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萧洛泽饶是反应迅速,但终究还是晚了点。不怕胆大的,就怕不要命的。萧禄是用尽了全力,以死相拼。眼看着剑刺过来,避无可避,萧洛泽只好护住要害,偏身向后退去。楚离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李德眼疾,急忙拉住楚离,“不行,陛下,您不能去!”楚离挣扎着,但还是没能挣脱。
萧禄狞笑着,剑尖一点点的接近萧洛泽的心脏,楚离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而木渊在听到萧禄的话时,犹然不敢相信,他用尽一切办法保护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而他一直视为眼中钉的人竟然就是他的亲身儿子?木渊颤抖着手,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木辰。
“爹…”木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眼中有着明显的伤痛。
“孩子…孩子…”木渊伸着手,在地上爬着,身后拖着鲜红的血迹,“孩子…”木渊眼睛直盯着前方,仿佛在看萧洛泽,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萧洛泽,受死吧!”萧禄大笑着,踏着柱子跃起,剑花掠过空中,“嘶。”剑身快速穿过肉体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孩子,不…”木渊禁受不住刺激,吐出一大口鲜血,瞳孔大睁,手终于无力的垂下,可身子却还保持着爬行的姿势。
一直站在柱子旁侧的夜雪在众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竟然扑到萧洛泽身前。本来做好打算挨这一剑的萧洛泽眼看着长剑刺穿了她的左胸。
“为什么?”萧洛泽抱着夜雪,声音中带着犹疑与触动。
“唔…殿下…这下你一棵两棵桃树可赔不起我了…”夜雪靠着萧洛泽的肩膀惨淡地笑着,眼神却似有似无地看向楚离。
“贱人!“萧禄恼怒地拔出剑,剑身一偏直接往萧洛泽身上刺去。萧洛泽冷哼一声,把夜雪轻轻地放在地上。抬头看了眼萧禄,杀意渐浓。剑尖直指眉心之时,身形未动,两指已紧紧夹住剑刃,“不自量力!”
“啪”的一声,萧禄被甩出了两丈远,撞在了墙上,接着摔到了地上。萧洛泽慢慢地走了过去,嘴唇微勾,眼底却是一片残忍嗜血之色。躲在旁边桌子下的那些大臣贵族,吓得纷纷四处逃开。
“陛下!”李德回过神来,却看到楚离已经跑到萧洛泽身边去了。
“萧洛泽,你没事吧?”楚离不顾腿上的伤,跑到萧洛泽面前担忧的问。虽然知道这样跑上来很让她瞧不起自己,可是她还是这样做了。
萧洛泽的脚步微顿,眼睛却没有看她,擦过她的肩膀,就朝躺在地上的萧禄走去。
楚离傻傻地看着他走远,没有动。她想着总有一天两人会成陌路的,没想到,仅仅是萧洛泽这样的一个冷淡表情,就让她心里像刀刺般很难受。也好,也好,他本就不是你的,你犯啥贱?楚离低垂着头,却没发现自己身后有一个黑影在慢慢靠近。
“萧禄,”萧洛泽用看死人似的眼光看着趴在地上的萧禄,“你在本王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该知道背叛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吧。”
萧禄本就苍白的脸上,霎时一片灰白。他原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内心却还是无比惊惧恐慌。他知道萧洛泽的手段,那些背叛,谋逆他的人曾经都是他处决的。将人扔进蛇窟,百蛇缠身,那些蛇从嘴里,耳中,眼中爬进,到最后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或者是把人放进铜鼎中,慢慢地烧红,将人活活煮死,还有被活活扒掉人皮的,死相极为凄惨。
也许死亡并不可怕,而可怕的是要慢慢等待忍受那死亡的过程。萧禄现在已是万念俱灰,不存任何活下去的希望,他只期望着萧洛泽能干脆利落的给他一刀。
“你现在想死?好歹你我相处多年,本王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让你死了呢?”萧洛泽缓缓地说着。
萧禄满脸惊惧,但是他从小就跟在肖亦潜身边,到底是有些血性。脸上的惊慌渐渐隐去,只是那颤抖的手指,透露出他此时的真实情绪。反正是死,他豁出去了。他大笑起来,让人心底发寒,衬着那张沾满鲜血脸孔,怎么看怎么觉得阴森诡异。
“萧洛泽,我忍辱偷生多年就是为了今日。木渊老贼已死,而且没想到,哈哈,没想到他真的是死在了自己亲身儿子手中!”萧禄讽刺地看着萧洛泽,“这真比我亲手杀他都痛快!可惜…他那么快就死了,我还没有让他尝够这种滋味。哈哈,父子相残,多么美妙的呀。”萧禄表情忽然又变为遗恨,手直直地指着萧洛泽,“可惜啊,我还是没能亲手杀了你这个孽种!”
