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下来,任锦轩脸色阴戾,那些美味佳肴在他口中如嚼石蜡,反倒是任容萱和江子笙吃的欢畅。
酒足饭饱,江子笙放下筷子,看着任锦轩缓缓开口:“草民有一事相告。”
“什么事?”任锦轩嗓音低哑而又有磁性。
不知是否因为酒精的缘故,江子笙的脸上有些发热。
“此次施针后世子的眼疾已经恢复大半,不必再像之前三天施针一次,只需按时服药即可。恰好草民也有事出门,约摸半个月才能回华都。”
任锦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算是允了她。
“江哥哥要去哪里啊?”任容萱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心里酸酸的。
“我出游寻几味药,到时回来给你带些礼物。”江子笙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对任容萱很是喜欢,虽然郡主平时有些霸道,但性子纯真,却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真的吗?”任容萱原本还有些不开心,听得江子笙要给自己带礼物立马喜形于色。
任锦轩听着二人“打情骂俏”,极不舒服地重咳了一声。
“抱歉,是草民失礼了。”
江子笙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扮作男儿身说这些话有些唐突了任容萱,连忙开口致歉。
任锦轩慵懒地握着酒杯,身子微微向前倾着,精致的锁骨被衣袍遮掩,若隐若现。
“若是觉得失礼,便酿两坛最好的酒送给本君。”
“好……”
妖精,绝对是个妖精!江子笙答了之后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没想到一不留神便中了美男计,失策啊……
……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扩张,回春堂又重新开业了,原先的保安堂成为了回春堂的分馆,幸好这段时间江子笙的名声大涨,有很多大夫慕名而来,自愿留在了回春堂。
中秋将近,她也难得做了回甩手掌柜。
天边残阳如血,江子笙一身素衣裹着,斜躺在藤椅上,眼底闪烁着不明的光。
江言旭中举这等喜事,她作为相府嫡千金于情于理都得回去一趟,算时间相府去接人也就是这两日了。
她得赶紧回去白马寺,否则一旦唤春假扮自己的事情被发现,她所付诸的努力就功亏一篑。
哎,这个八月的事情还真多,看来她又要细细筹划了。
将小九唤道身边,江子笙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放到他手中,仔细地叮嘱道:“小九,中秋那日若有个和尚来找我,你便把这瓷瓶交给他。”
小九听话地将瓷瓶塞到怀中,点点头。
江子笙笑着揉了揉小九的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小九现在相当于她的亲弟弟,可是中秋她却要回到那个令人厌恶的相府,不能陪着这个可怜的孩子。
“下一个中秋,我一定陪你过。”江子笙看着小九那张稚嫩青涩的小脸,在心里暗暗起誓。
“东家是要出门吗?”小九只觉得小瓷瓶贴在胸口凉凉的,似乎凉透进了他的心里。
“嗯,今晚便要走了。”江子笙瞥了眼放在屋内的包袱,心像是被石头狠狠压着,难以透气。
……
丞相府。
江太夫人正在饭桌上跟家人用着晚膳,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不知江言旭说了句什么话,逗得她心花怒放。
“哎,整个家啊,就属旭儿最懂得讨我老人家的欢心了。”
江彩蝶小嘴一撅,夹了一大块扣肉放进江大夫人碗中,甜甜腻腻地道:“奶奶你偏心,就知道夸哥哥,难道我不会讨您欢心吗?”
