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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墨哥哥你看,今天的月亮好美哦!”立在客栈的院子中,葵夏兴奋地指着天上的明月叫墨影出来看。

一身白衣的墨影从房中慢慢地踱出,动作有说不出的优雅,面如玉冠的脸庞被明亮的月色照得柔和温暖。他朝着葵夏宠溺地笑,对她那总是大呼小叫的个性已经习以为常。这刹那间碰撞出的芳华让葵夏微微羞红了脸。

“今天是十五了吧。”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然后用手指为她轻轻梳理,葵夏就像只被主人抓毛的小猫,仰着笑脸发出满足的咪呜声。

墨影被他可爱的表情逗笑了,很顺手、很坏习惯地捏上了两边柔嫩的脸颊,好像是从璞颜那里学来的。“我们来喝酒赏月吧。”声音却是同动作不相符的温柔低沉。

话一出口,马上得到了那只“小猫”的大力支持:“好!我马上找店家拿酒!”从“主人”的怀里“刷”地跳起,葵夏提起裙摆快速地冲出了园子。

墨影有些担心地看向她转弯不见的进口,果然,马上听到了她轻微的闷哼声和撞击了小东西后物体滚动的声音。“冒失的丫头——”墨影无奈地笑,对她时而像大人一样沉着冷静、时而又迷糊没什么神经的性格有些无力。

笑了笑,他转而抬头看向天上圆满的月。

那月,亮晃晃地挂在天上,发出柔和的光辉。在它的照耀下,一切都变得松软细碎,平静地安抚人们疲惫了一天的身心。

这是他们一起看的第几个满月了?

这些日子,他并不急着带葵夏回她出生的地方,虽然不愿葵夏过早地面对所有的一切,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私心。他想多拥有一些和她共处的日子,他想再多看看她如孩子般无瑕的笑容。心里总想着,再多绕一段路、再玩些日子就带她回去,不停地绕了好多段路之后,结局就是他们已经游玩耽搁了一月有余。

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那日葵夏遇到数十年前的熟人,她眼底的哀伤就一直停留了数日没有消去,虽然葵夏不曾说过想快点找回记忆,但她心中其实很介意自己与常人不一样的体质,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耽误她。而且百年之期也快到头了,他怕胤澈会等不及而再来找麻烦。

葵夏不能再有事了,尤其是因为他而遇到危险,这样的心痛,他不想再尝了。

一切,都快抵达终点了。

“小二哥,来两壶酒,再弄些小菜送到厢房前的凉亭。”葵夏对着柜台里的伙计招呼。

“哦,马上来。”小二哥将酒拿了出来放到柜台上,“这酒您先拿去,小菜待会儿就给您送来。”末了,又神秘地一笑,对着葵夏露出羡慕的神色,“和您相公赏月啊,夫人真是好雅兴。”

“相、相公……?”葵夏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哎呀,您们就不用装了,我不会说出去的。”小二一副“我全明白”的样子。这对傍晚来投宿的俊男美女说是兄妹,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言谈举止之间透着那么点的情愫,一定是怕被家人找到、私奔出来的情侣啦!

葵夏在小二哥大大咧咧的笑容下羞红了脸,“不、不是啦,我们、我们真的是兄妹啦……”

“不用和小二哥我隐瞒了,你们两个之间眉目传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您一进来我就瞧出来了,您眉眼间流露的全是对那个俊朗男人的情意呢!”这女孩虽然年纪看起来还小,却生得很是美丽,完全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子,而那个白衣男子更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材,一定是两家之前仇深似海,逼得两个人只能逃家,怕被从后追查还只能掩饰两人的关系——唉,好可怜的一对小情人。

“小、小二哥,你听我说,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啊……”葵夏努力地想解释,但一旁故事正编得可歌可泣的小二哥完全没有听到,径自为这对“生离死别”的小情人暗暗叫屈。

葵夏无奈地耷拉下肩膀,放弃与对方解释,端起放酒的盘子朝凉亭移动。

“真是的,怎么这样说人家和墨哥哥……”葵夏一路走一路抱怨。真是的,说得好像她和墨哥哥真的是对私奔的小情侣一样。

她和墨哥哥会像情人吗?她们看起来,真的那么亲密吗?

