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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只要和他在一起

即使时墨驰的烫伤并不严重,因为长时间穿鞋会影响伤口的透气,在结痂之前,也不宜四处走动。于是,他只好放弃了出行计划呆在家里。

姜侨安不愿意请假,更勒令他在家收拾房间,时墨驰的心情正好,当即满口答应。

分担家务不过是她随口一说,时墨驰从小被母亲照顾的太好,连扫把都没拿过,如果没人伺候吃饭,宁愿饿着也绝不动手,因此姜侨安傍晚下班进门时看到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自然无比讶异。

待见到整洁如新的屋子和随处可见的新鲜玫瑰,她更是疑惑不已:“你请了家政?”

“没,花儿是前天订的,本来准备求婚时用,谁知道还没送过来,我就已经大功告成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欠扁,“不就是烛光晚餐香槟玫瑰么,有什么难的,你至于遗憾得唉声叹气了一整夜,直到早晨出门都不肯给我好脸色吗,今天补给你,我亲手布置的屋子,亲手烤的蛋糕,厉不厉害?”

见到盘中的蛋糕,姜侨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是你做的?”

“当然了,原来做家务这么简单,也不见得怎么累,对着菜谱什么吃的都做的出来。亏你过去天天跟我抱怨,让我白白后悔自责了这么多年。”

她不愿意再提以前,便搂住时墨驰的脖子吻了吻他的脸颊:“能者多劳,那以后全由你干。”

时墨驰才不上当:“好呀,你要是能养家,我就留在家里做家务。”

姜侨安知道他一直笑话自己不会赚钱,不由地撇了撇嘴:“你等着看!”

“我没功夫等那个。”他走过来揽住她,右手绕过她的腰按在小腹上,“还是比较期待这个。”

时墨驰一直不肯用任何避孕措施,更不许她吃药,姜侨安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她比他更希望能早些有宝宝,她太需要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况且如果有了孩子,他或许会比较容易原谅自己。

见她并不反对,时墨驰顺势说:“你最近这样忙,作息又不规律,只会越来越瘦弱,几时才能有孩子?女人有自己的事业是应该,可等结了婚生过孩子再专心折腾那些不是更好?你不如先辞职,等把身体养好了再继续工作。房子这几个月就能装好,我知道你不喜欢举行盛大的婚礼受累给旁人看,我爸妈这边的工作我去做,你们家又没有亲戚值得通知,咱们干脆就旅行结婚,简简单单,谁也不叫,免得辛苦。”

对于家庭,姜侨安本能的没有安全感,所以并不愿意赋闲在家,全依赖丈夫养,况且在她的记忆里,周颖柔就是因为空闲太多,才爱胡思乱想生是非。

“这么忙的时候辞职,周婉悦一定吃了我。房子还得两三个月才能装好,过了这一段上了轨道就不会再忙,我只接私人定制,空闲会很多。”

“大不了就不在她这儿做,你回瑞琪不就好了,我妈如今只想好好照顾我爸、看我结婚生子,并没有心思管那些,不过就是挂个名儿,你要是喜欢,不如接手打理。”

“我对管理又不在行,只对设计有兴趣。你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名气最重要,像我这样的新人,到哪间老字号不都得被已经成名的老设计师压着一步一步慢慢熬?周婉悦创的这个新牌子卖点并不在名设计师,用的大多都是新人,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再也找不到,这次珠宝展的展品中有一个系列全是我的作品,而且蓝懿也答应了我,下部民国戏的饰品让我试一试。”

时墨驰仍旧不死心:“这样的机会要多少以后我都能给你找,何必费这个力气。”

“明明我自己可以做到,你一插手,全变了味道,还有什么意思。”姜侨安干脆转移话题,拉着他开香槟切蛋糕,“看起来是不错,不知道吃起来好不好。”

时墨驰嘴上虽然应着,实则意兴阑珊,他本想哄得姜侨安高兴了趁机劝她辞职,为她找个中医调理身体早些要个孩子,却没想到她丝毫都不买账。

如果有了孩子,来自家人的阻力不但可以立刻消失、他更是能够彻底安心——她四年前的忽然离开,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辞职结婚生子的事情上没有顺他的意,姜侨安只好在别的方面补偿,时墨驰看似不好伺候,其实十分好哄,不过五分钟便全然忘了正在抑郁,两人高高兴兴地吃光蛋糕喝光香槟又出门散步吃夜宵,一直逛到走不动才舍得回家睡觉。

刚过凌晨,时墨驰和姜侨安就同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吵醒,温软而静谧的夜里,这铃声显得尤为尖锐,时墨驰低声骂了一句,本能地想去关手机,待反应过来是座机,才急忙起身去接——座机的号码只有家人知道。

时墨驰下意识地先看了眼来显——竟是妈妈,还没拿起话筒,他便没由来地心下一沉。

“小驰,你能不能立刻过来一趟?”

