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泅水脸上的笑意一如秋色的湖水，清冷微凉，他静静地看着狐姬的脸，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那日密室内，你何时离开的？”
狐姬闻言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那两道刚画的远山黛眉也跟着一抖一抖的，只是笑着笑着，眉心便笼罩上了一层悲哀之色，“泅水，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可你见我的第一句话，却仍然是关于她，既然如此，何不坦白了问呢，你直接问我花子衿去哪里了岂不是更加简洁明了？”
“狐姬……”花泅水眉心微皱。
有些事情，原本就只适合藏匿面纱之后，点破只会令大家都难堪。
“好吧，我说。”狐姬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不过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就能够知道她的去处。毕竟你也是知道的，她一个小乞丐，除了你跟青界以外，又还有什么朋友。可怜你因她而失去了至亲，却依然将她的去向放在心头牵挂，泅水，莫非以前当真是我看错了你，你其实并非无情无义只爱自己，你只是不愿意爱我而已？”
“狐姬你说够了没有！”心底的痛再一次被揭露，花泅水的怒火一下子被勾起，他抬高了声音吼道。
“花泅水你这是在厌烦我吗？”狐姬不甘示弱地抬高声音叫道，有了画卷在身，她便以为自己有了依仗。她隐忍得太久，她累了，她也像花子衿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做一个天真的人儿，可以想笑就笑想闹就闹，她也想躺在花泅水的怀抱里，被他如珠如宝地宠爱着。
可她却忘了，忘了自己一开始是如何接近花泅水的，忘了自己在花泅水心目中是一个怎样的定位，她如今这般恣意妄为，非但得不到想要的，反而会毁掉现在所拥有的。
她也是真的被这段求而不得的感情给急昏了头脑，竟然忘了人跟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即便她手握画卷，即便她学得像花子衿一样天真刁蛮，但是她到底不是她。
这等东施效颦行径，只会毁掉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知进退懂方寸。
此刻的她，与市井泼妇又有何两样。
花泅水望着她的眼中，只有轻视与厌恶，他勾唇带起一抹嘲弄的笑意，“狐姬你何时愚昧至此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言，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口一口地，慢慢地品着，就仿佛坐在他身旁的狐姬与空气无二般。
狐姬却是被这一句话给泼的透心凉，犹如醍醐灌顶。
是呀，她何时愚昧至此了？
曾几何时，她是狐族最为妖娆聪明的女子，但凡是她看上的人，就从来都没有不拜倒她石榴裙之下的，她懂得怎样投其所好，怎样将对方的心一点点地彻底掌控抓住。直到遇见花泅水，这个神话终于被打破。
她好像是得到了他，却又好像连靠近他都不曾有过。
他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可有些时候她却觉得他遥远得就像是海市蜃楼。
她恐慌了，她开始不再游戏花丛，除了他以外，其余的男人她再也没有心思去逗弄了，她使出浑身解数，魅惑无疆，可是在他的眼里，这些却都跟窗外的风景并无二般。
“花泅水……”她目光哀伤地看着他，笑得眼中泪光闪闪，她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横在桌上却兀自颤抖不止，“花泅水，原来纵使我狐姬为你机关算尽，为你赴汤蹈火，所得到的，也不过是……愚昧至此四字，当真是……可怜又可恨啊！”
她悲愤不已，转身就要走。
够了！
够了！
真的够了！
如果不管如何都得不到，即便是将自己的自尊将自己的一切都踩在脚底下，也得不到他的一丝一毫情意，那么她又何必在他跟前继续愚昧继续招来不满。如果说她的帮助，他从来都到尾都不曾稀罕过，那么，她走便是！
可是，手却是突然被拉住。
“狐姬……”
他的语调就像是九天玄月，清冷却能够轻易撩拨她的心绪。她驻足，却并不回头。她在等，等花泅水的允诺，她必须要让花泅水亲口承认他需要她的帮助。她的付出可以得不到回报，却不能够被轻视。
她有足够的自信，花泅水一定不会就这样让她走了。因为她从花泅水的眉眼当中，分明看见了一股刚刚燃烧起来的斗志，不管这一次他的目标是什么，他的身边都会需要她。天下之大，唯有她狐姬最有资格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因为，她足够忠诚足够智慧。
果然。
“我准备去魔宫。”花泅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狐姬却是被“魔宫”两个字给吓了一大跳，她一下子扭过头看着花泅水，神情紧张而又急切地问道：“去魔宫做什么？花泅水你知道魔宫是什么地方吗？”
“我当然知道。”花泅水看着狐姬的眼神开始了有了些许暖意，她方才的神态让他明白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天下间，她的确是自己最好的助力。