“葵夏,你怎么了?”

“啊!”一路埋头走的葵夏没注意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院子,被墨影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抚上惊魂未定的胸口,“墨哥哥,你做什么吓我?”

“那就要问你怎么了,满脸堆着笑还走得心不在焉,你怎么回事?”墨影关心地问。

“我——满脸的笑?”葵夏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对啊,怎么看都是张笑脸——怎么,遇上好事了?”

“好事?”想起小二哥的话,葵夏的脸“刷”地变红了,她连忙拼命摇头,“不,没什么,什么也没有,真的!”

墨影纳闷地看着摇得不遗余力的葵夏,还真怕她将那细细的脖子摇断了。“好啦——”他开口,“不用否认得那么手舞足蹈的,我们不是说赏月的吗?来,把酒给我。”

墨影接过盘子,拿去放到凉亭的石桌上。葵夏愣愣地站在后头,痴痴地看着他一袭白衣的优雅身影。全然不知自己的眉眼间,是如何的绵绵情谊。

今晚的月,很明、很亮……

离开城镇步入一片草地,葵夏仰起小脸问着墨影:“墨哥哥,你觉不觉得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有吗?”

“嗯,说不上来是好闻还是难闻,只是淡淡的一丝丝。你没有闻到吗?”

“可能我的鼻子不灵敏吧。”墨影笑着回她。停了一下,他像是随口般地问:“那味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感觉吗?”葵夏轻蹙着柳眉,努力地描绘,“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暖,又有些涩,像一个裂开的口子,想让人往里面填东西……不行,我说不上来啦。”她放弃地摇摇小脑袋,复尔抬起螓首扯开一张甜甜的笑脸。

“是吗……”墨影回应着,藏着不被葵夏察觉的淡淡忧心。

葵夏,离你出生的地方已经越来越近,那叫做“过去”的气味,已经在空气中渐渐地弥漫开来了。

“这条路……”看着眼前弯弯曲曲蜿蜒而上的林间小道,葵夏止住了脚步,心里浮上莫名的恐惧感,不愿再上前。

“怎么了?”压下心中的感情,墨影明知故问。

“没、没什么。”葵夏连忙摆手,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可能是第一次来这里,感觉有些怪。”很奇怪的,她在这世间走了好几个来回,但对这里,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第一次吗……”难怪她过去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这数百年来,她一定是下意识地绕道避开这里。这里对她,是如此不堪的回忆。

牵起她的手,牢牢地握住。

“我们走吧。”给葵夏一个鼓励的笑,墨影带着她,走进这条羊肠小道,走进女孩对谁也不愿开启的门扉。

葵夏紧紧拉住墨影的手,不敢看周围的景色,她不知道墨影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这里不像他们之前可以开心游玩的地方,这里只让她觉得耳鸣得厉害。嗡嗡的声音在脑际里缠绕不去,似乎在叫嚣什么,似乎在呼唤什么……

“葵夏,你怎么了?”看到她越来越惨白的小脸,墨影几乎想要放弃,他甚至想拉着她冲出这片小树林,再也不要回头。但是,他不能,葵夏守了数百年的执念,他说过要帮她完成的啊。

墨影眼中的异常认真让葵夏有些看痴了。那对总是淡淡的眼眸不知何时开始越来越多的情绪,温柔的、坚定的、痛苦的……越来越多,似乎,都是为了她。

璞颜说过,墨影有事瞒着自己,她虽然想问,却一直没有开口。尤其当他的眼中的温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刻骨,她也就更加无法开口了。她怕,她怕这份眼前的幸福会被打破,她怕这些让自己满足的拥有会不见。瞒就瞒吧,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只要他的眼中能映出自己,其他的什么就都无所谓了。

所以,只要是墨影说的,她都愿意去做。只要有墨影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害怕。摇了摇头,葵夏抿着唇用力点了一下头示意继续上路。