听到母亲的声音还算平静,时墨驰稍稍放下了心:“出什么事儿了?我这就过去。”

“没什么,你先过来再说,别开太快,我等着你。”杨瑞琪不欲多说,匆匆挂上了电话。

依着杨瑞琪的性格,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折腾他过去,时墨驰顿时困意全无,边换衣服边对姜侨安说:“你先睡吧,我出去一下。”

“怎么了?”

时墨驰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妈叫我过去,没说为了什么。”

他能想到的最大可能便是为了姜侨安,杨景涵那个脾气,既然已经知道,就绝对不会沉得住气地不告诉姨妈。

姜侨安同样想到了这个,顿了顿,她也立刻起身下床:“我同你一起去。”

“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别过去了。”

在得到家人的祝福前,时墨驰并不想让她直接见父母,毕竟母亲对她还有成见,他只愿让姜侨安今后的生活充满光明和温暖。

“可是我想和你呆在一起。”说完,姜侨安又小声补充了句,“我知道不方便,我不上去,就在车里等你。”

时墨驰觉得心疼,便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跟你讲了很多次?我妈那个人特好说话,就属你最爱多想,我还不是怕你困怕你冷,别跟着折腾了,快点睡吧。”

姜侨安执意不肯,时墨驰没有办法就只好依了她。

时拓进住的疗养院离市区很远,饶是路上车辆稀少,开到地方也已然凌晨两点半,时墨驰交代了姜侨安几句便下车进去,姜侨安无事可做、四下看了看才发现不大的院子里竟停了三辆救护车,不由地感到疑惑,据时墨驰说,这个院子只住着他父亲,而他父亲不过是有慢性肺病。

等了快一个钟头也没见他下来,姜侨安终于耐不住,她想,即使杨瑞琪已经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立刻上去解释也总好过等他来问。

三层的小楼里灯火通明,完全觉察不出正值深夜,周围偶有人经过,却寂静无声,因此隐隐能听到杨瑞琪地啜泣声:“我刚才不和你说还不是怕你着急过来路上出事儿……我不想影响你工作,又不敢影响你爸爸的情绪才两头都瞒着……我原来以为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会有事儿,可治了这么久也没有起色,你爸爸刚刚疼昏过去,大夫说了那种话,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连夜叫你过来……”

“我让司机先送您回家休息,这里的事情我会安排。”沉默了好一会儿,时墨驰才开口说了这一句。

“我不走,我得留在这儿等着你爸爸醒过来,回去也是一样的坐立难安。”

有记忆以来,时墨驰从未见过一贯端庄得体的母亲如此憔悴的模样,难免更加自责:“爸爸……他不会有事儿的。中医治疗既然效果不好,还是听从医生的建议吧,等情况稳定一些就转去医院。”

“开始化疗的话,你爸爸那边就瞒不住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说不出口。”杨瑞琪独自承受了太久,见到儿子,再也绷不住情绪,不住地流眼泪。

“我去说。”他拍了拍母亲的后背以示安慰,“我让人再收拾个房间出来,您睡一会儿,总熬着会生病的。”

姜侨安从小便以为杨瑞琪是自己的妈妈,见此情景自然心酸心疼,想也没想便要过去扶她休息,只是还没走出拐角,就看到侧对着自己的时墨驰暗暗地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她怔了怔,到底还是停住了脚步,目送母子俩一同上楼。呆立了片刻,她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时墨驰安顿好母亲,看过父亲后再回到原处找姜侨安,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

车里仍是没有,他满心沉重,想打电话时才发觉手机并不在身上,刚要问警卫,便看到姜侨安正独自坐在院子东边的木椅上。

他脱下外套走过去罩在她的身上:“外头这么冷,怎么不呆在车里。”

“车里的空调太闷。”温度太低,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上似是结了层霜,晶莹一片。

