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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最浪漫的事

何云原本不喜欢和聂飞出门购物。何云就爱货比三家,有时为了十几二十块钱,宁愿再倒两路公交车,回头去找那家相对便宜的地方。聂飞木偶似的粘在何云身后,直逛得两腿发软两眼发黑,忍不住叹气说生不如死。何云便仰了下巴双眉一竖,用眼铆住聂飞:你很有钱吗?还是烦了腻了不想和我一起过了?两人一拌嘴,何云就上纲上线,急得聂飞赤口白牙地发誓这辈子只爱何云一个,并且下辈子也只爱何云一个,何云才在聂飞的瘦腰上狠掐一把,咬了牙哼道:德性!

后来,何云索性不喊聂飞一起上街了,两人便少了许多口角。

但这天中午,何云和聂飞都请了假,两人约好两点半在新城公交车站会面,一起坐公交车去会展中心。

听说在糖酒会的最后一天,东西都特便宜。聂飞认为,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何云认为,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在这一点上,两人保持着难得的一致。像这种超级糖酒会,全国每年好像都只举办两次。机会难得呢。

公交车驶进会展路时,何云忍不住问聂飞:不会结束了吧?聂飞肯定地说:我是在糖酒会官方网站查的,昨天才开幕,明天是总结会,再怎么着,今天应该还有一天。何云没作声,皱了眉看窗外那些拆广告牌的人。聂飞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真的来晚了?不然,这一路花花绿绿的广告牌怎么都拆了?

远远的,聂飞看到会展中心门口还立着许多广告牌,台阶外的坪地里,一溜溜地,摆了许多小摊,坪里挤挤挨挨的,全是来来往往的人。他兴奋地用胳膊肘捅了捅何云:你看!何云不屑地说:早看到了!

一下公交车,何云拉了聂飞一路小跑。聂飞嘀咕道:又不是去抢钱,不至于这样子火烧眉毛吧?何云没好气:你再磨蹭,只有垃圾捡了。

到处都是卖名酒的。何云一问价格,两人都不敢相信:无论茅台,还是五粮液,一律跳楼价,两百块钱一瓶。聂飞狐疑地说:真的假的?何云拽了他就走:管它真的假的,多问几处再说。

经过一家小饰品摊,何云挪不动脚了,她随手挑了串水晶项链,一问,只要二十块钱,她便一把攥进手心,继续挑。聂飞说:全是塑料的,这种地摊货你也要?没一点品位。那摊主便冷笑道:你是嫌太便宜吧?要不就是平时见惯了假的,今儿个遇到真的反倒不敢信了。我告你啊,我这地摊货,只要往大超市里一摆,几百几千的价格一标,没人敢说它们是塑料的。我这是给钱就卖赶着将样品处理了好回家!

何云二话不说,突然将挑中的几串项链随手往摊上一丢,径自往前去了。聂飞赶紧跟上,想拉住何云,何云一甩手:一边去!你嫌那是地摊货,你买几样上档次的我瞧瞧!自己穷光蛋一个,还说我没品位!真正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聂飞讪讪地笑:老婆,对不起啦,小的再也不敢了!

两人吵着闹着又到了一个酒摊前,守摊的是两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们看到何云两口子光顾,只在脸上堆满了笑,并没有像其他生意人那样热情地打招呼。何云问:都是茅台啊?多少钱一瓶?

别人都卖两百,我们只卖一百八。其中一个胖女人说着夹生普通话。

是的,我们也是帮朋友忙,他临时有事,交代尽早处理掉这些样品。另一个瘦女人说的竟是本地话。

你俩都是同江人?聂飞忍不住插了一句。

嗯啰!你们也是同江人吧?胖女人的笑容变得有些躲闪。

是啊,你们这酒真的假的?何云将聂飞往旁边一推,问道。

这个嘛,你们自己看,我们说真说假都没用的。瘦女人边说边飞快地瞄了胖女人一眼。

还能少不?何云准备撤退。

你说你能给多少?反正是样品,朋友交代了,随便我俩怎么卖。大家都是同江人,能少的我们肯定会少。

好的,我先到前面看看再说。何云扭头就走。

五粮液啦,五粮液啦,最后四盒,吐血甩卖!

何云凑过去,问:怎么卖?

