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难考，山重水复疑无路，考它一回又如何！
——柳池云语
诚信是企业的生命，善良是做人的根本。而热得快及其学校却将这个原则双双践踏。
12月份，年关来临，眼看将迎来普天同庆的奥运之年。虽然，世人还难以预料到即将来临的这一年是个怎样的年份，将会有些什么变故。
此时的农民工、商店老板，更关心的是自己一年到头的工资是否有着落，自己的货款能否收回，这关乎一家人的生活。
12月底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起草文件，突然，学校门口聚拢了上百人，有的拿着铁棍、铁锨，还有的举着"干活拿钱，天经地义"的标语。看阵势，这帮人似乎要涌进校门口了，保安已经招架不住了。
这时，热得快要求公司所有男性员工出去助阵。于是，学生处、校办、教务处等各大部门的男员工，上自五十多岁的老同志、下到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都走出办公室，向大门走去。热得快试图用员工们的血肉之躯来阻挡愤怒的农民工。
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有的农民工已经冲动地拣起石头砸向保安和学校员工。
我只看到瓦块和石头从头顶呼啸而过，幸亏躲避及时，不然，一旦被砸中，轻则破相，重则危及生命。现在想来，仍有一些后怕。
说时迟，那时快，冲在前面的一个老师已被石头击中额头，血流如注，当即被送往医院。派出所干警及时赶赴现场，派出所所长的喊话对于愤怒的民工已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所长只好掏出配枪，朝天空鸣枪示警，才得以控制住局面。
前文提过，我到机工校时，它正在兴建大楼，而这座大楼已经让热得快严重透支，为此，他还号召员工为其筹款，一般员工自愿，校级领导5万，中层干部2万，二级主管1万。我也险些中招，幸好我家底薄，始终没有凑齐那1万块钱。否则，按我当时的心态，一定必捐无疑。
由于学校急于扩大经营规模，学生宿舍、实训场地都显出不足，制约学校的进一步发展，同时，新征的那块土地如不尽快使用起来，会被立即取消征用资格。虽然，当地只是把这些土地的用地指标下达给了学校，但并未通过审批，土地使用证也未到位。为造成土地已被使用的既成事实，热得快就在这样证件不全、资金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让工程上马了。
资金不足有资金不足的办法，于是他找来一家皮包建筑公司，搞全垫资工程。按合同，工程完工后，三年内付清全部费用。建筑商在工程主体即将完工的时候，多次以停工相威胁，骗走近三分之一的工程款之后，人间蒸发。
临近年关，民工才知道自己的工资没有着落。这才有了今天的冲突。
好不容易把学校的事儿忙完，坐车回家都九点了，我内心叹道，人家是朝九晚五，我他妈的是朝五晚九。
企企还跟往常一样，不免"打情骂俏"一番，我一进屋，她就跟我开起玩笑来："哟！柳科长回家了哦？"
我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可又怕被她看穿："夫人，我回来了！"
内心细腻的企企还是看出了些端倪："小妞儿，你咋了？一副强作笑脸的样子，难道，还怕大爷我不付钱？"
我哭笑不得："没事儿……我饿了，老婆！"
这是个转移话题的好办法，企企一听这个，忙说："对了！对了！相公，我这就给你热饭去啊！"
我手握遥控器，从CCTV到某某TV，转了一大圈，没一个对我胃口。电视剧太久没看了，冷不丁一看，尽是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所云；新闻节目尽是"重要讲话"，好不容易有个评论类的，一看才发现所讲的事件我根本没有听说过。我才想起，我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很久没看过报纸了，猛地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于整个时代许久许久。
作为一个曾经的"新闻工作者"，在大学时代，无论是校内外还是国内外，哪儿能容许有己所不知的新闻呢？我这样想着，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接起一看，是华子的。
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热气腾腾"的声音："柳总，柳科长，忙啥呢？"
这家伙一来电话就戏谑我，我回击道："唉……华子，团委的华书记，团市委的华委员，不带这样损人的哈！我在家等着吃饭呢！你干吗突然想起兄弟我了？"
华子显得很惊讶："兄弟！每个元旦前后，兄弟之间互通电话，互致问候，这是我们毕业离校时就定下的规矩啊，你小子咋给忘了？"