时墨驰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到现在才知道我爸前一阵子做的并不是普通的小手术而是早期肺癌切除手术,他自己也不知道,我妈不想我们担心,所有压力都自己承受,原本手术很成功,一直配合着中医治疗,最近情况却突然起了变化。”

“医生建议化疗,这样一来不但瞒不住我爸,爷爷奶奶恐怕也会知道的,老人家一定承受不了……”他本想抽根烟,翻过口袋却想起因为答应了姜侨安戒烟,烟盒和打火机已经一并扔掉了。

姜侨安怕只着了件羊绒薄衫的时墨驰受凉,往他那边靠了靠:“我帮你做些什么?不然明天我去周婉悦那儿辞职过来帮忙?”

“不用。”他先是脱口而出,后又放缓了语调,“这儿最不缺的就是看护,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打理,你不用受那个累。”

姜侨安低下了头,许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时墨驰怕她敏感多心,便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爸生了这样的重病,咱们俩的事儿只好缓一缓,现在跟我妈说结婚,她未必有心情听,何况我也走不开,没法陪你看婚纱拍照和旅行,结婚这样的大事儿,我不想委屈你。”

“我明白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这样不懂事,你不如搬回父母家住,也好就近照顾。”姜侨安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目光里满是温暖,“等房子装好,我们还是如期领证吧,婚纱旅行什么的就算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等你爸爸好了,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补。”

遇到她以前,时墨驰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有人只用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他立刻沉静下来,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格外温柔地说:“等下我得送我爸去医院,天快亮了,你还要上班,先派个司机送你回去好不好?”

姜侨安不想给他添乱,自然点头答应。

直到坐回车里,她才终于无法继续伪装下去,有什么比得不到爱人父母的认可更让人失落和难堪?童年暗淡的回忆再次袭来,无边无际的孤独和不安,拼命地想融入却始终被家庭排斥在外。

她不明白时墨驰为什么要一味地将自己往外推,不遗余力地悉心照料或许能换来时拓进的默许,只要时拓进不反对,那么一切应该都不会是问题。可是这样的时候,纵使有再多不满和不解,她也不能埋怨他给他添乱。

丈夫的病情忽然恶化,杨瑞琪自然睡不安稳,她起身去看了看时拓进,复又回到了房间,问进来送粥的孙阿姨:“她走了?”

“哎,走了一会儿了,坐小驰的车走的。”

杨瑞琪按了按眉心:“这个时候偏偏她又跑了回来!他爸爸生着病,他竟还有闲心跟我讲姜侨安的事儿,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同他说。你也算看着小驰长大,他的脾气有多犟你肯定不会不知道,我要不是因为他爸爸的病折掉了半条命,他非得缠到我同意他们复合,真是想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好,不喜欢小涵也就罢了,蓝懿那么出色的竟也不要。”

孙阿姨一边为杨瑞琪布菜,一边宽慰:“多少吃点吧,昨天就只吃了一顿,万一您要也病倒了可怎么好!那女孩前几天来过家里,我觉得挺好的,并不像原先想的那样不正经,就是太瘦,又不怎么爱说爱笑,看着不如蓝懿喜庆……”

“她来过家里?什么时候?”杨瑞琪极少打断旁人说话,听到这个却破了例。

“就下雪的那天,她生了病没人照顾,小驰就带她回来了,小小年纪就没了家,也挺可怜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

“还不是您的宝贝儿子不让我说,,儿女的姻缘哪里是父母掌控得了的,操心也是瞎操心,没用的,到头来还得落埋怨。我女儿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杨瑞琪再次打断了孙阿姨:“你早该说的,叫小刘把我的手机拿过来,我得尽快去见见她。”

为了方便照顾,时墨驰暂时搬回了父母家。处理公司的事、安抚母亲、与医生讨论治疗方案、应付各路或打探消息或上门探病的人……他整日忙到焦头烂额,自然顾不上姜侨安。

接连三天,两人每天不过就是通一个不到两分钟的电话,姜侨安从不主动打过去,唯恐给他添麻烦,只敢偶尔发两三条短信,等待电话等待回复的感觉实在不好,她渐渐生出了不安,可是被时墨驰拒绝之后,碍着自尊心,不管多么心疼他,她也不肯再提想要为他分忧的话。

周婉悦并不知道时墨驰的父亲生病,见过去极少分心的姜侨安连开着会也时不时地翻手机出来看,发现没有回复就暗自蹙眉,便忍不住笑她恋爱没多久,却学全了思妇怨妇的作风。

这周并不忙,周六便提前休了假,她睡到自然醒,洗过澡正要敷面膜,才发现镜中的自己的确一脸哀怨,仿若弃妇一般。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给时墨驰拨了通电话。

时墨驰先是没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打回来,声音中透着前几日没有的轻松愉悦:“我爸的复查结果出来了,情况比预想中的要好,刚把我妈送回家,现在要去趟公司,这几天压了不少事儿,晚上就不住在老宅了,回咱们俩的家。”

“你现在就回公司?中午要不要我送饭给你?”

