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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春暖73

耿子建铁了心要当兵,耿玉霖就是不支持。自从儿子摊了牌,他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如今,见儿子动起真格儿的,忽然六神无主了。生硬的反对不能奏效,不妨认真地谈一谈吧,至于谈成什么样,他心里没底。经过仔细斟酌,他把谈话时间选在晚饭后,他觉着这时候不仅时间充足,也想听听那娘儿俩对子建当兵的看法。

吃罢了晚饭,耿玉霖没有像往常那样,端着水瓢去院子里漱口,而是坐在饭桌旁没动地方。他的头又疼起来,过了老半天,才若无其事地用左手夹着卷烟纸,右手在烟笸箩里捻着烟叶,挑着烟梗。这是他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当犹豫不决的时候,就爱这么捻烟叶,在捻烟叶的过程中完成思考并作出最后决断,然而这次却不灵了,相反,原来已有的态度也好像有些动摇了,后来干脆变得没了主意,最后索性把烟笸箩一推,冲着正与乞月儿说笑的子建生气起来:

“这不是扯犊子么,还不知道能不能验上,就像丢了魂儿……人家学木匠还能做个板凳,当兵啥用?管你三年皇粮,回来还不照样儿撸锄杠,我看白搭工夫。有那工夫还不如好好种几年地,帮我把房子翻盖翻盖,给你把媳妇娶回家才是正经事儿。”

子建立刻黑下脸来,忍着性子听他说下去:“你别觉着老农民受罪。你二大爷常说,人到世上来没有享福的尽是受苦的。穷有穷的苦,富有富的愁。就是过去的皇上老子也有说不清的苦,不是也有出家当和尚的吗?人的命都是胎带来的。人一生下就哇哇哭,没听说谁家孩子落草儿头一声是笑的。庄稼人是苦,你不想做庄稼人了,可干什么不苦哇,就是你还没闹明白罢啦!”

子建见父亲的神色哀伤,心平气和地叫了声爸:“穷也好,富也罢,总得过个像人过的日子吧?你看看,成年累月跟活驴似的……再说了,咱家那几垄地根本不够种,还被它拴个死身子——我就是感觉不值得。”

季广兰把饭桌搬到外屋放在酸菜缸上,回到里屋拿起笤帚扫炕,她也劝说耿玉霖:“孩子要去当兵,我看你就别再反对了,就让他去吧。不为别的,出去见见世面不也是好事吗!”

乞月儿在外屋也说:“我看也是,让他去吧!白凤鸣的儿子当兵回来,就被安排去武装部上班了,正经八百的国家干部,一个月挣45块钱呢,顶咱们一个人干一年……”

耿玉霖不爱听:“挣多少钱也是白眼气。咱能跟人家比吗?人家有人有门路,咱家认识谁?谁又认识你老大贵姓?”

乞月儿不再吭声,埋头洗着碗筷。子建心里堵得慌,嘟嘟囔囔地说起了不在行的话:“认识不认识又咋的啦?驴粪蛋子还有发烧的时候呢,白凤鸣有什么了不起,他又不是啥圣贤,充其量是个公公掏灰,母狗跳墙的狗男女。走着瞧罢,要穿就穿皮袄,不穿就光身子!”

耿玉霖一愣,暗想:是啊,这不正是自己说了一辈子的话吗?傻小子,穿皮袄光身子那都是命中注定的,可由不得你呀!他吃力地咽了口唾沫,没再说话。

乞月儿跟子建沆瀣一气:“就是,咱咋就不能争口气?又不是天底下就他们老白家的灶火好烧。”

耿玉霖强忍心中的苦味,靠着墙又把烟笸箩拿过来放在腿上,卷起一枝纸烟闷头抽起来。他现在得出的结论是:儿女便是一窝小家雀儿,到了出飞儿的时候,留是留不住啦!

子建心里燃烧着熊熊的烈火,那是一种未可知的理想的烈火,渴望改变现实的烈火一旦在内心燃起,就变成了不顾一切的猛兽,除了自己的愿望,其他东西皆失去了应有的趣味,为了这未可知的理想,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甚至对乞月儿的关爱全部淡漠,他敢于反抗老子的统治,甚至生命本身也都不那么值得吝惜了。

乞月儿把碗筷放进碗架柜,关上柜门招手示意叫子建出来。子建磨磨蹭蹭地从屋里走出来,乞月儿轻声说:“我懂你心思,你明个儿就去找二大爷开证明。我问过,他同意你去当兵,只是顾虑你总跟叔顶牛儿,他不好明里支持你。叔心里这个疙瘩三两天怕是解不开……”这些年来,她和她的姐姐们一直把继父叫叔,“叔的工作大伙儿帮你做,其他事情你就别管了。”见子建依旧面如死灰,她陪着小心问:“用不用我陪你一块儿去呀?”子建心里正憋闷着,冷冷地说:“用不着!”

乞月儿茫地然站在那里,两颗大大的泪珠儿滚到脸上,子建见她哭了后悔不该这样对她,问:“你哭了?”乞月儿带着哭腔儿却不承认:“谁哭了?谁哭了?”