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的，我竟然把兄弟们当初的约定给忘了，我一拍脑门："对了！哎呀！我这些天就是太忙了，单位这些破事儿，把我头都弄大了。对不住了！兄弟！谢谢咯，元旦同乐哈！"
华子："对了，兄弟，你说你还没吃饭，搞啥哦？忙成这样？"
我看企企端着热菜热饭进了客厅，忙压低声音说："兄弟，你等一下，我借一步跟你说话……"
跑到阳台，我带上房门："兄弟，单位有麻烦事儿啊！"接着把在学校的遭遇一股脑倾了出来。
华子叹了叹气："池云啊，不是我说你，当初就劝你考公务员，你不肯，说什么到市场经济的海洋里遨游……你看你现在，哪儿像当初那个豪气干云、才气冲天的柳池云哦！"
我一时无言以对："是啊，当初不是认识不到位么，而且，虎钥市已经两年多没拿出编制来招考了，也不能怪我。你也知道，就我和企企的情况，我不可能离开虎钥市太远太久啊，一个小女子独自生活也怪难的……"
"兄弟，实言相告，我听县组织部一哥们儿说，两个月后全省的公招考试就将报名，这一次虎钥市肯定有编制拿出来！"华子肯定地说。
我心里直打鼓："但是，兄弟，现在公务员考试好难哦。竞争太激烈了，去年的省考，一个岗位的竞争比例达到300∶1，这也太夸张了。像我们这样的，离校这么久了，想捧书本都是个难题，还要和应届生一起考试，有戏么？"
华子显得有些着急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这都他妈的是媒体炒作起来的！中央机关公务员考试的平均比例也达不到300∶1，省考中市县级的比例就更低了。去年，我们县里招考，好多岗位达不到开考比例，都给取消了！池云，我再次劝你，你好好复习，机会相当大，而且以你的笔头功夫、你的为人，在这条路上一定会有出息的！"
看华子这么操心，我犹豫着答应了准备参加公考。
挂断电话，我愁绪万千，肚子咕咕直叫唤，才想起还没吃饭呢，于是开了门，发现企企躲在门背后，正偷偷抹眼泪呢。
"干啥呢，老婆，你吓我一跳……"
企企扑到我怀里，紧紧抱住我："云哥！我不知道你上班这么辛苦！原来你的工作环境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好！云哥！我好担心你！呜呜呜……"
看见企企的样子，我内心五味杂陈，把她拉过来，狠狠拥在怀里："亲爱的！宝贝！我不会有事儿的，你放心好了！"
"才不相信！你刚才跟华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语塞了，不知道拿什么说下去，于是端起碗，扒拉着饭菜。
"云哥！要不你真的考公务员去吧！华子说得对！你绝对有能力考上的！而且，你也一定能干得很好！"
看着企企坚定的样子，我内心升腾起一种豪迈的感觉，这种感觉还是我作为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才有过的。我暗自说："说得对！公务员难考，山重水复疑无路，考它一回又如何！"
春节临近，各级政府部门将民工工资的兑现作为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来抓，建委、劳动监察、公安等部门及时介入，冻结了学校的账户，强行划拨账上的仅有资金，兑付了民工工资，此事才算有个了结。
对于民工，我是满怀同情的，因为我身在农村，长在农村。身边的很多人，包括我的发小，就是进城务工者。拼命地干上一年，却拿不到工资，他们将是怎样的心情，拿什么回去交代？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心想，欠债还钱，民工的工资当然该支付！
民工工资问题初步得到解决，可学校的资金彻底干涸了，一年来，为搞接待在小商贩的店里赊来的烟酒钱怎么办？年前的日子，校办主任5B的日子最为难过，他的手机响了又响，但他有办法：
——"喂，我在外地，没在虎钥市，回来就付给你，好吧？"
——"喂，我在开会，真的在开会啊……"
或者把手机直接给身边的人，让人家说："5B主任哪，他不在，在开会，你等会打来吧。"随即关机。
实事求是地说，我也曾昧着良心帮他这样接过一回电话。后来听说要账的人前两天挺着个大肚子，追着他要他还钱。我心想："这也太没良心了，人家为你赊欠，是看你的信用，你却这个样子。"从此，我再也不帮他接这样的电话。而当我后来向他催讨欠款时，他仍如法炮制把电话交给别人，我简直肺都气炸了。
这种情况下，学校的账也越来越不好报了。我曾经多次随热得快接待客人，接待费用有时来自财务的借款，有的甚至来自我和企企的存款，因为有很多临时性接待，一阵花天酒地之后，热得快的事是办成了，但他也不管付钱哪。不给钱，服务员让你走？酒店的保安我可惹不起。
说来也悲哀，这么多年的一个公司，连个定点接待酒店都没有。这种情况下，为了给公司挣足面子，我只有去取工资卡那点可怜的小钱了。