“当然要了,你多做点,拿到公司我们一起吃。”

姜侨安也跟着高兴了起来,之前的胡思乱想瞬间被抛到了一边,立刻去阳台看一周前专为时墨驰腌的那坛紫萝卜干。

时墨驰最爱用红尖椒炒的紫萝卜干佐白粥,她淘了米泡在砂锅里,正要出门买菜,却意外地接到了杨瑞琪的电话。

“您要见我?下午可以吗,去您常去的那间茶楼吧。”

“不用了。”杨瑞琪的声音一贯轻柔,听不出喜怒,只微微带着些许过去没有的疲惫,“你住进小驰那儿了吧,现在在家吗,我过去找你,你先别出门。”

姜侨安顿了顿才说:“好,我等着您。”

放下电话不过三十分钟,杨瑞琪便敲响了时墨驰家的门,姜侨安开门请她进来,端出特意煮的那壶普洱玫瑰奶茶,亲手为她倒了一杯。

“这个养胃安神最好。”

杨瑞琪端起来喝了一口才悠悠地问:“你和小驰又在一起了?”

到底是年近六十,虽然精于保养,连日的操心费神也让她露出了倦容,不再似过去那般乍看之下猜不出年岁。

姜侨安嗯了一声,不再隐瞒:“我们准备过几个月就结婚。”

“结婚?”一听到这两个字,杨瑞琪再也沉不住气,放下手中的杯子立刻反问。

“我知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应该提前告诉长辈,真是对不起,最近实在太忙才一时没顾上,本来正要告诉您和叔叔,不巧又知道叔叔生了病。您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随时可以放下手中的工作帮忙。”

“那天你和小驰一同来疗养院时,他就把你们的事儿同我们说了,他只提了个复合,他爸爸就非常反对,他怕惹他爸爸生气,就没敢再继续说,所以我并不知道你们准备结婚。”

姜侨安心中一沉,她本以为时墨驰没心情在这样的时候和父母提这些才不准她露面,原来是怕被她知道他们不同意。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叔叔知道了我爸爸是谁,还有我们的关系?”

杨瑞琪没正面回答,只说:“你们并不合适,大人的眼光不会有错,在这上面我总不会害你。他爸爸很喜欢蓝家的女儿,一直希望他们在一起。”

不等姜侨安说话,她便说:“我以前也跟你说过,小驰之所以隔了这么多年还再来招惹你,不过是因为憋着一口气,年轻人都爱冲动,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儿,不是靠一时的喜欢一时的头脑发热就能长久维持的。而你呢,也未必是真的爱他,过去……”

“杨阿姨。”姜侨安终于叫出这个称呼,“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如今的复合并不是因为冲动或者赌气,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这一点完全可以肯定,您不必担心,时墨驰和我绝不会做伤害彼此的事儿。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在一起,可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弃他,四年前的分手,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决定,我不会一错再错,不然最对不起的便不是时墨驰,而是我自己。”

这个回答让杨瑞琪十分意外,在她的印象里,姜侨安不但温顺听话,更是心高气傲,她原本以为,只要说一句“他爸爸坚决反对,时家想和蓝家联姻”,她便会和前两次一样知难而退,立刻转身离去。

她还没想好措辞,又听到姜侨安说:“杨阿姨,如果您怕的是时叔叔介意我爸爸和您之前的婚姻,大可不必担心,婚礼的形式我并不在乎,我可以暂时不露面,不去触怒他,等他痊愈了,再去道歉。”

