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这弹指一幕,在她眼中却无限的长。她多想喊一声“停”,去阻止那来势汹汹的羽箭;她多想这一刻来得再晚一些,让她为他挡下这见血封喉的一箭。
可是,都晚了。
月光清,寒风冷。小五急乱地向她跑来,他担忧着郁桑桑的安危,却不知自己的命正悬于一线。脚下扬起一片尘土,脏了他的衣袍。
月光清,抚不去那尘土;寒风冷,吹不走那羽箭。
那箭朝着他的背心凌厉袭去,即刻就要穿透他的身体。伴随着她的尖叫声的,还有燕来飞不顾己身的救护。
她只眨了一下眼,再望去,那根箭已尽数没入燕来飞的身体。他用自己的身体做肉盾,替小五挡下了这一箭。
血肆意地在地上扭动,自顾自地作着画,不一会就和别处的血迹交融汇聚在一起。这一地血,即便是在夜里,也是那么的猩红刺目。
她身着四层衣衫,却抵不住这彻头彻脚的寒意。
顺着箭的来势望去,放箭的人跨坐于马上,他很年轻,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的箭弩,那是三十石的强弩,射程有五百步。而他离燕来飞与小五,只有两百步,他们根本避无可避,被那一箭射了个对穿。
郁桑桑只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这两日心里一直心绪不安,没想到今日出了这样的乱子。她不敢贸然上前,燕来飞虽用自己的身体将小五护在身下,可是那箭只剩一点尾羽露在外边,以这箭的来势与长短,只怕小五也被射中。
两人趴在地上皆不动弹,她怕他们……
她被发生在眼前的事情骇得定在了原地,但是战争还在继续,没有了因为他们的伤亡,就停止了争斗。她还在发愣,却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原来是有人趁着她发愣想偷袭她,幸好被追上来的谢隽星及时拦下,反手一挑,那偷袭的士兵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谢隽星大概也是急了,口气很不好:“你快去看看莫公子和燕将军!”说话间,他又斩杀了一名高野士兵,血溅得他一身。
他见北平的守夜的士兵已被打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而高野的士兵们脸上明显有轻敌得意之情。非但不急,他直直盯住那马上放箭的年轻人,嗤笑了一声,从腰间掏出了一颗信号弹。
“嗖”得一声,它直入天际。
整个天空为之一亮,所有的高野军都抬头望去,黑夜不一会就卷土重来。等高野士兵反应过来的时候,四面八方忽的涌出了数万的北平军将他们团团围住,各个精神振奋,装配齐全。
他们盯着高野士兵,就如同猎户盯着自己的猎物。
谢隽星振臂一呼:“北平好男儿,杀了这群逆贼,拿他们的血祭旗!”话毕,他率先冲向那马上之人,那人是高野城主王贺之子王必,这次突袭的领将。
因为谢隽星身形变化势如闪电,等到那人反应,他已近在身旁。离得太近,那箭弩反而失去了优势,派不上用场。
刀未至,刀风已凌厉。
王必被这一刀逼得翻下马,才狼狈地躲过这一击,下一刀旋即又至。他一个翻滚,躲过了要害,却被刀尖伤了右肩。这时,三把戈叉在他颈项间。他啐了一口,叹:“他娘的,中计了。”
跟随他来偷袭的高野士兵也陆续被降服,他们最多二千人,哪里是五万精兵的对手。
“五皇子本来是想借你之手除去一些人,没想到你这么天真,居然直入中军,你当真以为我们北平军这么不堪一击,纵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深入吗?”这样也好,王必落在他们手上,大有可做文章之处。谢隽星居高临下,轻蔑地睨着被叉在地上不得动弹的王必,“骑射倒是不错,可惜是个空有技艺没有脑子的人。”
勉帝病重,储君之位空悬。大皇子和二皇子争斗正酣,没料到从来不理政事,常年称病不出的五皇子请缨挂帅。这叫他们二人都始料未及,大皇子并不掌兵,只是王贺等几位城主归顺于他的麾下。二皇子为武将,付裴玉更是他的左膀右臂。
大概是勉帝怕二皇子此时借平乱之机权掌重兵,会危及皇位,于是同意由五皇子慕容允代他出征。二皇子虽不甘心兵权落入他人之手,却也担心西征路远,万一京中除了什么变故,大皇子趁着他西征之时使诈,他也赶不及做回应。
再加上慕容允为人低调,没有党羽,兵权交给他,也算得上放心,只是嘱咐付裴玉暗中提防。
今夜,小五这一计,就是借大皇子之手,灭了二皇子在北平军中的布置,可谓一石数鸟。
王必冷哼:“你休想以我威胁我父亲,做梦都别想。”他自知无力还转,于是低头咬破了领子里暗缝的毒药自尽。
谢隽星也拦之不及,只好命人将不省人事的王必囚禁,再派大夫尽力救治。
等处理完后续事宜,谢隽星匆忙赶往小五的营帐,却见郁桑桑呆在帐门口,来回踱步,迟迟不敢进去。他三两步上前,询问道:“莫公子怎么样了,你怎么不进去,反倒在这里受风?”