我是累死累活地帮热得快把面子挽回了，可一回到学校，他就翻脸不认人，我填好的报销单，他硬是看也不看一眼。
这样一来二去地，半年下来，我在财务的因公借款而未能报销的钱多达9万。这么说吧，要是热得快死不承认这笔款是用于公务，打官司让我还，我必输无疑；再则，如果以当前机工校的只有工资没有福利的水平来看，我至少6年青春就用来还账了。想到这些，我感到后怕，幸好没有冲动地在财务没搞清前就闪人，要不然，还不得被整得倾家荡产啊。
幸好我埋进去的私款与借款的收支基本平衡。最后，看到我只需消除账目，取出借条，不需领取现金，热得快才算将我的账目报销。
这样的做法，这样的态度，让我对热得快和学校的安全感和信任度降到了冰点。
随后，热得快把目光转向了全体员工。
由于经费归零，加之到期末也无法向学生收取任何费用，因此，员工工资没了着落。大会小会上，热得快都号召大家要"勒紧裤腰带过年"，说是希望员工与学校一起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天，要同甘共苦，荣辱与共。于是，年前的最后一个月工资全部停发。其实，说那些都是废话，说白了，就俩字儿——没钱。就这德行，就这信誉，让员工与你共苦是可以的，同甘没门；共辱还凑合，共荣则没戏。
就在这个当口儿，柳副校长，这位某国企原人力资源经理，向我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
话说柳副校长来机工校已有三个多月了，由于她分管校办的工作，加之特别重视文秘宣传，于是我便成为她最得力的助手。她对下属的关心体贴，总是让我非常感动，有时我中午加班不能按时到食堂吃饭，她就为我带回来；有时，她爱人来接她下班，如我可以按时下班，她也邀我与她同行。
在工作上，我们也互相支持。有一次，柳副校长和另一关系不好的副校长在工作上有分歧，热得快要求在会上进行讨论，每个人都要表态，我则坚定地站在了她的一方。那位副校长的意见由于应者寥寥，不得不流产。
就这样，渐渐地，我在心里已没把她当作领导，而是打心眼儿里将其当作我的阿姨；而在学校外的交往中，我们也是姑侄相称。
一次，我们同车回市区。柳姨很突兀地问我一句话："小柳，你打算在学校长期干下去吗？"出于对她的信任，我把对学校近来一些事情的看法如实说了，我说一个公司没有诚信、没有善良，是很难得到长足发展的，而且，对于员工来讲，未来的风险也非常大。
柳姨却说："并不仅仅在此，你忘记最关键的一个方面了……"
我备感惊愕："柳姨，你的意思是？"
柳姨笑了笑："所以说你还年轻，不当家不知油米贵。学校说到底是个企业，你想过它的财务状况吗？"
随后，柳姨综合学校借贷、年利润等情况，进行了粗算。她是一位有心之人，她知道，一个公司的福利待遇，与其赢利能力是紧密相关的。通过她这一算，我惊呆了，学校由于固定投资比例过大，资金链跟不上，起码要十年才能走出困境。
柳姨无奈地说："一个公司的财务状况不好，他会把财力用在改善员工的福利待遇上吗？"
我惊讶得十分不雅地张大了嘴："十年，这么久……柳姨，那该怎么办？"
柳姨反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回想起前些日子的遭遇，以及与华子的通话，我说："柳姨，其实我是打算考公务员，虎钥市没几个像样的民营单位，我想了想，还是考公适合我。"
柳姨点点头："小柳，你能想到这些很不错，事实上，我以多年在国有企业工作的经历来看，我觉得你很适合在公务员序列工作，真的。"
"可是，柳姨，这个学校的工作节奏，压给我的工作任务，哪儿有时间开展复习呀……"我郁闷地说。
"小柳，实不相瞒，我已经打算离开机工校了。前些日子，市内一家改制后的房地产公司托人向我发出了邀请，让我做总经办主任。待遇比现在学校所开的高出很多，这家公司的财务状况很好，而且工作也不会这么累，如果你愿意的话，跟我一起过去吧！"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柳姨的一番话来得太过突然，因为，之前的我无非是从诚信、道义方面来思考学校和热得快的作为，压根儿没想到学校的财务状况这一茬儿。而她这一番话深入了实质，我实在需要时间进行消化。作为校长秘书和秘书科长，走之前至少得有个交接，而且，辞职这样重大的事情，必须与家人商量，还得深思啊。
我感激地望着柳姨："柳姨，辞职不是小事，容我与家人商量商量好吗？"
一周以后，柳姨辞职离开了学校，热得快看其去意已决，加之柳姨在虎钥市人脉甚广，热得快不敢得罪，也只好放人。
柳副校长，这位深谙行政事务，很有工作能力，体贴下属的领导走了，她在学校共待了3个月零20天。
临走，我送她到了校门口，上车前，她把我拉到一边："我那次说的，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知道，她是指跳槽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