“他爸爸除了不喜欢姜家的人,我说你们不合适还有别的缘故,时家的规矩很多,就算他爸爸同意,他爷爷奶奶也绝不会愿意他娶你,时家就这么一个嫡孙,他的婚姻自然备受重视,你爸爸……你爸爸早年的那些荒唐……”她欲言又止,“外面传的话有多不好听你也许不知道,我也跟你说过,因为之前和你爸爸有过一段婚姻,小驰的爷爷奶奶开始并不赞成他爸爸和我结婚,这么多年我在时家从来都是处处小心。”

“你与我还不同,我至多是识人不清,而你是他的女儿,总会让人以为……大概他们宁可孙子选个各方面都平常的出身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也不会愿意你做孙媳。你不知道,周家的人因为女儿去世恨透了你父亲,小驰爷爷和周家爷爷是老朋友,关系特别好,听多了周家爷爷的痛骂,小驰的爷爷奶奶对你的印象只怕比一般人还要差,何况前几年为了你爸爸的债他们还误会你……你真的非要和他在一起,委屈不知道要受多少,我过去没说明,也是怕刺伤你。”

姜侨安此前从没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竟是“家境不清白”、“家教不好”,她向来最要面子,听到这些,忍到全身发抖才没有辩驳,没有问出为何要在那三百万上中伤自己,她渐渐觉察出杨瑞琪并不是为了自己好,却不能挑明,毕竟她是时墨驰的妈妈,想要和他在一起,只有尽量不与她交恶才行。

“我和他的事情与他的家庭没有关系,杨阿姨,谢谢您的好意,您为了时叔叔的病已经很累了,我和墨驰的事情,您不必再费心。当年的前因后果寻到适当的时机,我会原原本本的说给他听,如果他能原谅我过去的愚蠢,不论怎样,我都不会觉得委屈,我只要和他在一起。”

杨瑞琪绝没有想到这一次姜侨安竟会如此坚持,听到最后一句,她终于恼了:“什么意思?你要告诉他我认出你是我的女儿所以劝你走?你想要他恨我怨我?”

“您怎么会这样想?”见惯了杨瑞琪的从容与温和,姜侨安一时无比诧异,“他要怪也只会怪我,怎么会恨您怨您。您是他妈妈,他会理解您的立场的。”

“是呀,我们比亲生母子还亲,他绝不会为了你和我反目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既是在警告姜侨安又是在安慰自己。

“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您为什么突然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姜侨安实在莫名其妙。

杨瑞琪这才回过神,暗自后悔不该失态,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淡然:“这些还是不要说给他听,他前些天跟我解释你那时非要离开是因为突然遇到家庭巨变得了抑郁症,是因为他没有照顾好你,有时候隐瞒未必是坏事儿,你要是过意不去,不如早些离开他,何必告诉他实话惹他伤心,恕我直言,没有你他会过的更好。”

“因为要和时墨驰过一辈子,所以绝不能骗他,即使他怪我,我也不想再欺骗下去。”

比被说成“家境不清白”“、家风不好”更让姜侨安不能忍受的是杨瑞琪的态度,她想不通一向说疼爱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变了副模样,沉默了片刻,她到底没有忍住,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

“因为骄傲和自尊心,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您,其实我当初会和时墨驰在一起,根本就是为了接近您。”

“为了我?”

“小时候周颖柔对我一直都很不好,爸爸不着家,她一生气就欺负我。您过去待我那样好,我还以为您是我妈妈,自从您走后,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盼着您回来接我走,我甚至还为了找您离家出走,只是不知道该去哪儿。我怨了您十几年,直到捡到墨驰的钱包,看到您的照片,才终于知道了您的下落。我那时候太年轻,只顾着自己,并没有想到那样做会不会伤害到墨驰,只想着他可以带我回家,只希望您一眼就能认出我,然后再假装偶遇地和您相认,以为等到同他结婚了便可以再次和您成为一家人。”

“我真的真的没有想到一见面您就让我离开,我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您当成了负担,我那时伤心极了,因为心灰意冷才一走了之,直到最近知道您并不是我的生母,我才发觉自己实在是太荒唐,才明白自己是怪错了您。对于墨驰,我唯有用一生来补偿。”

听到这些,杨瑞琪十分震惊,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动了恻隐之心,周颖柔的性格她不是不了解,那些年姜侨安受的委屈不用想也能猜到有多少。

杨瑞琪还记得起姜侨安小时候的模样,十分听话乖巧,连哭闹的时候都极少,从来不似时墨驰那样让她处处费心。她偶尔下班的早,同保姆一道去幼儿园接她回家,远远地就能望见她高兴地挥手叫妈妈。