那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说:五十三度,五百一盒,一盒两瓶,再送一个酒壶,两只酒杯,外面大超市里,光是一瓶这样的酒,就得卖五六百。

最低要多少?何云见那包装很豪华,有点心动。

姑娘,你先别急着还价。你看看我这酒——中年男子打开包装,取出其中一瓶,一只手拦腰握了,一上一下连晃了十几次,接着说,你看这酒花,酒越好,酒花越少,这酒花还不算最少的,因为五粮液还有比这更好的,当然,那就远远不止这个价了!姑娘,你运气好,你再晚来一会儿,这酒恐怕就没了!

五百拿两盒,行不?何云试探着问。

不行,不行,光是外包装,都不止这个数。中年男子头摇得什么似的。

那算了,我买茅台去,茅台还只要一百多一瓶呢。何云装着要走,聂飞便搂了她的肩转身欲走:老婆英明,我们买茅台去!何云偷偷在他后腰掐了一把。聂飞没敢叫出声来。他本想讨何云欢心的,没承想会错了意,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果然,那男子大声喊道:算了算了,两盒六百,少一分都不卖了!

何云挣脱聂飞的胳膊,转过身说:不会是假酒吧?

假一罚十!男子似乎恼了,一把拽着胸前的塑料卡片说:姑娘,你看这是什么?我刚从展厅撤出来的,只剩这四盒了,你不买没关系,但不能怀疑我的酒!

何云其实早看到那张胸卡了,大部分摊主都佩戴着这样的东西,应该不会是假的。而且,听这男子的口音,不可能是同江人,也许真是厂家派来的吧。

何云打开一盒酒,仔细察看着。聂飞也凑过来看,突然,聂飞用肩膀蹭了蹭何云,指着印在包装盖上的那段文字,轻轻说道:值得怀疑。何云一看,可能是套色时没处理好,那些字出现了重影,还模糊得很。何云直起腰,决绝地说:对不起,我们不要了!

喂,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好了又不买,什么意思嘛!男子气急败坏地在后面嚷嚷着。

老婆,你饿不?那边有人卖武大郎烧饼,看起来味道不错。

何云便随聂飞拉了手,两人买了两张烧饼,边走边吃。聂飞说:不如去展厅里面看看,外面的只怕靠不住。

没想到展厅已不让进,说是里面的全出来了。倒是门口乱七八糟围了几群人。有卖牛肉干、驴肉干、羊肉干的,有卖玉兰油、欧泊来、大宝SOD蜜的,有卖红枣、荔枝、桂圆干的,更多的,还是五粮液和茅台酒。

茅台,茅台,最后一件,超低贱卖!

一个矮矮胖胖的男子高声叫卖,他的脚畔,摆着一件茅台酒。有两个人正猫着腰在那看呢,何云赶紧冲上前去,问:怎么个贱卖法?

一件两千四!亏了血本了我!反正就这最后一件,早卖早回家!

两千四?莫吓人啰!何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算着细账。

你还嫌贵啊?你知道在外面这酒得卖多少钱?一瓶就要七八百!一件十二瓶,差不多要万把块钱!现在我这一件才两千四,你还嫌贵,我快冤死了我!

不会是假的吧?何云与聂飞异口同声。

假一罚十,这是全国糖酒会呢,开玩笑!男子看起来很气愤。

何云与聂飞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还真看上了这件酒。何云在一家小公司当小职员,挨日子罢了。而聂飞,却是有奔头的,他在一所初级中学当了好几年的教研组长,今年好不容易等到有位副校长要退休,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好好操作一下,聂飞极有可能升任教务处副主任。就算没这档子事,有点好酒摆在家里总不是坏事儿,反正逢年过节的总要用些,又不会变质,更重要的,这酒,实在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

再便宜点沙!聂飞漫不经心地蹲下去,打开纸箱,拿出一盒酒来仔细打量着。

已经亏得没裤穿了!不能再少了,再少真得跳楼了!那男子的酒糟鼻急成了猪肝色。

那就算了!老婆,咱俩回头买五粮液去,茅台酒假的多,还这么贵!

何云开始不肯走,聂飞往她手心里抠了抠,何云明白了,便说:就是,买五粮液去!

那人竟然不急,重新抬起大嗓门,四下里吼了起来:茅台啦茅台,最后一件,给钱就卖!