墨影将小手拉得更紧了些,想借此揉去一些她心中的不安,想帮她一起分担所有。

但是,双手,终是要分开的。

来到一片茶林前,墨影停了下来。葵夏疑惑地看他,然后听到了他变得有些低沉的声音。

“再往前,你要自己去走。”穿过茶林,就是她出生的地方了。

握紧了墨影的手不愿放掉,葵夏隐约地感觉到什么,她讲不清楚,也不愿细想。就像有些东西,说破了就会变得完全不对了。她看着那片茶林,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墨哥哥……”她可怜地看向一旁皱紧眉头的墨影,从眸中告诉他自己此时所有的不安与害怕。她一定得一个人进去吗?他不能陪他吗?

墨影只觉得心疼与不舍,拼命地压抑住那想抱住她、安慰她的冲动,他的眉拧得更紧。她的恐惧、她的迷茫他都明白,可是,她不能依赖他的啊,前面的路要她自己去走,她的过去是没有他的存在的,只有放开手,只有不再有依靠,她才能坚强地独自面对一切,才能回到那个只属于她的岁月。

“去吧。”放开她回握的手,在她的香肩上轻轻地推了一把,不再去看那对如水的透明眸子,“我在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回来。”

葵夏不住地回头寻找那个渐渐消失在茶林另一端的身影,终于,被密密的林子完全遮掩住了,看不到那个让她想依靠的宽阔的怀抱。

单纯听从着墨影的指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走,前面到底有什么呢?为什么墨影的眼神中透出了哀愁?她不敢想下去,她怕将心中隐隐约约的零碎意识描摹连接之后,会变成自己无法掌握的茫途。

她还能回来的吧,她还能扑向他的吧——

葵夏努力地想安定自己,结果却让自己更加不安。这片茶林,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她不停地机械地走着,耳鸣震得她昏昏沉沉,而这四周也不知何时开始飘起雾来。

开始只是一点点的白,然后渐渐浓烈并扩散开来,直至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能看清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少,似乎,被什么一件件地擦去了——

迷雾将她的周遭一件件地染成空白的颜色,连带着脑海中的事物也渐渐模糊、渐渐淡起来,她慢慢地在林间走着,遗忘了所有来时的牵绊与不安。她的步履越来越轻松,步伐越来越快,一直走回那个纯白如纸的年代,那段杨柳青青年少依依的时光……

“娘……”葵夏听到自己的声音悠悠地响起,感觉到自己的脚步轻快地在茶林间奔跑,将那扇红色的木门用小手用力地推开。

“娘——”跑进一片繁华似锦的花园,跌入了满园盛开的锦绣。

是了,这是她出生成长的花园啊,是别人不可以随意进来的宝贵空间。每日处在这个小小的园中,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张恬静的脸——

“娘!”葵夏朝着凉亭大叫,提着裙摆轻快地飞奔而去。

美丽的妇人从花间抬头,她合上书册,幽雅地站起身子,伸出一只手,含笑地看着拼命奔跑过来的葵夏。

是娘啊,娘一点也没有变!

对呀,她才出去没多久,娘又怎么会变呢。她说过她要一直在娘身边的,她是不会抛下娘的。

“娘——娘!”葵夏的脚步越来越快,直直地扑进妇人的怀抱,“娘我回来了,夏儿回来了!”

“夏儿你终于回家了。”美丽的妇人将女儿抱进坏里,爱怜地扶摸她的头,“你离开了好久啊。”

“怎么会久呢,娘,夏儿才出去一会儿呀。”她只是在途中睡了一场长长的觉,做了一个记不大清楚的悠长的酣梦,梦里她似乎找不到回家的路,摇摆着在花间捕捉飞扬的花瓣。但是,那只是梦啊,看,娘还是离家时的样子,一点也没变。幸好,那只是场梦呵。

娘亲笑得好不温柔,“是啊,才没多久呢,娘都忘了。”