她爸爸那时的脾气不好,即使自己一再忍让,也偶有吵架的时候,姜侨安才三四岁,就会哄她开心护着她。

那些黯淡无望的日子里,这孩子的确给过她不少温暖和安慰,只是有些怨恨又岂是一点小小的温暖就可以平复的?姜侨安的存在,于她来说,本就是一种难言的刺伤。

她不肯被人看轻,竭力遮掩心中的委屈,忍着眼泪强颜欢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人,杨瑞琪想,血缘真是可怕,即使时郁洁一天也没有带过自己的女儿,姜侨安的一颦一笑中,姜侨安画出的设计图里,竟然也能看出母亲的影子。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时拓进或是别的时家长辈见到她。

杨瑞琪还在考虑如何措辞,又听到姜侨安说:“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才惹得您这样不高兴。我爸爸就算不太顾家,但也绝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他同周颖柔的婚姻,根本不能简单的分出对错,我并不觉得我的家庭有什么不光彩,时叔叔应该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一定不会为了个人的憎恶牺牲儿子的幸福。”

听完这些,杨瑞琪稍稍柔软了一些的心再次冷硬了起来,正要开口,包里的手机却响了。

挂上电话,她只得起身告辞:“你没有哪里做错,我说了,我全是为你好,并不是不高兴。这里面的缘由一时半刻解释不清,小驰的爷爷奶奶刚下飞机,正急着找我,晚些我再同你慢慢说吧,我来找你的事情不要让小驰知道,更不提什么当年的前因后果,他正为了他爸爸的病心烦,工作压力又大,有什么我们私下说,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再给他添乱,可以吗?”

“这是当然,我分得清缓急,怎么会那样不懂事。”

听到这一句,杨瑞琪才终于稍稍满意。

时墨驰打来电话的时候,姜侨安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听到她忘记做饭,他自然要抱怨:“你!我推了应酬饿到胃疼等你到现在,你居然什么也没做!”

“你再等一等,我这就开始做,一个小时内便可以送过去。”

他听出她的声音不对,立刻问:“怎么了你,谁给你委屈受了?”

“哪有,刚刚看了部特别煽情的电影。”

“什么?你顾着看电影才忘了送饭过来,我早就知道你不把我当回事,你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你要是等不及,我就先买现成的送过去,晚上你下班回来再多做几样你喜欢的。”

“不用,我等下让助理去买,现在已经快一点了,我两点有个会,你不用来回折腾。”他颇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一早就把你要来送饭的事儿炫耀了出去,这下好了,又得被雍戈笑话没人待见了。”

姜侨安笑出了声:“雍戈哪有你说的那样无聊。他要真笑你,下次咱们再一起见到他,我就随你打随你骂,让你以后能在他面前吹嘘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

时墨驰岂会听不出她的讽刺:“你当我傻呀?我尽量早回去,如果四点可以下班,就陪你一起去超市。”

放下电话,姜侨安便开始煮粥,他的毛病最最多,倘若下午的公事不顺利,一定会拿午饭没吃好说事儿,回来不定怎么折腾她。

米已经提前泡过,不到半个钟头,粥和萝卜干便都可以出锅,刚刚装到饭盒里,穆因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客套了几句,他便直入主题:“我听说时拓进正在找你,你和时墨驰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有,他找我干什么。”

“不清楚,有个朋友过来出差,我去接机,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我知不知道姜家的姜侨安如今在干什么,说时拓进想见你,托了他父亲找你的联系方式,我没和他提过我们很熟,他应该是因为你和我妹妹的关系不错才这样问的。”

“谢谢你,别告诉他。”

“……”穆因终究没刨根问究底,只说,“有什么要帮忙的记得随时来找我。”

姜侨安想,原来杨瑞琪并没有把过来找自己谈话的事情告诉丈夫,大概她是不想拿这些去烦病人吧,既然时拓进这样介意爸爸,杨瑞琪不愿意让他知道她与继女私下还有联系也是正常的,时拓进急着找自己大概同样是为了她和时墨驰又在一起的事儿,他尚在病中,她还是躲着不见的好。

姜侨安赶到时墨驰的公司时,不过两点过半。她本以为时墨驰正在开会,便去他的办公室等,谁知道正巧遇到他的秘书。

“中午总接了个电话便说有急事要离开,连我买来的饭都没吃,刚刚才打过电话回来,让我跟雍总说他有事儿走不开,就不再过来了。”