这下何云急了,聂飞还要拉她往外走,她没好气地一把甩了,三两步到了那男子跟前,呼呼地,仿佛和谁赌气似的说:一口价,两千,卖不?

哟,这位姑娘,还是您有眼光,有气度,这样吧,两千二百八,再不能少了,要不要,您说了算!

何云正在犹豫,来了一男一女,那男的说:两千二百八一件?真的假的?

酒糟鼻说:这位大哥,要是识货你就买,假一罚十!

那女的拉了男的一把,说:老公,算了,我们才买了一件呢。

男的说:有点宝吧你,机会难得,多买多赚!

何云在一旁急得叫了起来:这酒我已经买了!她边说边从包里抽出一叠钱来。

酒糟鼻为难地对那男的说:这位大哥,你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要不你到别处看看,我这真是最后一件了,不卖给这姑娘还真说不过去!

何云将钱给了酒糟鼻,那对夫妻才怏怏地走开了。何云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些得意地望了望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聂飞:怎么,哑巴了?

不是,我觉得——聂飞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

妹子,你还要不?我买多了,就按你刚才的价,分你八瓶行不?一个瘦老头拉了拉何云的衣袖,有些难为情地说。

我才买了一件,要那么多干吗?何云笑着说。

酒又不会变质,多买点没关系。老头将皱纹勉强挤出半朵菊花来。

那你老人家怎么还嫌买多了?何云有些疑惑。

我——老头噎住了,半天没“我”出下文来。

老婆,走吧!聂飞自觉地将酒扛在了肩上。

那里有个台子,我们坐会再走吧,我的脚好痛!何云穿了双新高跟鞋,有点打脚,又逛了这么久,这会才觉得痛得厉害。

两人坐下来。旁边一女的绕到他们面前,问:你们这酒买得贵吧?还要不?一样的货,我们的一件只要两千块。何云与聂飞一惊,仔细一看,在他们身后果真卧着几只纸箱,从外表看,和他们买的一模一样。一男的守在一旁东张西望的。

何云脑子一热,真的?

聂飞忍不住了:老婆,搞没搞错?你还想买?我们又不开店。再说,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你听他们的口音,好像是一个地方的。

何云正要说什么,这时,从展厅门口传来了吵闹声,两人闻声都站起来,聂飞说,你坐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

聂飞走开了,那女的也扭头就走。她回到那男的身边,两人将那几件酒往推车上一码,慌慌张张地走了。

何云便打开纸箱,拿出一盒酒,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一名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挨着何云坐下来,何云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年轻男子笑道:美女,你有钱啦,茅台酒论件买。

何云也笑了,只是有些勉强:还不是图个便宜。

年轻男子径自从打开的纸箱里拿出一盒酒来:你以为天上真有馅饼掉吗?你看看你买的酒,外包装连封口的标签都没有,这一盒还有酒流出来了,纸盖子都浸湿了。

何云一惊,接过一看,果然如此。她“哎呀”一声,小脸噌地一下,全白了。

年轻男子接着说:还有,真正的好酒,都有防伪标志,你可以通过打电话、发短信或上网查真假。

何云眼尖,叫道:外面的纸箱上有——她话没说完,已从包里翻出了手机。她按着纸箱上打印出的查验办法,先打电话,区号是北京的,一拨就通了,她按着提示一步步操作,最后等来的那句是:对不起,这是个虚假数字编码。何云手一软,手机差点滑落。年轻男子在一旁直摇头。何云愣了愣,开始发短信,按照纸箱上写的,她连着发了两三条同样的信息。手机沉默一会儿后,接二连三地提示:此信息暂时无法发送,要重新发送吗?何云狠狠地,按了重新发送键。几次三番,没有一次发送成功的。何云站起来,伸长脖子,往刚才买酒的地方望了又望。那个该死的酒糟鼻,早就没了踪影。何云觉得腿肚子一抽一抽地酸疼,而心,也像腿肚子那样,一抽一抽地酸疼着。

美女,别看了,人家早溜了!年轻男子说。

何云一屁股坐下去。她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所谓的防伪标志,贴在那么显眼的地方,那么的明目张胆,那么的恬不知耻,她竟然没想到要先验明正身。何云有气无力地问年轻男子:你是什么人?

