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玉住在村头,凤娇住在村尾。
凤娇比满玉大那么几岁,满玉常叫她凤娇嫂。
凤娇嫂他儿狗娃在县城读高三,满玉他儿蛮子在镇上读初二。听凤娇嫂和满玉说,狗娃和蛮子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考取大学指日可待。
凤娇嫂和满玉的男人都在外面打工,每年都要搁到年底才能回来。
因为都是从隔壁的油田村嫁到芝麻村的,满玉就和凤娇嫂走得比较近。平时借个锄头簸箕,逢年过节谁家做了什么好吃的自会给对方送上一碗。
狗娃每个月从学校回来,凤娇嫂就给狗娃炖排骨。凤娇嫂一脸笑容地对坐在门槛上纳凉的满玉说,快高考了,得补补。
狗娃这么聪明,不用补也能考上好大学。满玉经常这么说。
考不上也担心,考上也担心啊。凤娇嫂说。
时间如水,这年七月,狗娃果然考上了北京一所好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凤娇嫂一脸兴奋地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在鞭炮声里,凤娇嫂开始谋划着摆酒席的事。
红白喜事,得摆酒席,何况是考上好大学,这是芝田村的老规矩。此外,凤娇嫂也正为儿子上大学的事愁着。
桌子凳子是叫邻里的小孩张罗着从村里各家借过来的,细数一下,足足十二桌。十二桌,差不多能坐一百人,恰好。
长长的三千响鞭炮,从屋顶垂到地面,看得满玉一脸羡慕,满玉是凤娇嫂第一个通知来吃饭喝酒的。
送礼,祝贺,喝酒,屋内很是热闹。
饭毕,凤娇嫂收拾完残局,而后从柜子里拿出礼薄,端坐在一旁细细观看。
五年后,蛮子也争气地考上了北方一所好大学。
满玉一脸高兴,哎呀,终于也盼来了这一天。满玉有点不知所措地在屋里转了几圈,而后急匆匆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凤娇嫂。
凤娇嫂只哦了一声,然后淡淡地对满玉说,那还不好?
满玉从凤娇嫂家回来又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在外打工的男人拐子。
一个电话,男人拐子就一脸兴奋地回来了。
长长的鞭炮从屋顶垂到地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半空中升腾跳跃着的烟花,令人眼花缭乱震耳欲聋。
凤娇嫂是满玉第一个通知来吃饭喝酒的。凤娇嫂一到,满玉就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来人一一送礼,蛮子他爷爷一笔一画地记上。礼尚往来嘛。
敬酒、划拳、屋内很是热闹。
饭毕,满玉收拾完残局已日渐黄昏。满玉放下扫帚,直感到累。
几日后,凤娇嫂在集市上和满玉了打了个照面。凤娇嫂叫了声满玉,买菜啊。通常满玉都会走过来,而后两个人一起有说有笑地把集市逛个遍。
凤娇嫂叫了声满玉,满玉没转身,只冷冷地应了句。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凤娇嫂性子也硬,转身就走。
得瑟啥,不就是挣了几个臭钱。凤娇嫂嘴里一路咕噜着。
接下来几日,凤娇嫂在路上碰见满玉,也当做没看见一样走过。晚上凤娇嫂烙饼似地在床上翻来滚去,想着白天的事,心底就来气。
凤娇嫂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错在哪里。
转眼就是年根,而后就到了新年。
一大早,凤娇嫂就吩咐狗娃不要去满玉家拜年。狗子问为什么。凤娇嫂瞪了他一眼说,叫你别去就别去。
往年新年,彼此家的孩子都会相互走动一下,凤娇嫂等了一整个上午,也不见蛮子的影子。后来看见蛮子从路上经过,却是低着头,没朝她这边望。
心底有了疙瘩,一下子没了来往,说淡也就淡了。
没了满玉,凤娇嫂就和隔壁的娟子走的近了。
满玉在路上见了她俩,不吭声,一口痰吐在地上,仇人似地。
日子如水般从指缝间流逝,几年后,凤娇嫂患重病整日躺在床上,村里稍微有点交情的人纷纷前往探视。
“娘,你咋不去看看?”蛮子问道。
“看啥看,不去。”满玉说。蛮子问为什么。满玉想了好久,答道,忘了,不知道当初因为什么事情闹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