茶林的另一端,千石与璞颜走近了在一旁静静等待着的墨影。

“葵夏现在怎么样了?”璞颜神情不安地开口。

前几日收到墨影托风儿传播的口讯,要她和千石尽快赶来与他会合。手忙脚乱地火速赶过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只能和墨影一起看着茶林发呆——又是她最恨的无能为力啊!现在想来,难怪在山寨那段日子他和千石总是神神秘秘的了,原来他们早已知道葵夏的事情,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墨影一眨也不眨地望向茶林,似乎想望穿拦隔着他和葵夏的这片屏障,眉宇间是浓浓的担忧。

“这个地方是葵夏对过去的执念缘起的地方,还有那些数百年来没有改变过的景致,能唤起她似曾相识的记忆,这些东西都在呼唤着她。”她在来时路上的不安让他好生不忍,而接下来,她必须独自面对所有不堪的过去。

“我还唤起了迷雾,模糊了她对现在的感知,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处在自己午夜的梦中,那些在夜里痴念白日里又不敢探看的梦。”葵夏是何等敏感纤细,自己却要这般残忍地让她一个人全部承担那些记忆,那些她只有在午夜梦回才敢无意识地抹去点点尘封的记忆。

葵夏虽然看起来是遗忘了过去的一切,而事实上,她会遗忘,是因为她将心中最大的伤痛藏在自己的一个角落不让任何人触摸,她不停地行走,遇见许多不同的人,但那个伤痛却因藏得太好而无法再覆上任何新的记忆,就这样在角落里被堆上了越来越多的尘埃,直至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迷雾会帮助她模糊现在的记忆,清空所有的角落,而她的所有感知都会退到过去,再次面对那些被堆积的尘封。

“你的能力已经渐渐在恢复了?”闻言,千石淡淡地开了口。

听到那个杵了许久一言不发的人终于开口,墨影朝他露出了笑,“嗯,越接近百年之期,越能感到逐渐涌出的力量。所以,我才敢向胤澈提出那样的要求。”

虽然他在口讯中大概讲了一下现在的状况,但以千石的能力,必定早就知晓了自己和胤澈之间的约定。

当初千石为了与胤澈定约而费了一番苦心,现在自己却任性地破坏了他的一片好心,对千石,自己是亏欠的。

但为了确保葵夏这剩余日子的安全,不能再让山上的惨剧重演,与胤澈的提早碰头,又是不可避免的。

“你会回来吧。”

“我无法衡量胤澈现在的力量,我只能说,我会努力。”

千石停顿了一下,没有去看墨影,他站在一脸不安的璞颜身后,没有焦距地对上了远处的云,“你记住,那个小女孩,还有我,都不愿见到你魂飞魄散的样子。”

“……我明白。”墨影温和地一笑,为这个不爱表达感情的男人****的关心。他转头继续看向那片密密的茶林,想念着那张消失了的俏丽容颜。拨正身上的时间,这是葵夏在清晨的纯白飞花中对他许下的心愿。而之于他,那一日也是许下了一个愿——他希望看到这个女孩的笑脸,永远的笑脸,不要有烦忧。

这个心愿,至今没有改变,不管葵夏会如何对待那段过去,他都希望看到那张笑容不会改变,仍是那般无忧——

惟有这样,他才能孑然一身地离去。

听着他们的对话,璞颜垂着臻首不自觉地低喃:“即使没有魂飞魄散,即使能安全回来,这两个人也无法在一起的吧……”

“但至少,他们彼此知道对方还存于这世上。”千石随口应着。

“好悲哀……无法待在自己喜欢的人的身边……”

墨影在风讯中说,希望在他前去实现对胤澈的承诺之后,她和千石能照顾葵夏。然而不论决斗的结果如何,结局都是两人的死绝,只不过一个是魂飞魄散,一个是斩断所有爱恨的永恒天界。

这两个人,还不知道彼此其实是爱着对方的吧。她曾经试着开解葵夏,但当千石告诉了她所有事情的始末,当她了解了这两个人无法改变的将来,她甚至有些庆幸,这份情愫还没有扯破。

转首看看一旁若有所思的千石,他总是懒得扯动脸上的肌肉,看不清任何的表情。

当千石还在天界的时候,璞颜对他的认识并不太多,一只妖对一个神的接近最大限度仅止于爬在树上偷看了。从初次相见到转世为人的他,已经过了十年,他也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一个翩翩的成年男子。人的生命是很短暂的,自己还能待在他身边多久呢?