姜侨安谢过他,转身走出了雍时的办公楼,正要开车回家,想起附近有家店卖他爱吃的栗子饼,又走了下去。

才刚一进店门,她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喝茶聊天的时墨驰和蓝懿,蓝懿也同时看到了她,边笑着打招呼边推了推背对着姜侨安的时墨驰。

最初知道姜侨安就是时墨驰的前任女友时,蓝懿见到她也觉得尴尬,毕竟她曾在姜侨安的面前同周婉悦议论过他,不过皆是聪明人,自然都明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才是最好的道理,便如常交往,只当没有这回事。

只随意聊了几句,蓝懿就笑着起身告辞:“我先走了,再继续当电灯泡,时墨驰非得恨死我不可。”

“我怕你午餐吃不好,所以送了粥过来,你秘书说因为急事离开了,连午饭也没吃……”

没等蓝懿走出去,时墨驰便打断了姜侨安的话,急着解释:“我说的急事不是指蓝懿,我爷爷奶奶过来了,我回家时遇上她和她父母来探病……”

“本来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朋友间一起喝茶吃点心再正常不过,我又不是心眼比针尖还小的某些人,经你这么一说,却反倒听出了几分此地无银。”姜侨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没让他再解释下去。

“心眼小就心眼小,你别想拿这话堵我,谁说一起喝茶吃点心正常,尤其那个穆因绝不行。蓝懿说认识一个懂偏方的名医,要不是为了这个,我才没功夫同她多说。”

听到这一句,姜侨安才真正开始介意,他可以找任何人帮忙,却唯独她不行,如果将这些说给穆嫣听,大概穆嫣也并不会相信吧,其实她过去也未曾想过自己竟可以为了一段感情卑微至此,依着她的个性,倘若对方不是时墨驰,被旁人的长辈说上一句恐怕也会忍受不住,更不会为了不分手宁可委屈的躲避在暗处,任由他的家人用恶意揣测。

时墨驰自然看得出她情绪的突然低落,叹了一声气,摸了摸她的头,用哄小孩子般的语气说:“我不过为了问医生的联系方式,才同蓝懿进来坐了坐,什么都没给她点,蛋糕和点心这样的东西,我只会买给你和咱们以后的儿子女儿吃。”

姜侨安切了一声:“无聊。”

他立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无聊?是谁以前非让我保证永远都只能给她买甜点?我从来都说话算话,别说蓝懿,就是三个妹妹,答应过你我也绝对不会买给她们。”

“那你妈要吃呢?”

时墨驰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你绝不会问出类似于掉进河里先救谁的蠢问题,果然无论智商高低,女人都是一样的。”

“开个玩笑而已。”姜侨安收起了笑,“我就是怕你夹在我和父母之间左右为难。”

“我爸妈怎么会为难我和你,你能不能别总胡思乱想,高兴一点才会漂亮。”时墨驰立刻否认,“你也知道的,过去我从不肯听我爸的话,事事都要和他对着干,在我的心里面,他就是古板和冥顽不灵的代名词,我只想离他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听不到他的教训。生老病死的事情,之前我从未想过,直到知道他生病,我才发觉原来他也会老,原来他也终有一天会离开我。这几天一想到这个我就受不了,我不能让他走,也不能让你走,我要你们长长久久的陪着我,我会让他们也喜欢你,不会让任何人误解你委屈你。只是我爸正病着,我暂时不能让他操心我们的婚事。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你只用呆在我身边就好,不必有任何负担和烦扰。”

姜侨安隔了很久才点头答应:“知道了。”

时墨驰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去为她要栗子饼和热可可,栗子饼刚刚出锅,甘香软糯,他却并不吃,只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她,时不时地帮她擦去嘴角的碎渣。

热可可甜腻到让姜侨安忍不住想哭,她捧着手中的纸杯,终于渐渐回暖,点心这样香,可可这样甜,这个男人这样好,她怎么能算不幸福?至于委屈和不甘,也只能怪她太贪心,想要永远赖着这个人。

她想,一时的卑微其实并不等同于低贱,只要遇上值得的人。

时墨驰结了帐正要和姜侨安一同去超市买菜回家做,家人又打了电话过来。

才刚一接通杨瑞琪便问:“蓝懿还和你在一起吗?等她办完自己的事情,你就带她一起回来,我留了她爸爸妈妈在家里吃饭。”

