里一动,只把门开了一个小缝向外看,却看见明光和一个女子正在争执,那女子抱着一个大包裹,尖声细气在骂明光,嚷着说马上要出城,明光忽然一声冷笑,手腕一翻,宝剑脱鞘而出横在那女子的喉头。
女子大叫倒地,嘶哑着嗓子叫嚷着着:“明光,你想造反?”原来这正是那太监胡振易容的!
明光冷笑一声:“哈哈!爷就是要造反!爷对大明朝忠心耿耿,可昏君无道,还派你这死太监骑在我脖子上!我早已归顺了额森大帅,你这狗太监的人头,就是我最好的投名状!”
说完命令身边的侍卫把胡振捆得跟个大粽子一样。然后明光掏出怀里一个令牌,递给旁边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你拿着我的令牌马上出城,到你们大营告诉额森大帅,定在明夜三更天,城里城外同时升起三颗流星弹,然后我们大开城门,迎接瓦剌大军入城!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我就不写回信了!”
孙方大惊失色,惊觉若是给明光知道自己发觉了这天大的秘密,肯定会杀人灭口!他大气不出,眼看着那个奸细跑远了,才蹑手蹑脚回了家,一进屋才发现,由于太紧张,身上都被汗水湿透了。
孙方跟皎月说了实情,小两口看着院子里的几锅药汁抱头痛哭。眼睁睁等着天亮,大军压境,城下已经竖起了攻城的云梯。孙方不知道应该跟谁去报告明光谋反,只好带着皎月把那些药汁都分发给了守城的百姓。
一天鏖战,眼看暮色降临,孙方心乱如麻,皎月沉思良久,捧出了一把温热的茶壶,缓缓地说:“相公,我虽然跟明将军婚事不谐,但我心里一直敬仰他勤政爱民。可如今大是大非面前,我们含糊不得!这藿香茶里有剧毒,现在我们进府衙去找明光,就说他连日辛苦,这是给他祛毒防灾的。这反贼对我很敬重,应该不会防备,只要他饮用了藿香茶,边城就有救了!”
孙方连连点头,接过茶壶揣在了怀里,小夫妻迈步去了府衙。府衙的大门虚掩着,平时把守的兵丁都不知去向,想来是守城去了。
孙方和皎月走进府衙后院,院子里空荡荡的,他们暗自失望,看来这反贼是在城头。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阵咒骂,听声音正是胡振。
孙方听到胡振的声音,只觉得心里一亮,平时这个令人生厌的太监忽然变得无比亲切,他们赶紧奔过去,却发现胡振是被反锁在一间屋子里,门外却没人把守。
孙方在门外喊了一句:“是胡公公吗?”
胡振听出是孙方的声音,尖声嚷着:“孙方,赶紧砸开门,救我出去!”孙方把茶壶交给皎月,在院子里找到一块石头,砸破了门,胡振冲了出来,往日的威风八面早不见了,失魂落魄的像一个丧家犬。
孙方看看附近没人,低声说:“胡公公,你赶紧跟我去我家避一避!要不待会城破了,他第一个就会拿你祭刀!”
孙方拽着胡振就往自己家跑,进了家门,把胡振安顿在内室。皎月却拉着孙方出去,劈头问了一句:“相公,那藿香一事的幕后人,是不是这太监?”
孙方羞愧地点头:“是,胡……是胡公公主动找我说借藿香弄钱的,他在这儿呆不惯,总是想着北京城,老来找我捏一些京城的风物,慢慢就熟悉了。他听说了我和你的事,想出这个主意帮我的。虽然他为人不端,可总比明光那个反贼好得多啊!”
门外忽然传来大笑,一个人昂然走了进来,却是那明光!
五、真相
孙方夫妻惊呼一声,明光已经闯进了内室,手里的长剑逼住了胡振,胡振吓得顺脸淌汗,一动不敢动。
孙方把妻子揽到身后,顺手抓住了一个药罐子,举过头顶,骂道:“你这个反贼!要杀先杀我!”明光一声冷笑,长剑在那胡振身上轻轻一划,只见他的腰带破裂,里面一幅白绢展露出来,明光仍旧把剑逼住胡振的喉头,喝令孙方:“念!”
孙方不明所以,捡起了白绢读起来,没读几句头上就渗出了一粒一粒的汗珠。原来那是瓦剌额森写给胡振的信!看落款日期却是一年以前,原来这胡振早就勾结额森背叛朝廷!
明光冷笑道:“你们夫妻为了成亲,没想到这狗贼正中下怀,利用你的独门技艺制造混乱,给瓦剌制造入侵的机会!”
原来胡振早已经在给瓦剌做内应,他借着帮孙方娶亲一事,利用他改变佛脸,制造散布瘟疫谣言,造成边城民心大乱,借机敛财无数,额森也趁机入侵。
说到这明光剑尖一用力,胡振的脖子冒出了血珠血冒了出来:“你这个狗贼,你说,后运来的藿香被你捣了什么鬼?为什么人服用了会四肢无力?”