年轻男子哈哈笑了:我是新桥批发烟酒的,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要买好酒,尽管找我,不仅保证真正的批发价,更保证百分之百的真货。哟,那头打起来了!美女,想开点,权当交点学费,我要看热闹去了。

何云有点木然。展厅门口,有一个男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很快,追上来一群男子,将他包围住,你一拳我一脚的,没一会儿就将他打趴在地。一名外地口音的女子尖声哭叫着要他们别打了别打了。何云眼神空洞,仿佛观看一部兴味索然的肥皂剧。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如果是做梦,为什么还不醒来呢?

老婆,老婆!聂飞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何云没一点反应。

老婆,情况不妙,我们只怕也上了当!聂飞往纸箱旁一蹲,他也一眼瞅见了那个防伪标志。何云对拿着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的聂飞说:我刚打过,假的。

电话是假的?

电话是真的,编码是假的。

聂飞问:短信呢,短信怎么说?

何云声音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无法发送……

聂飞说:那边一个卖假茅台的,被人打个半死。

何云突然间有了力气:真的?是不是那个酒糟鼻?

不是,另外一个。有人比你还猛,一次买了八件,回头一看,全是假的,一气之下,就喊来一帮子人,找到了那个卖酒的,要求按假一罚十赔钱,卖酒的不肯,这不,打起来了。

何云哦了一声,眼睛一亮,说道:对了,你在这守着,我过去看看,说不定,我们也可以浑水摸鱼,也弄他个假一罚十。他肯定不止卖那几件。

不要去,危险……

何云早跑了,聂飞的声音追在后面:小心点!

在人群的边缘,何云发现了向她推销八瓶茅台的老头。他的身边,站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看样子,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女儿。见到何云,老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何云装作不认得,问他老婆:阿姨,那边为什么打架?

老太太说:卖假货,挨打活该!

何云说:阿姨,您买了几瓶假酒啊?

八瓶!老太太眼都红了,就怪我那个死老头子!

年轻女人挽住老太太的一只胳膊:妈,别骂爸爸了,看他们是怎么处理的,您先别急。

何云再看打架现场,已有警察介入,打人的还在那里据理力争,被打的,缩在一旁默不作声。看样子,这一时半会不可能有什么处理结果。何云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怎么样?聂飞问何云。

什么怎么样?你以为能怎么样?走吧,算我倒霉。何云将语气放柔些,要我抬吗?

算了,还是我一个人扛。聂飞说,扔钱是小事,累坏了老婆才是大事。

可是——何云顿了顿说,就这样回家,太不心甘!总得找谁要个说法。

对,不能让那些骗子再去害人。聂飞直了直腰。

不仅要揪出骗子,还要讨个说法!

就是,这么大的糖酒会,竟然有这么多骗子公开行骗,太无法无天了!

对了,我们可以打110报案。何云兴奋地掏出了手机。

算了吧,刚才那里打架,不是来了警察吗?看样子也没什么好办法。我想想看,哦,应该去工商局举报。

照我说,应该去派出所报案,先将那些骗子抓起来再说。

好,前面立交桥下就是会展派出所,

聂飞扛着酒,何云紧随其后,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聂飞却累出了一头一脸的汗。何云有些心疼,轻轻拉了拉聂飞的衣角:老公,放下来歇歇吧。聂飞只是摇了摇头,没吭声。

办公室的民警有些意外,一个矮矮胖胖的男民警说:两位没找错地方吧?何云硬邦邦地回了句:当然没找错。聂飞小心翼翼将酒放在地上,笑着解释:警察同志,我们不是来推销酒的,我们是来报案的。

报案?另一位女民警撇了撇嘴说,报什么案?是在糖酒会上买了假酒了吧?对不起,我们这儿不管打假。

这么多骗子大摇大摆地在你们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坑人,你们不管谁管?

这位女同志,你先别激动,你们买了假酒,应该去工商局投诉。胖民警说完,对女民警挥挥手,我出去办点事。

胖民警闪了,女民警埋头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何云气呼呼地说:老公,我们走,我就不信找不到说理的地方。女民警装作没听见。何云已把话说绝,聂飞只好重新将那箱酒扛上肩。

打了三十几块钱的士,两人来到市工商局。

发票。一名女工作人员打断何云的申诉,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何云还沉浸在自己的语境中,一时没听清。

你们买酒没发票吗?女人没好气地说。

两人都傻了眼,聂飞嗫嚅着说:这个……我们没有发票。

没发票?那就没办法了。女人仿佛松了一口气。何云从她脸上读懂了潜台词,没发票就怪不得我们了。何云不甘心:没有发票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没有发票就可以让那些骗子逍遥法外吗?

