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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热土48 (1)

玉镯事件之后没几年,耿家又爆发了一场内乱,这场内乱是由耿子建一手制造的。

一双燕子蹲在外屋的门楣上歇息,间或偏起小脑袋望望窗外又望望尚未竣工的窝巢,好像在埋怨刚刚过去的这场雨影响了它们筑窠。

雨后的阳光使得午后的院落里异常幽静,地面上的植物开始成熟。一只芦花大公鸡在草垛下奋力挖刨着,一条蚯蚓被刨出来,它却不舍得吃,叫唤几声,一群母鸡从各自避雨处应声而至争抢蚯蚓,听到另一只公鸡也在叫,那几只薄情寡意的小母鸡转尔又纷纷朝那边奔去,先前的那只公鸡落寞地站在草垛下发呆。

磨坊里,磨碎的玉米散发出迷人的甜甜的香气,阳光带着湿气从墙缝中倾泻进来,恰到好处地照射在石磨上,也恰到好处地照耀着季广兰手中的面箩和飘撒着的黄灿灿的面粉。

乞月儿挎着一筐猪菜,趔趔趄趄地走进院子,脚上粘着两坨泥巴,裤脚湿了半截。她把猪菜放在地上,走进磨房:“我快饿死了,妈!”

“饕餮鬼,扒开眼睛就知道吵吵饿。锅里留着饭,麻溜儿抓挠一口,把猪喂了去!”乞月儿知道母亲烦她总闹饿,悄声退出磨坊。一头小毛驴卧在磨房门口,见乞月儿从身边路过,忙站起来向一旁走几步。

一头黑白花猪舒展地躺在圈里还在午睡,乞月儿拿棍子把它捅起来,它很不情愿地走到猪食槽子前,仰起脸哼哈哼哈地要吃的,见乞月儿站着没动,不满地把鼻子插进烂泥里拱起来,屎尿烂泥里鼓起一串串气泡,直到吃到了第一口苣荬菜,才放弃了它那恶劣的习惯。

乞月儿趴在猪圈围栏上望着它大吃大嚼着,内心获得了一种满足,自言自语道:“吃吧,吃吧,这么伺候你要是再不长膘,你说你能对得起谁呢?”她拍了拍猪的脊背,猪以为要给它挠痒痒,叉开四肢靠在围栏上等着她挠,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干脆自己蹭起来。正当乞月儿沉浸在饲养的快乐中,听到母亲唤她,忙放下土蓝回到磨坊。

季广兰烦躁地用笤帚磕打了一下磨盘:“这可真是,懒驴上套——屎尿多。眼看着就要卸磨了,又尿了一地。”

乞月儿扒来一锹炭灰垫在磨道上,热灰触到粘稠的液体,“吱”一声腾起一股热气,浓烈的臊臭味儿呛得娘俩儿一阵恶心,毛驴趁机吃起笸箩里的面粉来,乞月儿赶上去打了它一铁锹,毛驴拉着空磨隆隆地转起来。

乞月儿卸下驴套,正待将缰绳拴在障子上,看见放学的学生在桥上抡着书包嬉笑打闹着,子建穿着背心和露着膝盖的单裤,拿了半截儿高粱乌米站在桥下观战,乞月儿高喊道:“天赐!”

子建听见叫声,寻声四处张望,看见乞月儿正朝他招手,迟疑了一下将高粱乌米扔进河里。乞月儿扬了扬扒火锹:“你回来的正好,快把驴送回饲养所去!”

不管谁家,借牲口还牲口总是打发孩子去。一般用牲口事先要跟饲养员预约,从饲养员手中接过驴,用后再把驴送回饲养所,由饲养员根据使用牲口时间的长短扣工分,通常是一个上午或是一个下午扣四个工分,待年终一起核算。

像这样的差使子建他们都乐意去做,原因是可以把毛驴幻想成一匹骏马,把自己臆想成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其他人这时只能沦为他麾下的兵士。今天,子建获得了一次抖擞威风的机会,他没有像干别的事情那样跟乞月儿讨价还价,看上去像是不乐意,其实他心里却美得很。

来到河边,子建迫不及待地跨上驴背,还没等坐稳又听见乞月儿锐声唤道:“天赐,你等等——”子建怕招来大人责骂忙翻身跳下驴背。乞月儿依然攥着那把铁锹:“套包子,驴套包还没卸。”她费了好大劲才把套包撸下来转身走了。

子建再次爬上驴背涉水过了河,这次他幻想着自己是那千里走单骑斩颜良诛文丑的关云长,手里的棍子权作是青龙偃月大刀,洒脱地肆意欢叫着。他要学样儿,勒住缰绳,本想亮个相儿,怎奈胯下毕竟不是赤兔宝马——这蠢驴并不配合。