二十五年前,皇帝下旨,肖家被满门抄斩那晚,肖夫人因刺激过大,导致早产难产,最后产下一名男婴后,因大出血死了。而原本默默无闻的肖禄为报肖亦潜的知遇之恩,偷偷地带着那名男婴,千辛万苦躲过官兵的搜查,从肖家逃了出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萧禄就躲在了木府中。
刚巧丞相夫人也即将临盆。那天深夜里,木府人员手忙脚乱,因为丞相夫人要生了。躲在暗处的肖禄看着手上襁褓中的婴儿,这是主公的孩子,也是是肖家最后一丝血脉了,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他平安!
丞相夫人生了个男孩!肖禄听着产房中忙乱的声音,心底一颤,脑海中忽然产生了一个绝妙的复仇方法。木渊现在的平步青云,都是用肖家的生命换来的。他不仅要让木渊血债血偿,更要让他死不瞑目!
丞相夫人正在昏睡中,产婆清理好婴孩,正要向门外等候着的木渊贺喜时,肖禄趁其不意,打晕了产婆,悄悄地将孩子掉包了。
过了一会儿,产婆醒来了,正揉着额头,满心疑惑着,却闻见木渊在外面焦急地敲着房门,顾不得多想,产婆急忙打开门,把放在床上的孩子抱给了木渊。
初生婴儿还小,而且早产儿和刚出生的婴儿,也没多大区别。就这样,肖禄瞒了天过了海,把两个孩子掉包了。
官兵搜查越来越紧,木府也不能久呆。因为木渊没有见过他,肖禄就找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婴儿的尸体,在上面放上肖家的信物,故意让官府找到,以此偷梁换柱,让官府误以为他们死了。但是这个办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在官府发现破绽之前,肖禄就带着孩子一路北上,四处躲藏。
因凌霄与楚凤北部仅以一条山脉为界,肖禄最后竟是逃到了凌霄国境内婺州。可是他身上的盘缠也已用光。肖禄是个大人还好,饿几顿也没事,可是怀中的那个孩子就不行了。脸色发黄,呼吸微弱,眼看着就要呜呼哀哉了。萧禄内心如焚,大仇未报,这么重要的砝码可不能这样就没了。
不知是他幸运还是不幸,走投无路之际,肖禄遇到了正在出行的萧放夫妇。虽然萧放满腹才华,但此时也还只是凌霄国翰林院一个小小的侍郎,即使靠近中央中枢,但是还是没有得到实际重用。所以他就请求外调回老家婺州任职。
萧放见此人如此穷困潦倒,尤其怀中还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同情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正巧萧放成婚八年,如今已到而立之年,仍然膝下无子,于是同夫人一合计,马上就想到了两全齐美的办法,他要收养那个孩子!
肖禄思量,在凌霄国生存下去,首先要有一个光明的身份。其次就是如何处理这个孩子。肖禄既然打算利用他来报复木渊,那他肯定要拥有足够的能力。刚好,这个萧放家境不错,那么这个孩子必定也会受到良好的教养。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肖禄自是万分同意。
就这样,孩子被萧放收养了,取名为萧洛泽。为了隐瞒身份,肖禄也跟着改姓萧。萧放见萧禄为人忠实肯干,便把自家的产业交由他打理。自此萧禄便奔波在外,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也为以后回楚凤报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一年后,萧放接到凌霄国皇帝的委任令,他又被调回了京城。所以萧放便带着夫人与一岁的萧洛泽回到了京城。
而萧禄选择留在了婺州。留在婺州一是为萧放打理萧家产业,二是婺州商人南北来往,消息灵便,他可以得到楚凤朝堂的最新消息。对于那个孩子,萧禄现在倒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十年后,萧放已经成为太子太傅了。萧禄积累了大量财富,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便想起了木渊的那个孩子。十一岁了,是时候去看看他了,萧禄暗想。
萧禄在萧府中见到了萧洛泽,虽然十年不见,但是对于这个孩子,他还是深感满意。虽然小小年纪,但是眼底流露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深沉。即使话语虽不多,却是极具威严。