谁让你们没一点法律意识,买东西肯定索要发票嘛,现在销售方无影无踪,你们又无凭无据,这个假,你要我们工商部门怎么打?女人已明显不耐烦。

这么大一个糖酒会,那么多骗子公然行骗,你们工商部门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何云据理力争。

对不起,这个问题你还是找我们领导反映吧。女人开始撂挑子。

请问你们领导的办公室在哪?何云克制住心中的怒火。

他们都出去开会了——女人话没说完,电话响了,她长舒一口气,煲起了电话粥。

聂飞见何云脸都气绿了,扛起酒,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肩,说:走吧,走吧,有什么好气的,破财消灾。

两人走到工商局外面时,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聂飞问何云还想去哪儿。何云说,不知消费者协会在哪?聂飞蹲下身,卸了酒,站直,反手捶了捶腰:应该就在工商局吧,要不打114,先问消协电话。

消协的同志在电话里挺热情,听何云说明情况后,一字一句地说:《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三十八条明确规定,消费者在展销会购买商品或者接受服务,其合法权益受到损害的,可以向销售者或服务者要求赔偿。展销会结束后,也可以向展销会的举办者要求赔偿。展销会的举办者赔偿后,有权向销售者追偿。因此,你们可以向展销会的举办者索赔。

何云挂了电话,正好有辆的士过来,她举手拦了,聂飞问去哪。何云说:回会展中心。

两人来到会展中心办公室,一位清秀的女孩听他们说明来意,一脸真诚地说: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可惜我帮不了你们,我们会展中心也帮不了你们,因为这次糖酒会,我们只负责提供场地,主办方并不是我们。

主办方不是你们?何云当然不相信,那是谁?

往大里说吧,应该是市政府。女孩笑盈盈地说。

市政府?难不成要我们再扛着这箱酒去找市长?何云急了。

所以,你们还是省点力气的好,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人这一辈子吃点亏上点当也是难免的。女孩不咸不淡地说,对不起,我要下班了。

在路旁等了半天的士,何云气鼓鼓地说:干脆扔掉算了,免得看着窝心。聂飞将何云上下打量了几眼,换了很轻松的语气:真的?你若真想通了,我就当真扔了!

你敢!何云当胸给了聂飞一拳。聂飞揉着胸口苦着脸道:不听你的要挨打,听你的也要挨打,这年头,做老公好难!

说着闹着,总算等到了一辆的士,两人一路无言,哪想下了车进了电梯,聂飞突然冒出一句:你爸不是喝酒的吗?没想到何云勃然大怒:怎么不给你爸喝!聂飞委屈地说:我爸不是不喝酒嘛。何云冷笑道:这么好的酒,应该孝敬你爸才对。聂飞不敢吭声了。何云又哼的一声:你看我爸不顺眼了吧?你巴不得这假酒全兑的工业酒精对吧?你不如直接说全让我喝了干净!将我喝死了你好另娶新欢!

这是哪跟哪!聂飞急得脖子上的青筋全暴了起来,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干吗非得将我往死里逼!

谁将谁往死里逼啊!嗷,好的真的用来溜须拍马,假的毒的用来孝敬岳父大人,亏你说得出口!

聂飞气得一拳砸在电梯壁上:不把你老公气死你就不心甘!

何云见聂飞胸脯一鼓一鼓的,不做声了。聂飞砸出那一拳,立马后悔了,见何云没吭声,知道有情况,只一瞥,果然瞥见何云两眼汪满了泪,于是更加后悔。

两人回到家中,聂飞将那箱酒搁在阳台一角,一头扎进了厨房。何云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将那几十个频道从头换到尾,又从尾换到头。

油锅吱吱地响着,聂飞正炸鸡块,何云不声不响站在了他身后,聂飞回身取碗,不由吓了一跳:干吗呢,怎么不怕油烟了?

何云平时挺讲究的,一般不下厨,即使要下,也是全副武装,袖套啊围裙啊,头上还要戴上大浴帽,将一头秀发捂得严严实实。她不能容忍衣服上溅半点油渍,更不能容忍头发上有一丝油烟味。

我有个办法。何云一脸神秘地说。

聂飞一边舞动着锅勺,一边问:什么办法?

