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桑桑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定远侯大喜,着女儿问长问短,原本以为是慕容允送她回娘家小住,听她道来缘由,不禁绷住了脸。
哥哥更是气得嚷嚷着要和北平军大战一场。
定远侯拉着女儿的手,叹道:“他说日后登基,要封你做皇后,我道他对你情深意重,没想到其中有这样的隐情。”
郁念祖心疼妹妹,问:“父亲,我们别管什么隐退了,直接和他们干一场仗,替妹妹出一口气!”
慕容允实乃继位的最佳人选,奈何他和韶贵妃都不得勉帝喜欢,原本帮他一把,也是为大炎尽责。况且他答应帮郁家上下退居山野,这条件实在诱人。可惜啊可惜!
“你怎么看?”定远侯拍拍女儿的手,询问道。
桑桑起身,跪倒父亲面前,言辞恳切:“女儿一直未能尽孝于前,更不能因为我一人连连累郁家,既然帮助慕容允对郁家确实有利,女儿希望父亲仍派哥哥出兵助他。
定远侯频频点头,而后又有些迟疑:“你能这么想就好。但……你们的婚约?”
桑桑抬起头,一脸的风轻云淡:“女儿嫁得人是小五,并非什么慕容允。五皇子,女儿并不认识。”言下之意,她不承认嫁给了慕容允。
他们正说着话,有家仆来报,慕容允求见。
她站了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埃,淡然道:“女儿先回房了。”也不等定远侯有何表示,就自行离开。
真没有想到他还会来找她,呵,还是不要太高估他对她的情意吧,也许他是担心兵符不保,才特来走一遭。她熄了灯,却没有去睡,反倒是坐在桌前发呆。
“桑桑,”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温和醇厚的声音,她一听便知是慕容允的,“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很想告诉你,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害怕,害怕你知道实情会离开我。我知道你从去舞口中得知一切一定会很受伤,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力弥补!”
桑桑笑了,笑得却比哭还难看:“你知道吗,如果你在燕去舞告诉我之前和我说这些话,或许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我常常因为瞒着你我的身份,而觉得内心不安,总怕你我立场不同而让你为难。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你骗我骗得比较惨。我留给你的信上写得很清楚了,事已及此,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你是担心兵符的问题,父亲已经答应只要你原先承诺的条件不变,哥哥会带着兵符陪你北上。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慕容允似乎低低叹息了一声,那声音饱含无奈,堪比那一曲《无名》。他也会伤心,是为她吗?
他一向自负才高,今夜却忽然觉得笨拙了起来,心乱如麻,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只得放低了姿态:“京城局势紧张,我和你哥哥明日就要动身回京,不然恐怕北翟的军队恐怕要先我们一步抵京,那就大事不好了。我不勉强你和我同去,也许你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也好,权当是散散心。只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会回来接你的。如果我真有幸继位,也希望有你在身边,陪我一起站在至高之处。”
此时的桑桑,已经不敢相信他的话了,他既然能骗她这么久,她又怎知道现在他所说的话就是属实,而不是另有目的呢?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什么至高位,也并不是她想要的。于是,她并不答话,宽衣睡去。
门外话音又起:“京中势乱,平息内忧外患恐怕需要耗费时日,也不知何时才能来接你回京,今夜就让我在这里陪陪你吧。”
她翻身背对着门,不知为何,这一觉竟十分香甜,好像真的有人在守护她一般,让她觉得安心。
次日一大早,她便醒了,婢女听到屋内动静,便提了面盆,进来伺候她起床。
那婢女可能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一个劲地说:“郡主和五皇子闹什么脾气呢,竟让皇子在廊下站了一夜。这样的天寒地冻,郡主也舍得吗?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郡主就原谅了殿下吧。”
他进侯府不过两次吧,竟然就有人为他求情了。她闷声不说话,由得她们伺候,婢女见她脸上闷闷不乐的,便也不敢再提什么了。
简单地梳洗过后,她就被请去和父亲,哥哥一道用早膳。
“哥哥,今天就要启程北上了?”她喝着碗里的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郁念祖不疑有它,应道:“是啊,我用完早膳就要去校场点兵,大约午后和北平军集合,一道出发。”
定远侯带着深意地看着她,她会这么问,想必还是在意慕容允的。旁敲侧击地提到:“听说,殿下在你门外站了一宿,可是真的?”