为什么,所有的情,都无法简单如空中飞扬的微风,可以从指间流过,可以在每根发丝上随意地逗留……

娘的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像过去一样,坐在亭中吟着“草薰风暖摇征辔”,或是“花香问水榭,几误飘衣麝”。而她就这样跪着,双手匐在娘的膝上,遥看那微一抬头就能触上的、晚霞彩绢般的光影,娘就在那片彩霞之下,对她笑着。闭上眼,可以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香气,还有娘身上好闻的味道。

“天要暗了呢。”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葵夏动了动没有反应,不想中断这恬静的时光。

“进去吧,爹爹要找我们了。”

“爹……”这个称呼让葵夏浑身一紧,她好像忘了什么,在记忆的中途留下了白点。

“娘……你、你在说什么啊……”她努力地坐直了身子,不置信地看向微微笑着的娘亲。

“怎么了,夏儿?再不进去你爹又要生气骂人了。”

“爹,爹他……”怎么回事,好多东西在脑中翻腾,耳边又是那种挥之不去的嗡嗡耳鸣,震得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夏儿,夏儿你怎么了?”娘亲不明白地轻轻唤他,细长的手指揉上了葵夏的太阳穴,有些微凉的感觉中和了本似火烧的灼热痛楚。

葵夏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她努力地开口,将脑际浮现出的词句化成话语脱出:“爹……爹他已经死了呀……”对了,她想起来了呀,这个家早就没有那个人了,他已经是不存在的了。

“夏儿,你在说什么呀?”娘的声音仍是柔柔的,仿佛那只是一句简单的话。

葵夏摇动着头颅,努力站起身子,张着水眸朝向那个仍当她在说笑的娘,“娘,你不记得了吗?爹他已经死了啊——”

她拼命在记忆中寻找这个被称为爹的男人的记忆,是的没错,那个男人早就死了,是被她——

“是……是我杀死的,是我亲手杀死的呀……”葵夏摇摇晃晃地站着,说得停停顿顿却字字清晰。头好痛,是什么敲碎了她头脑中的东西,一片狼藉。

“别再和娘胡说八道了,来,我们进屋去呀。”想去牵葵夏的手,却被她挪开了。

“是真的,娘,你不可能忘了的呀,我杀了他,所以我才会逃出去。我逃了好久好久,差点把回家的路也忘了——”头痛欲裂,她是怎么找到回家的路的?她离开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那个人是谁?那个在记忆中白白的影像,在白色的花圃中,在松软的阳光下,轻轻地唤着她的名。

夏……

是谁呢?

“夏儿,夏儿——”

“……娘。”被娘亲的叫唤唤回了神志,葵夏蹙着细致的眉,看向娘担忧的神色,“娘,我没乱说啊,你好好想想啊,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夏儿……”

“真的啊,是我杀了爹!”

“不对,夏儿你没有杀你爹,你弄错了。”娘的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一如她过去伤心难过的时候,娘总是这样捧着她,说着细软的词句。

葵夏的泪渐渐无法在眼眶中承载,一滴青泪划落下来,沾湿了她自己的衣裳,“我杀了,我真的杀了,他一直打你,他说你偷人,他说要杀你……所以、所以我杀了他呀——”

覆在脸上的手加重了力道,葵夏看到娘的脸上也有泪,也同自己一般努力地摇着头。

你们母女越长越像了呵——

她想起那很久远很久远的过去,那个男人曾经这样温柔地对着她们说话,对着她们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想起来竟会觉得遥远得喘不过气。

她看到娘好看的唇微微动着:“不是啊,夏儿,你没有杀你爹。”娘说得好不坚定好不痛苦。

“娘……”娘不要哭啊,夏儿不要娘难过,所以那时夏儿才会举起了刀,夏儿要保护娘的。

“夏儿,你没有杀他——”

“不,我真的杀死了爹!是真的啊!”