你们班上不是有个学生家长开了名烟名酒店吗?要他帮忙处理一下不就得了。

那怎么行,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就你那脸?连皮带肉也不过七八两,有什么放不放的!

……

你打个电话问问会死吗?何云火了。

我怕了你行吧?吃完饭就打。

没想到那家长答应得挺痛快。聂飞还在拐弯抹角的,他干脆单刀直入了:聂老师,您放一百个心,我保证帮您按两百块一瓶处理掉,我现在外面,这样吧,明天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我来您家提货。

两人没心情看电视,早早进了被窝,还是聊糖酒会的事。聂飞说:老婆,这茅台会不会真是工业酒精兑的?何云叹口长气:我也担心啊,要不先开一瓶,我们自个儿尝尝,若没事,再给那人处理。聂飞气急而笑:我看你是真的糊涂了,难道为了那一两千块钱,就得拿我们自己做实验?

可是,可是,我怕喝出人命来啊。

要不我们自己处理掉算了。

自己?怎么处理?

扔掉,倒掉,烧掉……

你疯了,那是两千两百八十块钱啊!

我们受了骗,如果反过来再去骗别人,我们和那些骗子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我们就白白被人骗?我不甘心。

但是——要家长帮着处理,算哪门子为人师表!传出去,我以后在学校还怎么做人?总不能让学生指指戳戳的吧?老婆,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因小失大。

那倒也是……

聂飞趁热打铁,翻身起床,掏出手机就回了那位学生家长。然后,重新钻进被窝,打个长长的呵欠,不一会儿,竟起了鼾声。何云心里那个气啊,她怀疑聂飞上辈子就是一头又蠢又懒的猪,要不,怎会她在枕的这头烙大饼,他在枕的那端拉风箱?

翻来覆去,何云满脑子都是那些酒啊人啊的在晃。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推了推聂飞:起来,快起来!

聂飞吓得一骨碌爬起来,睁大眼问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出你的头!何云也半坐起来,你在电视台不是有个朋友吗?我们可以通过媒体曝光来讨回公道啊。

我们关系也不是很铁,聂飞犹犹豫豫,再说,他们电视台有规矩的。

不试怎么知道呢?现在才十点钟,你打他电话,问问看。

聂飞脸上也放出几缕光来,他跳下床去,拿了手机,翻到那个朋友的号码,拨了过去,正在通话中。正在通话中。正在通话中。聂飞脸上那点光早没了。何云在一旁鼓劲:再打啊,打通为止。

朋友心情不是很好,耐着性子听了情况后,三言两语就把聂飞给打发了:我不想做无用功,更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挨批或丢饭碗,我们这些小记者,没什么自由,哪有你想象的那么风光。

什么记者啊这是!何云说,只晓得溜须拍马!

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聂飞说,算了,睡吧,钱财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何云哼的一声,背对聂飞躺下了。

聂飞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又被何云推醒了:老公,我想通了,我有个浪漫的主意。

一起梦游吗?聂飞眼都不愿睁开。

游你的头,起来啦!何云伸出粉拳往聂飞胸脯上一顿乱擂。

好啦,好啦,我怕了你。聂飞无可奈何地起了床。

何云让聂飞将那箱酒搬进卫生间。聂飞不知何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何云说:要你搬你就搬呗。聂飞袖子一撸,说:搬就搬,谁怕谁。

何云指挥聂飞打开纸箱,拿出一瓶酒,开了,自己接过,又让他拿出一瓶,也开了。然后,何云手握酒瓶,对聂飞做了个碰杯动作,聂飞一时没反应过来,何云白了他一眼,用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捉住聂飞握着酒瓶的那只手,叮的一声,两只酒瓶很干脆地碰了一下。何云将酒瓶举至唇边,做饮酒状,然后,手腕一翻,将瓶口斜对着马桶。聂飞这才醒悟过来,他来不及表演假饮动作了,学着何云的样子,手腕一翻,只见洁白的马桶之上,两股细细的水流齐齐跌进马桶之中……

碰最后两瓶酒时,何云在手上加了力度,斜了眼问聂飞:感觉如何?

浪漫极了!聂飞说完,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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