她埋头喝粥,声音含糊不清:“我睡得沉,也不知道详情,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哥哥一路顺风,我就不去送行了,你知道我自小怕送别的。”她飞快地喝完粥,提了裙子跑了。
定远侯也搁下了筷子,撸着胡须,对郁念祖说:“你待五皇子也不要太不可惜,我看,桑儿虽是伤心生气,却还是在意他的。或许,兜兜转转,咱们还是一家人也未可知呢。”
之后的日子,非常的平静、规律,让她想起了万重山上修习的日子。以前,她或许活嫌这样的日子无聊,可是在经历过这么许多事情之后,她现在分外珍惜这份宁静平和。
每日看看书,练练剑,摆弄摆弄花草,陪着定远侯散散步,日子也就这么一天一天得过去。
隔三差五的,还能收到哥哥寄来的书信,让他们知道一切进展都顺利。她也相信小五,她认识的小五只要他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到。定远侯有时也会故意提一些慕容允的事情,来试试她的反应,她则一直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实际上,日子过得太空闲,也有不好的地方。就好比,现在每天她都有大把的时间独处,自然而然地,大部分时间,她都用来怀念过往的日子,一遍遍品味过往和小五在一起的美好的时光。
是啊,他们也是有过好的时光的不是吗。只是每当回味完那些,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扬起嘴角的故事,清醒回到现实的时候,她的心就更难过。即便如此,她仍旧克制不住自己,不停地回想。
整整一个月,她如刚认识小五,在万重山上的时候一样,沉浸在她和小五的故事中。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构筑出一个世界,在那里没有外人打扰,他们之间也也不存在欺骗与不信任,没有利益争斗,那么纯粹,那么美好。那些不好的事情全部都随风飘散,只余下那些美好的片段。
在这个世界里,她可以奋不顾身地去爱他,而不必担心受到任何伤害。
哥哥那里不停地传来各种捷报,终于有一天,消息的内容是:皇五子允平二王乱,逐北翟扰,受民拥戴,百官皆推举其继位。不日,将于武德殿受萧太后懿旨登基承大统,称轩帝。
半个月之后,哥哥归来,带着新帝的旨意:定远侯年迈准其告老,与其子皆有大功于社稷,故赐良田千亩,黄金万两。
这消息着实让定远侯大乐,宴请宾客,筵席三日。
搬离了侯府,他们于平凉城郊购置了一处大宅,环境清幽。哥哥回来之后,仍有书信源源不断地送到他们府上,次数比哥哥的还要密集,基本上两三天总有一封。写信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允。
每次字数都不多,大多是一些他身边的琐事或是关心她的话语,偶尔他也会发发牢骚,骂骂官员。她每封信都会看,然而从没有回过一封信,但寄来的书信却并未因此而减少。
信上说他以亲王制厚葬了燕来飞,满城素镐,他已贵为帝王也为其服丧一月。信上说,他惩治了贪官污吏,减少赋税,休养生息,百姓对他有口皆碑。信上说,大臣们纷纷上书劝他立后,连太上太后都发话起码要他丰盈后宫,他问:半个月后他回来接她,她是否愿意跟他走?
她也问自己,是否愿意跟他走?答案是否定的,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父兄近在身边,她也有一个幻想中的小五在陪着她。为了现实中那个会叫她受伤的慕容允,放弃现在的生活,她不愿意。
就在慕容允到来的前几天,她被诊出了喜脉,已有三个月身孕,无疑是小五的孩子。父兄都为她高兴,她却喜忧参半,这个孩子的存在,就代表着她和慕容允之间永远存在着不可磨灭的羁绊。
她闭门谢客,慕容允已贵为国君,也乖乖地站在门外,隔着门和她说话。其实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说话,因为只是他在说,她并不回答。
“朝政稍稳定,我就急着赶来了,自几个月前离开,我****都想着你,见不到你只好写信给你,那些信你都看了吗?我才听说孩子的事情,还未来得及向母后禀明,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我带了许多补品和布料给你,你要多多休息,有空的时候挑选布料,命人给孩子做几件衣裳。”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听,什么时候起,他竟也变得如此话多,絮絮叨叨,婆婆妈妈。
最后,他还是沉声问:“阿桑,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半晌,也没听见屋内有任何声音,“我还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