郁桑桑也不回答他,他定睛一看,她整个人不自已地轻轻发抖。她扭转过身子,目中含泪,把头靠在谢隽星的胸前,声音里有些哽咽:“砖块脸……燕将军他走了,我现在好担心小五。”
她虽然和砖块脸交集不多,但是心里认定他是一个好人,今日他又是因小五而死。没有想到人的生命这么脆弱,前几天还板着面孔对你训话的人,此刻却已远离这个世间。曾经她受他气的时候,盼着再也不要见到这黑炭头了。自今夜之后,世上就再少了一个青年将领,少了一个愿意以身相护的人,少了一个成天臭脸爱说教,少了一个明明怕吃苦药却不肯吃蜜饯过嘴的人,少了一个细心为她备上热汤浴的人。
她叹了一口气,她原本就是很讨厌离别的人。生离尚且让她觉得伤感,更别说死别了。可是眼下,小五还生死未卜,她没有心思为燕来飞的事情好好哀痛。她真不敢想象,如果小五就此离开他,那她该怎么办。
谢隽星搂过她的肩,“我们先进去听听季先生怎么说,莫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屋子里站满了大夫,聚在一起商量着应对之策。季先生刚给小五施了一套针法,擦了擦额头的汗,看见谢隽星和郁桑桑进来,招呼他们过来。
那些大夫跟无头苍蝇一样,彼此反驳,但又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反倒是吵得让人头疼,谢隽星烦躁地让他们出去候命,只留下了季先生。
郁桑桑一把拉住季先生的手,急切问道:“先生,小五他还好吧。”小五从被箭伤到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醒来。
季先生面色不豫,摇了摇头说:“那箭上淬了毒,毒性猛烈,我给他施了一套针法,暂时封住了毒,但是至多半天,毒血还是会冲破阻隔,蔓延全身,到时到我们还没有找到解药的话……”后面的话,不用他说,大家也明白了。
越是急的情况,她的思路反而更清晰了,又问:“先生,这毒你解不了吗?”
季先生解释道:“这毒不寻常,显然是有极通药理的人调制的,一时之间,我只能推测出几种成分。必须要知道它全部的组成,才能确保调出来的解药万无一失。”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还有半天的时间,要么季先生能找到化解此毒的方法,要么她就要想法子去高野求药了。
她手上的人面珠只剩下两粒,按理说,苏皮几日前就应该已经到了。不知道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到现在还没来找她,如果这时候苏皮在的话,一定能帮上大忙。
忽的,她想到师父的这个念珠,有趋吉避凶的作用。她隐约记得,苏皮上次好像提到怀光古玉关键时刻可以吊命,不知她这个手环可以不可以。连忙把这手珠示给季先生看,季先生眼睛为之一亮,拍手道:“此物碾为粉末做药引甚是合适。”
时间紧迫,她心中有了大致的计划。于是,她和季先生说:“先生,小五就交给你了,解药的事情,我愿意尽力一试。你先把你得出的此毒的成分和大致需要的几味药写出来,我一会来取。”又转头对谢隽星说:“汤是灵在哪,你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