胡振吓得魂飞魄散,哭嚎着说:“我说!那是……其实这次藿香的点子是额森出的,等到城里大乱,藿香求购不到,他派人运进很多北地产的藿香,那些藿香种植的时候间种了一种叫田麻的野蒿,藿香沾染上田麻的气味之后,饮用了就会让人浑身酸麻,时间久了人就一点力气都没了。”
孙方和皎月面面相觑,都惊呆了。这时胡振又喊着:“明将军,你不是也投靠了额森吗?以后咱兄弟一殿称臣,还得互相关照啊!你,你把剑拿开一点行不?我,我尿裤子了……”
明光早已经手腕用力,噗的一声,胡振的人头飞落,献血蹭地窜出了多高,皎月一声惊叫昏了过去。孙方抱着皎月呼喊着,外面敲更梆的声音传入了耳鼓,二更了。
明光擦擦剑上的血迹,转身出屋,可他的脚刚一出门,双腿就被孙方紧紧地抱住了。明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藿香一事为祸一方,我痛恨你这种唯利是图的奸商!可看在你妻子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不死!”
孙方只管抱紧明光:“你是反贼!你要去开城门迎接敌兵进城!我不让你出这个屋!”
明光哈哈大笑:“原来是为这个,也好,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欢迎瓦剌大军入城的!跟我走!”
明光抬手一指点中了孙方的一个穴位,孙方立刻觉得手臂酸麻,被明光推着走到城头,只见守城的都是些萎靡不振的老弱残兵,孙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城楼上。
六、同归
三更到了,明光一挥手,城里城外同时升起了三颗明亮的流星弹,流星弹在夜空炸开那一瞬。明光的脸一阵抽搐,一挥手:“开城门!”
守城的老兵把城门吱呀呀打开了,城下的瓦剌兵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冲了出来。眼看着额森带着大将和一小半的兵丁都进了城,明光忽然大吼一声:“关城门打狗!”
城头上忽然冒出数不清的黑甲士兵,人人持弓搭箭,羽箭飞蝗一样射向正在迈进城门的瓦剌士兵,数不清的百姓也登上城头,砖石瓦块下雨一样狠砸下去,那些士兵登时大乱,城门渐渐合上了,瓦剌兵被隔成了两部分。
城里的瓦剌兵将刚明白过来,已经被四面埋伏的黑甲战士团团围住,萎靡的士兵忽然变得强悍勇猛,战士们如同猛虎下山一样展开了厮杀,明光早已经持宝剑跟额森激斗在一起。
孙方惊呆了片刻,忽然发觉胳膊能动了,他随即抢过阵亡士兵的武器,加入了战团厮杀起来。
这一场白刃战直到凌晨才结束,混乱中额森被明光杀死,明光本人也被砍掉了半只胳膊,关进城里的瓦剌人全军覆没,城外的敌兵群龙无首,都撤退了。明军的伤亡也极惨重,不过这场恶战,总算是胜利了。
孙方左胸中了一箭,强支撑着回了家。皎月扑过来哭着说:“相公,藿香之祸,我一直心里怨你,以为你是个自私的奸商。现在我知道了,知错能改,以身许国,我相公是个大英雄!”
孙方的眼里也涌上了泪:“我不中用了。我的伤自己清楚,我为了一己私欲,一手制造了藿香之祸,作孽太重,害惨了百姓……今日原本就是拼了这条命来多少赎一点罪,还有那胡振,那胡振……”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明光满身是血闯了进来。他自己胡乱倒了点药末敷在伤口上,孙方和他对视了一会,两个人的手狠狠拍在了一起。明光赞道:“好汉子!赶快好起来,再去寺庙把佛菩萨的脸都复原了,也好安众人之心!”
孙方虚弱地笑了笑,问起这场伏击的来龙去脉。原来明光发现胡振通敌以后,看到军士萎靡,于是找了几条野狗做实验,确定了藿香的秘密。他不动声色,暗中早停了士兵们每日服用的藿香茶,人前却还是装作一副衰弱的样子,就为了麻痹胡振。然后他假作识时务,答应了额森的劝降,因为瓦剌兵多将广,两军兵力悬殊,而援军又迟迟不到,硬拼无异以卵击石,所以才想了这个诈降的计策,只不过他开始以为孙方也跟胡振一起通敌卖国,想不到是场误会。
孙方欣慰地笑了:“那胡振的死,就算在我身上,就说是因为倒卖藿香产生矛盾,情急杀他的,别影响了明将军的前程。要不然虽说有他通敌的证据,可听说皇上疑心重,胡振又是皇上的亲信……”
孙方说到这儿,眼睛慢慢合上了。皎月一滴泪没掉,回身从抽屉里找出那瓶变脸药水交给明光,告诉他使用的方法,随即捧起那壶有毒的藿香茶,一口气喝个干净,然后她依偎在孙方身边,很快就咽了气。
明光站起身,步履沉重地走出去,晨曦初露,城里城外一片沉寂,似乎根本就没昨晚那一场恶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