狐姬也知道花泅水想要做的事情，断然不会是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干涉得了的，他能够告诉自己，这也是对自己信任的一种体现，她很快就将情绪稳定下来，径直笑道：“看来如今这小小的一方狐族天地已经困不住你了，你准备往更高的山峰进军。只是，花泅水，那魔宫可是妖魔之首火麟天的住所，实力非一般强大，你确定我们能够与之相抗衡吗？”
“那么，狐姬你以为呢？”花泅水提起桌上白玉瓷茶壶，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狐姬，脸上笑容很淡却也很深。
狐姬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正色道：“花泅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当情绪冷静下来，她又变成了那个理智聪慧的狐姬。
花泅水并不是莽撞冲动的人，如果说当真一点把握都没有，那么他是不会这般说出口的。
“没错。”花泅水点头，道：“不过有些事情，知道未必是件好事，所以狐姬你又何必非得问个清楚呢。”
狐姬沉吟了一下，道：“好，我不问。我陪你一起去。”
“不了。”花泅水摇头，道：“这次我一个人去就好。倒是另外有一件事情，需要拜托你去帮我处理。”
“你说。”
“帮我去找一位叫方一舟的神医，你可以通过欧阳艄公确定他的行踪。”
狐姬挑眉问道：“难道这回也打算瞒着我，让我一头雾水地去办事吗？”
“自然不会。”花泅水微微一笑，道：“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不会事事瞒着你。这方一舟可不是普通的神医，关于他离奇的身世，估计在我说出他名字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也就不多说了。这回我可不止让你去找他一人，当年的五大怪是时候该浮出水面了。”
“狐姬，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看到狐族位列仙班吗，快了。”花泅水深邃的眼眸里面仿佛雪山之巅，浓厚的雾气在里面缭绕。
虽然花泅水的回答跟没回答并无多大区别，可是狐姬却明白他的意思，当下点头，含笑道：“我相信。”
两人对视一笑，莫逆于心。就仿佛刚才的不快，不过是一场玩笑罢了。
虽然花泅水没有从狐姬这里直接得到花子衿的去向，但是心中却也明白，花子衿一定是跟青界回蓬莱山了。这样也好，彼此都静一静，也许有些误会有些怨恨便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去。
前往魔宫刻不容缓，花泅水辞别狐姬。他站在狐族殿外，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很快便有一头通体雪白的马飞奔而来，花泅水翻身上马，姿态帅气潇洒，回头看了一眼倚在栏杆上的狐姬，摆手道：“外面风大快回去吧。”
狐姬点头，转身往殿内走去。
折腾得够了，她心里头也明白，自己跟花泅水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便是莫说莫问。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一直在花泅水的身边。纵然这份守护不会云开见日出，但至少，她也绝对不会让其她女人有机会像她这般守护花泅水。
花子衿区区一个乞丐，即便能够得到花泅水的眷顾又如何，到底是长久不了的。
想到这，狐姬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脚下的步伐也轻松了许多。
蓬莱山，花子衿安静地躺在榻上，青罗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粉色衣裳，让她的肤色看起来稍显红润了些。
“青罗，你说主人要什么时候才会醒呢？”帅哈眼巴巴地望着青罗问道。
他可怜兮兮的眼神，让青罗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醉了，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送到帅哈的嘴里，笑道：“放心吧，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萌宠守候照看，她一定会很快就醒来的。”
帅哈点头，因为嘴里塞了一大块糕点，导致笑得整张脸都跟着变形了，“嗯，等主人醒了，让她做好吃的糕点慰劳慰劳一下我们。哧溜……”说到这里，帅哈舔了一下嘴，羞涩地道：“说起糕点，我倒是想起青罗你之前给我吃的那块绿色糕点了，到底是怎么做的呀，怎么可以那么好吃？”
“还想吃吗？”
“想啊！”
“那好吧，跟我去厨房给我打下手，我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做的。”青罗正愁找不到机会跟帅哈去玩，因此听到帅哈说想吃糕点，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十分热情地动手去拉帅哈，催促道：“走吧走吧，再不走，我可就要反悔了哦。”
帅哈又回头看了花子衿一眼，确定她没有那么快醒来，这才跟着青罗去了后山的小厨房。
十一月的天气，后山的风刮得很厉害，朵朵山茶花开得十分饱满，颜色艳丽至极，几乎染红了半边天空。
青罗一边揉着面，一边轻声问道：“帅哈，你跟花子衿在人间的这段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