此时正是牲口脱毛的季节,裸露着东一块西一块黑褐色的皮肤,这时候牲口的情绪极不稳定。这头母驴惦记着没有跟上来的小毛驴,七扭八拐地直往障子上和树根上蹭,害得“关老爷”屡遭险情,他不得不收紧缰绳,任凭怎样吆喝,毛驴反倒不肯向前走故意把脖子压得很低,使他直往驴脖子上出溜,子建性起挥舞着木棍乱打起来。

毛驴恼了,尥起蹶子踢蹬不去这块膏药,驴脾气大发回头叼住子建的大腿,子建从驴背上跌下来撞在一棵树上,大腿倏然流出血来,他想用手去摸伤口,整条腿火燎燎地摸不得。见子建腿上少了一块肉,那些孩子像听到了号令,一窝蜂四散而去,毛驴也趁机逃跑了。

从小到现在,面瓜跟子建始终保持着牢固的友谊。面瓜有名有姓。姓徐,大号叫徐长贵,“面瓜”是他的绰号,从字面儿上不难看出他老子徐三晃儿对儿子寄予了长寿富贵的强烈愿望。

面瓜之所以能够死心塌地追随子建,不仅仅是因为子建总护着他,更主要的还是子建本身具有一种让他着迷的坚韧和毫不在乎的魅力。似乎面瓜生来就是个受气包儿总是遭受欺辱,即使子建因为他被打得头破血流,他也不敢上去帮忙,只能等散了悄悄陪着子建跑到河边帮他洗净血污……故此,只有面瓜没有跑。见子建从驴背上跌下来,他忙奔过来抓起一把土末,揞在伤口上。

子建疼得直呲牙,坐在地上看着面瓜,冷冷地说:“今儿个这事儿就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许说,能记住吗?”面瓜保证说:“你……放放放心罢,我跟谁都不……说。”见子建斜眼看他,有点儿伤自尊心:“信,信不过,拉倒!”子建也觉得对不住他,忙说:“不是信不过……”他查看着腿上的伤口,坚定地说:“不能这么就完了!”面瓜问:“不,不完,你还想咋样?”子建说:“你要替我报仇啊!”面瓜故作悲痛状:“同志,你就安心地去吧,游击队一定替你报仇!”子建说:“我可没开玩笑!”面瓜不解了:“那你让我怎么替你报仇?你你你,呵呵……你,莫不是你你让我也……也去咬它一口吧?”

子建见他说笑也忍不住呵呵笑起来,伤口又一阵剧痛,他紧皱双眉:“咬它一口,那是便宜它。我要把它整死吃肉!”面瓜胆小,听到这句疯话把他吓得心里一翻腾。

面瓜忧心忡忡地望着子建,希望他改变主意。他心里充满了矛盾,他既不想去捅这个娄子,又不敢得罪子建,一旦被子建瞧不起那可不是好玩的。他了解子建——这小子心硬。

面瓜懦懦地提醒说:“要要让……大人知道了,他他,他们还……不修理咱,咱咱咱咱俩?要那样咱俩可就……就就完犊子啦!”

因为疼痛,子建丧心病狂地骂道:“没用的囊囊膪!怕完犊子你就滚吧,滚得远远的!”面瓜没滚,难过地站在路旁,用树条抽打着野草,慢吞吞走了。

饲养所的院子里,小毛驴安静地站在骒驴身边,偶尔还快乐地绕着母亲跑一圈儿。这头小毛驴通体如炭嘴巴雪白,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蓝光,四个白蹄儿欢跳时透着机灵和顽皮,它的母亲——那头咬伤子建的骒驴拴在木桩上一动不动地站着。徐三晃儿正在忙里忙外……

徐三晃儿在队里不是平常角色。生产队长、政治队长、妇女队长、会计、打头的、记分员,这些都是大大小小名正言顺的官儿,社员们也亲切地叫他“徐倌儿”,并根据他走路的姿势送了他一个恰如其分的外号——三晃儿。

徐三晃儿早先住在离东荒地二十五里外的半拉窝家,半拉窝家还有个地名叫柳林洼子,生长着上百年的老柳树。涝洼地里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红柳丛,柳树繁茂的地带地下水缺碘,很多人都患有甲状腺肿大和克汀病,不是粗脖儿就是大骨节儿。徐三晃儿的手关节、膝关节、踝骨关节都很大,走起路来像鸭子一样左右摇摆一歪一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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