子建见乞月儿愈哭愈伤心,忙换了一副脸孔嘻嘻笑着靠向乞月儿,她却猛地将子建推了一个趔趄,就在子建要倒地的时候,她却一把抱住,眼泪唰唰地流下来。

乞月儿泪眼婆娑,见子建的脸色已不像先前那样难看,心里倒也宽慰了些,摇摇头叹道:“我也不知该咋办才好啊!别说叔,就是我心里也……”刚说出来半句,不觉脸颊泛红低头不语了。

乞月儿额头中央的那块奇异的胎记与她面门上的肌体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平时,她的脸色显示着健康的红润,这块胎记便微微地现出桃花的形状,当她脸红的时候,这朵美丽的桃花便模糊了,最终消失在涌上脸来的那片动人的红潮之中,使得整个容颜光彩夺目。

就在乞月儿脸颊泛红胎记消失,心还在“咚咚”跳个不停的当口儿,从屋里传出季广兰的说话声:

“你们爷俩总这么拌嘴也不是个曲子,老没老样儿小没小样儿,就不怕左邻右舍听见了笑话?”顿了顿,季广兰又说:“我也不想让孩子去当兵。倒不怕家里的地没人种没人收,可不就那么几亩地吗?你和月儿侍弄也不费啥力。这俩孩子也都老大不小了,本想再等两年把他俩的事儿办了,也去了我一块心病。可现在天赐动了思凡的心,心里早都长了草儿了,魂灵怕是早都飞到九天云外去了,你硬留下个躯壳,孩子心里也苦闷……说不定天赐这回当上兵了就能有个出息啥的呢。有道是,头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你就没想过,天赐有朝一日真要是出息了,咱家脸上也有光彩呀!”

耿玉霖的声音也不大:“这十里八村当过兵的人我也见得多了,还不都怎么去怎么回来?在外边混了三四年啥用不顶。东沟老崔家那小子在部队待了七、八年,都说他能留在部队,能混上四个兜儿,可眼瞅着奔三十了,末了,还不是照样回来翻土坷垃,亲事也耽误了,到现在还打着光棍儿……谁都想好,想好就能好吗?”沉默了好一阵,“狼吃肉狗吃屎,就他那副殃子相儿,我看不出哪块骨头像是能出息的。功不成名不就的,到那时我看他有啥脸回来见乞月儿。”

季广兰说:“你咋不说,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不打往外飞呢?我看天赐就是只远走高飞的野鸡。再说,他俩的事情谁也没跟他们挑明,还不知道俩孩子是啥心思呢?”耿玉霖说:“月儿的心思,你当妈的还能看不透?就是不知道那个佞种心里打的啥小九九儿。都说知子莫如父,可我这当爹的,老也没整准他到底是啥心思……就他那副德行,连个牲口都不会使唤,月儿要是跟了他,还不跟他一块喝西北风儿去呀?”

季广兰说:“你也别把孩子看扁了,啥人啥命。”耿玉霖无奈地说:“哼,可不就是啥人啥命呗。不是我小瞧他,我看他呀,也没这个福!”

耿玉霖和季广兰早就从乞月儿钩子一样的眼神儿里看透了深藏在她内心里的秘密,只是那时他们尚不知道应该站出来阻拦还是当面给他们应有的鼓励,这桩心事使他们大睁着两双老眼一直没有准主意。

这一年,有种东西在乞月儿心里蓬勃地生长着,甚至能听到生长的声音。她也朦朦胧胧地知道有“爱情”这个羞于出口的字眼儿,却从来没有踏过它的门槛儿。屋里的这番对话,倒是使得乞月儿看子建的眼神又起了变化。子建也忽然觉得,面前的乞月儿有些异样,原来的小女孩已经踪影皆无,与他对视的这双眼睛里面表露着丰富的情感,那情感不是片面的暗示,而是全部的感情流露,她那还没有来得及擦干的眼泪,弥漫着渗透灵魂的湿气。

耿子建光顾着跟父亲闹矛盾了,竟然忽略了乞月儿的存在和成长。乞月儿的胸颈和双肩呈现出均匀的美丽线条,这种线条是那种只有经过充分劳作所造就出来的健美;她的头发松松地披散下来遮掩着右半边脸,一条很粗的辫子也松松地垂在右胸前。一梦醒来,乞月儿已经长成一个十七大八的漂亮姑娘,发育良好的胸脯,像要把衣服涨破。子建再一次强烈地感觉到了那紧绷绷的衣服下面深藏着两个不断长大的白暄暄的馒头,那两个馒头对子建的诱惑毕竟是无法抗拒的,直到现在,他依然说不清楚留在心里那难以磨灭的美好而又痛苦的向往和记忆究竟是馒头还是其他什么。不管怎么说,从那轮廓优美、线条分明的身影中显示出这是个发育得很好的女人:如黑葡萄般明亮,水汪汪的双眸和鲜艳的嘴唇镶嵌在可爱的圆脸上,点缀在嘴角儿的两个浅浅的酒窝儿,尤其是那两颗虎牙,使嘴角微微翘起让人感到她始终在微笑,而少女那独有的丰腴躯体骄傲地展示着青春的活力。

子建感到对面如兰的喘息,每次都扑到他的脸上,沁入他的心肺。他的心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咚!”又弹了一下,是什么东西这么柔软而纤弱?子建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直到很多年以后,耿子建仍然无法解释那个秋夜的心跳。

子建忽然害怕正视乞月儿的眼睛了,他害怕被她看透自己潜藏在内心里的龌龊。乞月儿一声不响地审视着子建,那目光温柔得叫人心醉,她似乎在期待着子建能有所举动,可子建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气短,乞月儿的内心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苍白,也透露出她内心的激动,就连被她抚弄的扣在篱笆障子上的水桶也跟着微微地哆嗦起来,她的胸脯一会儿高耸,一会儿又像屏住呼吸……她忽然感到一阵害羞,脸赤红起来,而且一直红到了心里,她忽然一转身躲进屋去了。她那逃走的样子是那样的慌张,又是那样的可爱,可爱得让人陶醉和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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