那一天,萧禄把他带到房里,拿着肖亦潜的遗物,满脸悲戚怒恨的把他的身世说了出来。萧禄告诉他,他是楚凤威武大将军肖亦潜的儿子,告诉他,他身上背负着如何沉重的血海深仇。告诉他,他的仇人是楚凤丞相木渊。虽然这孩子有一瞬间的愕然,但是很快就恢复常态。萧禄心底对这孩子更加欣赏,如果木渊和这孩子相斗,那该是多么精彩的一场戏啊。萧禄已经快忍不住想看好戏了。
萧禄此后每年回萧府一次,每次都能发现这孩子越来越不同,越来越深不可测。自己在他面前经常不自觉的就他的气势所压服了。萧禄心里隐隐地有了危机感,但是这孩子越优秀,那木渊败得就会越惨烈。无论是哪种结果,萧禄都很乐意看到,所以他也就自动忽略掉心中的那点担忧。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流逝着,萧禄在婺州不断得到关于木渊的最新消息。木渊现在势如中天,深得神武帝的宠信,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木渊过得越好,萧禄内心就越来越愤恨。
机会终于还是来了。五年后,萧放因病逝世,而萧夫人身体也每况愈下,不久就逝世了。萧洛泽成了萧府名正言顺的主子。
是时候了,萧禄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了。
神武四十三年,萧禄和萧洛泽回到了阔别十六年的楚凤。
萧禄在暗中运用自己这十年来积累的财富人脉,为萧洛泽打通关节。不负所望,萧洛泽在一次献策过程中,得到了神武帝的赏识,由此踏入了楚凤朝堂,并慢慢地得到了神武帝的信任。此后的事情便如萧禄所期望的那样,萧洛泽与木渊在朝堂上分庭抗礼,成了死对头。看着他们互相斗得水火不容,天天埋伏暗杀,萧禄心里痛快之余,却又担心这事情会没完没了,一直这样僵持下去。所以萧禄每天都会在萧洛泽耳边提醒他要复仇,但是萧洛泽的态度却总是那么飘忽不定。
萧禄越来越看不懂萧洛泽了,对待敌人,他毫不手软,残忍嗜血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是为何却屡次放过木渊?萧禄坐不住了,他知道木渊的野心,也知道萧洛泽同样存有逐鹿之心,当两头狼为争夺同一只猎物时,必将会拼得你死我活,才肯罢休。萧禄便在暗中推波助澜,想让萧洛泽和木渊的矛盾越来越激化。他想着,到最后他们必会一死一伤,那时,只要把剩下的那一人果决了,自己也就死而无憾了。
可是,人不是上帝,不可能准确地遇见下一个转折点在哪,所以一不小心翻了车也是在所难免。
果然,萧禄翻了车,而且伤亡惨重。
“孽种?”萧洛泽轻笑着,“箫叔,你就不怕本王把肖家的那个孽种给杀了?”萧洛泽眼神瞥向正呆跪在木渊尸体旁的木辰。“那人可是你主子唯一的孩子哦。”
“你…”按照他的计划,在这场宫变中,所有人都该死,也都会死,也包括他自己在内。所以他早早的就借机会暗示木辰,去了边关,就不要回京都了。可没想到,木辰竟然从乾州赶了回来。不,木辰不能死。“不,辰少爷,快走,快走!“萧禄试图爬起来,可是强劲的内力已震断了他的筋骨,只能软趴趴地抖动身体。
木辰仍然呆呆地跪在那里,似乎看不见,也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动静。他不能接受,也接受不了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自己最大的仇人,所以他选择逃避,装作不知道那个事实。
萧洛泽似乎还嫌萧禄的表情不够痛苦,蹲下身,温和地对萧禄诉说着另一个更加残忍的真相。“箫叔,你说本王杀了自己的父亲,这点,你可要失望了。”萧洛泽嫌恶地看了一眼木渊的尸体,“他还不配做本王的父亲!”萧洛泽站起身,环顾着整个大殿,金碧辉煌,威严庄重,这就是楚凤的权力中心啊。再看到那些楚凤大臣在自己亲卫兵刀下瑟瑟发抖的样子,萧洛泽讥笑着地说道,“本王是堂堂凌霄国的太子殿下,可高攀不上你们楚凤的丞相大人。”
萧禄顿时惊愕地瞪大眼睛,这不可能,不可能…
楚离闻言,身体一晃,内心也是无比的震撼。良久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满嘴涩然。早就猜到,他非池中物,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身份,这么看来以前所有的一切疑惑全都解开了。楚离感觉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整个楚凤才是你的最终目的么?
“唔…”楚离嘴中发出一个单音,就被人捂住了嘴,迅速地消失在大殿中,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