江太夫人慈爱地抚着江彩蝶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你这丫头呀,嘴是甜,就是做事没什么轻重,上次的教训你也吃了,要是再不知礼数啊,怕是还得闯出什么祸事。”
江彩蝶脸色立即垮了下来,将碗筷放置一边,也没了吃的心情。
上次她被江子笙陷害被父亲禁足了一个多月,要不是哥哥好运中了举人,怕她现在还得在那阴暗的院子里呆着,不见天日。
江言旭最会察言观色,看到妹妹和母亲都变了脸色,连忙道:“妹妹还小,性子还得磨磨,有祖母您在身边看管着她想不好也难。”
“也是,你这孩子就是我亲自带大的,有我照看自然会是个好的。”江太夫人冷眼地看着康姨娘,心里对她颇有些怨气。
康姨娘知道江太夫人一直看自己不顺眼,此刻也不敢乱接话头,将头埋了下去。
“旭儿此次中举,长了咱们江家的脸面,我们丞相府不能落了面子,该做的礼数必须都得做全了才行。”江太夫人接过侍婢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祖母有心了,这些不过都是孙儿应该做的。”江言旭听得将老夫人这般安排并没有得意忘形,依旧成熟稳重。
“你这孩子就是心实,说说有些什么要求,需要祖母为你办的。”江太夫人眉眼含笑,对于这个乖孙儿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中。
江言旭摇了摇头,本打算拒绝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我这有一事,还希望祖母能够答应。”
“说来听听。”江太夫人眉目一动,心里有些好奇一向无欲无求的孙儿会让自己答应什么事。
“马上到中秋了,大姐还在白马寺为母亲守孝,我想接她回府也好一家团圆。”江言旭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康姨娘听到儿子这番骇人的话,握着瓷碗的手蓦地一紧,脸色微变。
“子笙那个倔丫头啊。”江太夫人脑海中浮现出江子笙那张不卑不亢的脸,沉思了一会道:“中秋节是该回来团聚了,不仅子笙得回来团聚,彩岚也该回来了。”
江言旭心里微喜,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故作忧愁地道:“彩岚上次冲撞了污秽,此次回来怕是对相府有些影响。”
江太夫人丝毫不以为然,端起桌上的碧螺春轻轻地嘎了口,温和地道:“都在念龙庵修养了这么久,就算只老虎,爪牙也早都被磨平了,既然一家团圆怎么能少了她,不碍事。”
江言旭连忙一撩长袍,朝着江太夫人重重地磕头,感激地道:“多谢祖母恩慈。”
“你这孩子,一件小事还行这样的大礼。”江太夫人看着江言旭温和知礼,很是欣慰,又夸了他好些话。
江炳坤对自己的这个庶子也很是满意,捋了捋胡子对康姨娘道:“多亏了你给我生了个好儿子。”
康姨娘脸色一红,立时风情万种,不胜娇羞。
这一顿饭表面上吃的极为和谐,实际暗地却早已风起云涌。
一出饭厅,康姨娘便沉下脸色把江言旭叫到了自己院里。
“枉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都到狗肚子里了?江子笙那个瘟神我都避之不及,你倒好一句话直接引狼入室!”一关上门,康姨娘便对着江言旭一通怒骂。
江言旭摇了摇头,按住康姨娘地柔弱的肩膀道:“母亲不比如此气愤,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哪来的道理?我只看到你要把那浪蹄子叫回相府,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手段,连我都三番两次落进了她的圈套中。”
看到母亲气急败坏的样子,江言旭无奈地摇头,妇人就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母亲你想想我若不把向祖母把江子笙接回来,二姐能够回来吗?若没有个合适的契机,二姐这辈子怕是要老死在念龙庵。”
康姨娘面色难看,虽然她知道儿子说的都是事实但对江子笙回相府依旧耿耿于怀。
“母亲不必介怀江子笙回府一事,此事我已做了万全之策。”江言旭眼睛闪过一丝狠戾,清秀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你打算怎么做?”康姨娘的脸色亮了起来,儿子做事果然留有后招。
“怎么做?”江言旭狞笑地看着康姨娘,“从白马寺回来,山路崎岖不平,江子笙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谁知道中途会发生些什么意外。”
“你若是找人在半路杀她灭口,圣上查起来,怕也脱不了干系。”
“我那时在接二姐回府,江子笙出事与我有何干系?”江言旭从果盘中捻起一颗葡萄,目不转睛地看着,而后双指轻轻一捏,噗地一声,完好的葡萄便压得稀烂……
王姨娘拿着一篮子花样精巧的绣品来到怜香苑,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心里有些疑惑,却没停住脚步,朝着康姨娘的房间走去。
欲要敲门,她便听到了屋内传来康姨娘的冷笑,心下一慌,见四下无人,便小心翼翼地附墙细听。
“母亲放心,那些悍匪都是些亡命之徒,江子笙此次必死无疑。”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只要江子笙这贱人一死,整个丞相府就彻底落入我们母子手中了。”
“那是……”
王姨娘惊恐地听着康姨娘和江言旭大逆不道的言论,身体抑制不住内心的害怕,抖如筛糠。
子笙,不,她不能让那个可怜的孩子再遭毒手。
步履踉跄地回到落魄的院子,王姨娘六神无主地靠在床上,她虽然知道了这件惊天之事,却不知该如何将这件事告诉给江子笙听。
难道要去找老爷?
不,不行,老爷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这番话,到时弄巧成拙反倒害了子笙。
王姨娘捏住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看着窗外的随风落叶心如刀绞。
夫人,都怪月儿无用,辜负了您临终时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