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终是一殇1
河水慢慢浮起了血色,奶娘的身体应该被刺穿了。
薄胥堂看向她的目光如苍鹰瞰兔,寒戾不已:“是不是人太少了?”
他挥手,红鳞一家在哭喊中被推了下去。
红鳞说:“主子,我活的知足了。”
何景言没有往回走。
接着是红缎,她喊,“主子保重。”
景言站在桥这头,满脸泪痕。
红狴和丈夫从容跳下,主子,走好。
何景言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大刘看着高头大马上完全陌生的小绯,眼中冒火,“恶毒的女人!”
都死了。都死了。
何景言僵硬的望着血染的河水,可以想象水面下有多少活生生的人被变成了尸体。忽然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嫁错了男人!恨自己为什么亲信了他人!恨自己为什么到头来身边的人一个都保护不了!
对面的男人笑了,声音低沉好听:“不错,都很忠心啊。不过,你的马跑的过我身后的精兵么?”
她一口气不上不来,噎在喉头刺戳的生疼,憋的满眼眶的泪:“薄胥堂,我恨你。”
“多谢。”他挥手,弓箭手立刻端起强弩来,瞄准她。
他笑,“是你设计的弩呢。”
她声音酸涩低哑,“是。”
多可笑,她专心致志设计改良的东西,最后竟用来灭她性命。
她握着缰绳,“驾!”身后是利箭划破空气的尖锐刺耳声音。
就这样吧。逃得过,她幸。逃不过,她命。
她闭上眼睛,抱紧怀中的孩子,只是骑马前走。
利箭的声音就在身后了,就要死了吧。她眼中落下泪来,这一生,不幸福。
忽然一个身影飞到马背,拔剑挡住了她身后满天飞来的乌黑剑雨。不远处是一辆堆满货物的马车。
那人说:“主子,可有受伤?属下路上耽搁多日,主子恕罪。”低沉安静而体贴。
她全身一抖,是了,这声音,是她的豪俊。
她强作笑语:“不曾伤着。”
对面的追兵早就一窝蜂涌上吊桥,手中的刀剑泛着瘆人寒光,喊杀声一片。
一支箭穿透了马腿,身下的马惊鸣一声跌倒。豪俊眼疾手快,捞起她和孩子飞身送到不远处的马车上。“主子快走。”
她急道:“要走一起走!”
“属下随后跟上。”看看就要过河的士兵,豪俊伸手在马臀上一抽。马打了个响鼻,拉着母子二人往远处奔去。
豪俊的衣裳全是乌红的血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谁的。他是受了小少爷的命来给小王子送贺礼,这一路,他都激动不安。知道主子喜欢整洁,呆顿如他,竟在风尘仆仆的赶路中抽空每日整理服饰面容。
三年了,他没有随身保护她三年了,是他失职。
马不停蹄的深夜赶到,只为了明天一早可以入王庭见她。
谁知,见到的,会是她被那个匈奴单于逼到狼狈不堪,甚至要夺她性命!
豪俊手中的剑越来越沉,他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冲上来。他只知道,他守住这桥头多一分钟,主子就可以多逃离远一点。
看着那个男子以一挡十将人全部堵在桥上留出生路给何景言,薄胥堂面无表情的拿出弓箭,对准男子的胸口,拉铉松手。
那箭从众人头顶擦过,带着声音,直直刺入豪俊的左胸从背后穿透。
箭上强大的力量使豪俊倒退几步,他一口污血喷出来,稳住身形,一双沉默的眸子对上河对面马背上的男人。
你伤她至深,如今,我怎么会叫你得逞!
豪俊折断那只箭,大吼一声挥剑杀敌。过河的人越来越多,他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豪俊回头看向景言离去的方向,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再挡住敌人的刀剑,在来人的砍杀中他挥剑一下一下斩向桥头的铁索。
右臂被生生砍断,他换左手接着砍断铁索。
背后已经血肉模糊,快了快了,马上就成功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剑砍断了吊桥,看着纷纷落水的士兵,豪俊倒地。
主子,你一定要平安回去。
右贤王看着豪俊死守桥头也要护她平安,忍不住薄薄的惋惜,“单于,吊桥已破坏,只怕修好还需些时日。为今之计,只有先用木板连接起来,暂作过桥使用。”
薄胥堂调转马头:“右贤王且和大将军各领一队人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他低首,和大将军对视一眼,各自退下。
马车里装的满满的都是霍准给无恙的生日礼物,何景言抱着儿子坐在飞速的马车中黯然不已。
六年前,她附身与这个身体上,睁眼面对的就是所有霍家的族人全部被杀,没有想到,六年后,历史重演。
只是,当年的她是牙齿锋利的豹子,为了报仇而红眼;如今,她是缩在薄壳的无力蜗牛,只想遮住眼睛逃避现实。
她用力捶打着胸口,喘不过气啊。
从委屈到愤怒,从愤怒到自怜,从自怜到嘲讽,从嘲讽到感伤,最后只变为一种钝钝的疼痛,若隐若现。
被灌醉的小无恙正在她怀里安静的熟睡,丝毫没有察觉他母亲正处于多么悲伤脆弱的阶段。
她低头看看儿子可爱的睡脸,鼻头一酸,一滴泪珠砸在儿子娇嫩的脸颊上,绽开水花。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前奔。
警觉的听到遥远处有一队人马下山而来,她知道是追兵来了。翻身下了马车,让马自行下山离去,自己则小心翼翼躲到了一块岩石后,以为可以调虎离山。
那一行人马来得极快,很快便从她藏身的地方扬尘而过。她惊魂未定,靠在岩石上休息一阵。
喘息尚未平定,又听到这一队人马赶来,顺着山道在附近一寸寸搜寻。
何景言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的丈夫铁定了要她的命,居然安排的如此紧密,心里酸楚难当,随即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逃脱的人是大汉的奸细,且挟持了王子,大家听好,看到人时带回王子,大人直接射杀,不用留活口!”
一阵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哆嗦。冷汗湿透的衣裳更把她卷入了冰天雪地。说话的人是大将军都隆奇,他说的话自然是单于的命令。
她捂脸悲切。可见这个男人的冷血无情。六年相识,三年夫妻,一个孩子,之前情意绵绵温柔体贴,如今她挡了他的路,他情愿让人乱箭把她射死。
何景言全身抖的跟筛子似的,她咬住下唇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将儿子抱在身前,俯身静悄悄的在满地枯叶中爬过,直到爬出了一段距离,才跌跌撞撞地往前飞奔。
先前飞奔而过的那队人马是右贤王领头,无功而返,准备和大将军的后续部队汇合,一起进行一寸寸收索。
返回途中,一名骑兵看到山林不远处有人慌不择路地飞奔,众人遵右贤王的命令上前追赶。
听见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何景言慌张回头,心揪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