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喜服微微一动，喜帕下传来一记沙哑的声音：“凝烟敬重相公的为人，但凝烟既然已经入了任府的门，便是相公的人。即使将来得不到相公垂怜，凝烟，无悔。”
任行远深吸一口气，这一团乱麻，他该如何才能解开？尤其忧心的是，她会有什么想法？
车帘一挑，司徒优雅地走下马车，回头，伸出手递给车中人儿。
上官飞犹豫了会，看着司徒伸在半空的手，终究还是递了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手中，任他笑着将她牵入城主府。这座富贵牢笼啊，自己又回来了。
仆人们跪了一地，恭敬地不敢抬头。司徒笑着看她，以今天的阵势，怕是他有心将自己抬上门面了。缓步慢行，终究还是到了花厅，早有丫环们上前来将两人稍做打理，又有人及时给上官飞脱下狐裘大衣，另找了件轻便却不失暖和的袍子给她换上，然后又递上暖手炉子，将她的手细细遮盖。
白云城的冬天来得早，也冷得多。而丫环们所做的这一切虽然看起来自然无比，还是让上官飞感受到了其中的体贴之意。司徒，是真的对她不错。
发现他一直在看她，上官飞微微一笑。没必要为了一段已经放下的过去再冷淡他，只要他没有过份的要求，只是笑一下又何妨？她的笑，没那么金贵。
跟着司徒继续往里走，直到进了内院，才看到冷风中齐刷刷站了一群下人。司徒的眉微微一皱，而上官飞则是淡淡地笑着。
该来的终于来了。
内院大厅中，司徒老夫人端正坐着，身后站在一个大丫环，仔细看发现是那晚审讯护卫的那一个，看来是老夫人的贴身心腹了。
眼睛再往旁边一看，厅里还齐齐坐着一堆珠翠环绕的女人，看到司徒进门，忙整理着仪态万方地施礼。
司徒的脸上看不出不悦，不过握着上官飞的那只手却突然紧了紧。他淡淡地喊她们起身，然后径自拉着上官飞走到司徒老夫人的面前：“娘，孩儿给您老人家请安。”
边说边带着上官飞弯身一礼。
老夫人面上似有些疲倦，挥了挥手，也没有看上官飞一眼，便道：“慎儿回来了，还晓得回来就好。前阵子，院子里有些冷清了，娘找了些人过来陪我说说话，唉，人老了，总是盼着有人陪啊。”
“娘喜欢就好。飞儿以前常在外面走动，知道的趣事多，以后就让她多来陪陪娘。”
上官飞配合地施着礼数，还微笑着对大厅中那些被释放的女人轻轻点头。
由于之前她数次被人陷害，司徒忍无可忍，便趁机杖杀了几个心怀鬼胎的下人，也将他内院中这一群女人略微惩治了一番，有些人被降了身份，有些人则一直被禁足着。司徒这样做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上官飞，只不过她恰巧成了导火线，而且这样做确实对她将来掌管内院有着很大的好处，如果她有心想管的话。
老夫人睁开眼，仿佛这时候才发现上官飞的存在一般，看了看笑着点头：“嗯，这丫头聪明伶俐，模样也长得好，确实讨人喜欢。”
司徒面有喜色，看着上官飞，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知道，听这意思，她娘已经同意她进门了。虽然娶她的决心无人可动摇，不过这样的情况会让她将来不会被刁难。
“慎儿……”
心再次提起，司徒老夫人缓缓放下手中的参茶：“你现在是白云城的城主，管理一城要务，身子劳累也是正常。你父亲也要你注意休息，若是能早日生下子肆，也好将来能帮你一把。”
说来说去，就是要他不要冷落内院那些女人，早些生几个孩子出来，也省得到时候大业无继。说什么帮忙，不过是要司徒早点定下城主夫人，免得内院无人管理，让某些女人明目张胆地作威作福。
司徒的脸色很臭，上官飞轻轻拉了他一把，明知道厅里的女人都在盯着他们两个，还是忍不住朝他笑笑，然后轻轻点头。
原来她是个大度的人哪，连司徒后院有多少女人也不介意。上官飞自嘲一笑，迎面看到司徒的脸中闪过一丝落寞。
事情终于还是定下来了，而上官飞也得以顺利地嫁进城主府。只是城主夫人的头衔却落到了程钰的身上。同时司徒老夫人借口说身体倦了，只是留下大丫环协助程钰之后，便从此再不管府中之事。想来，他们两母子一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之类的吧。
看着半空中光秃秃的枝干，上官飞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段文字，依稀记得鲁迅描写院中的景色之时，曾经无比郁闷地说道：“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
忍不住唇边扬起轻笑，现在啊，自己的郁闷怕是不比他少啦！
“小姐，小姐你在哪？呵，小姐，你吓死我了！”
翠儿跑过来，手里抱着厚厚的大衣，看到上官飞突然跳到她面前，赶紧拍着自己的胸口压惊。这个小丫头现在升级成了大丫环，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快乐的笑声溢唇而出，惊得屋顶上几只落单的鸟儿扑愣愣一阵拍翅。然后便看到翠儿不依地又来追她。
“小姐，这里可真冷，我听冬雪她们说，过几天怕是要下雪呢。”
“瑞雪兆丰年，这是好事啊！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雪了。”
“小姐，咱定远城四季如春，什么时候下过雪啦？”
上官飞快乐一笑：“那，大概是我做梦的时候看到过吧……”
小翠儿嘟哝着叹口气：“要是我也能做梦就好了，这几天都忙着准备了，连梦都没做过一个……”
感情这丫头学会抱怨啦！“嘻嘻，小丫头，想你家四哥了吧？放心，过一阵子，我就叫他过来看你。”
翠儿却不依：“唉呀，小姐说什么呢，翠儿才没有……那，小姐叫他过来做什么……”
前一刻还羞愤气恼，一回头已经扭扭捏捏地问起什么时候来了。上官飞强忍住笑：“当然是叫他来看你啦！”
“呀，小姐！人家不理你啦……”
欢笑一阵风似的随她吹走了，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花园里，与满城的喜气隔出一个世界的距离。
后天，她就要嫁给司徒了呢。
是后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