“她早就走了,我去哪儿找她呀,您要想叫她吃饭就自己打给她。”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风度也没有,人家蓝懿是个女孩子都比你识大体,出门前你爸爸明明叮嘱过让你千万把她送到地方的!你不要气我啊,是你爷爷奶奶叫你们一起过来,他们正伤心呢,又忍着眼泪不敢叫你爸爸看出来,你别在这时候逆着他们。”

“我正有事儿走不开,晚饭不回去吃了。”

“你爷爷奶奶千里迢迢的过来,你连顿晚餐也不陪着吃?家里还有留了客,等不到你他们多没面子。听话,我有要紧事要找你说。”

时墨驰还想拒绝,又听到奶奶在一旁问:“小驰什么时候回来,我泡了糯米,呆会儿给他做他爱吃的桂花糖藕,蓝懿不是说也想吃吗。”

“他正要过来呢。”杨瑞琪一边骗婆婆,一边压低了声音对时墨驰说,“你听到了没?奶奶如今可是轻易不下厨,还不是为了你!不许闹了,赶紧去找蓝懿,带着她一起回来。”

“……”时墨驰不好再推,只得说,“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可是您要找她就自己打电话,我没功夫。”

放下电话,时墨驰同姜侨安商量:“家里来了客人,爷爷奶奶又刚过来,晚饭可能得回去吃了,要不然我晚点再回去,先陪你在外面吃点?”

姜侨安假装没有听到他和杨瑞琪的对话,扬起脸冲他笑了笑:“我刚刚吃了三块栗子饼,喝了大半杯热可可,哪里还用得着吃晚饭,你回父母家吃正好,还省得我做饭。”

她越懂事,时墨驰就越觉得心酸,却同样不敢表露出来,只说:“多晚我都回家住,反正明天是周末,你别睡太早等着我。”

“好,你快去吧,让长辈久等不好的。”姜侨安急着催他。

“不着急的。我先送你回家再过去。”

“我自己开车过来的,最近太忙,好久都没逛过街了,你肯不肯买单?”姜侨安笑着伸手问他要钱。

时墨驰也笑,直接翻出钱包递给她:“现金和卡都在里面,随便你买,所有卡的密码都是你跟我表白那天的日期。”

姜侨安高高兴兴地挥手送他走,连逛了两家百货公司和四间旗舰店,选了一大堆鞋子围巾包包还有衣服,直到脚痛,她才回到车里。

周六的晚上,街上格外拥挤热闹,或是父母带着孩子在广场上玩耍跳舞,或是恋人们牵着手散步,她连午饭都没吃,却怕一个人去餐厅找不到位置,怕看到别人的幸福和欢喜。

姜侨安默默地打开时墨驰没来得及尝的粥,只吃了一口,忍了一整个下午的泪水便汹涌而出,她记得刚认识时墨驰那会儿,他常常取笑她做的饭实在太难吃,还说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回家尝尝奶奶的厨艺,可惜即使他奶奶亲自过来,也并不会请她过去。

她想起看过的一本书里的一段话,大意是物质可以温暖人的心,原来不过是骗人的,她从未担心过衣食,却也从未得到过真真正正的温暖和安心。

吃过晚餐,送走蓝懿一家,时墨驰陪着爷爷奶奶说了会儿话,便找了个借口提前回家,正要出门,杨瑞琪却叫住了他:“小驰,到书房来一下,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时墨驰微微有些不耐烦,一进门就说:“您明知道我和蓝懿没戏,怎么还不帮我,一直顺着他们的意思乱撮合。”

“你已经三十岁了,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关心你!又不是小孩子,好歹都分不清,你刚刚把反感表现得那么明显,蓝懿一家多尴尬!”

“我不是有女朋友么,他们不知道,可您知道呀,怎么也跟着瞎起哄。忘了跟您说了,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您答应过我的,只要我现在不立刻和爸爸提,不说这些惹他生气,您就不会管我和姜侨安的事儿。”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我中午才去找过她,跟她说了时家不会欢迎她。”

时墨驰一怔:“什么?”

杨瑞琪叹了口气:“我怕你伤心,有些事儿一直没敢同你说,如今是不说不行了。你也知道的,我和你爸爸结婚之前还有一段短暂的婚姻,我的前夫就是你女朋友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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