“你杀得不是你爹——”

“不是!我杀得是他!是他啊!”她好怕,她怕得浑身颤抖,她伸手紧紧握住娘覆在她脸上的纤手,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死得不是爹——”

“不——”

“你爹没有死——”

“不——不——”

不要,娘,不要再说了——

“死的那个人是娘啊——”

不要啊——

“啊——”葵夏拼命地抱住了头,喉咙口发出难以抑制的叫声。

“哐”的一声,碎了,什么东西都碎得拼不起来。

现在不是傍晚吗?为什么阳光这样刺眼,被什么东西折射进她的眼睛,将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泪灼烧尽了。

是刀啊,是一把被太阳折射得亮晃晃的刀啊,握在她的手上。满刀的血,染红了她的手,将她本是粉红的衣裙染得鲜红刺目。

娘呢?娘在哪里?那个刚刚还在她眼前对着她微笑的娘在哪里?

葵夏跪在青石地上,颤颤地看向手中的血刀所连的那一端,那是一件同样被大红色染织过的蓝色的衣裳,是娘最爱的蓝啊……

“娘——”她抱住了那个满身是血却仍然微微笑着的娘,那个她最最舍不得最最不能让人伤害的纤弱的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冲出来!为什么要帮他挡这一刀!”

他总是在打娘啊,那个被称做爹的男人,他喝得醉醺醺的满身酒气,他说要打死娘,他把娘打得满身是伤。所以,她举起了刀子,她不能看到别人伤害娘,她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他那样打你,你为什么要冲过来挡?为什么啊——”她从来不知道眼泪会是这样的灼热,痛得她流出更多的泪来安抚被刺痛的所有。

感觉到那双温柔的手与脸颊相触的温暖,暖得让人心痛。“你将来一定会明白的……你一定也会找到那个让你放掉一切的人的,等你大了,你也会遇到一个愿为他做一切事情的人……你为娘做的,不值得啊……”

是了,那个盛夏,娘就是这样说的,娘说她将来会明白一切,娘说一点不后悔。但她不要明白啊,她什么都不想去懂,她只要娘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我不要明白,我只要娘啊!”

“不要难过,夏儿……笑一笑,夏儿笑起来最漂亮了……”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那张芙蓉般的脸显得那样苍白,却透着夺人的美丽,“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娘最喜欢看到自己笑了,葵夏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好灿烂的笑,满脸的泪痕也遮挡不住她璀璨的光芒。

“好可爱呢……我们家夏儿最漂亮……”抚摸着这张同自己如此相像的小脸,这是她在世上最重要的宝贝之一,而另外的一个,却在看到满身是血的自己后慌忙地逃走了。虽然这样,她仍是、她仍是——

“咳、咳咳——”

“娘!娘你怎么了!”葵夏被那从口中溢出的鲜血惊吓住了,“你不要吓夏儿!我去找大夫,我马上去找大夫!”

“没用的……咳,娘知道自己……不行了……”

“不要啊,娘,对不起,对不起娘,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她好坏,她竟然想轼父,所以老天惩罚她了,所以老天要让娘离开,都是她的错啊!

“夏儿不要哭,你哭……娘也会难过……娘喜欢总是笑着的夏儿呀……”

用力地抹去自己的泪,葵夏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和表情,“嗯,娘,夏儿不哭。”

“夏儿你听好了,你爹等一下一定会带官兵来的……他就是那样的人……你快走,你忘了这一切远远地离开这里啊……”努力地脱下身上的首饰,放到了仍在垂泪不住摇头的葵夏手中,“忘了娘、忘了这里、去过你新的人生……”

葵夏被娘推开,她捂着自己的唇,呜咽着摇头。她不懂啊,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她要像以前那样有娘疼着、护着,她不想离开娘的身边啊!她可不可以不要什么新的人生、新的将来,她只要娘啊,她只要在有娘的地方,哪里都不想去。

跌跌撞撞地跑着,身后传来的好多人嘈杂的声音,她本能地跑着,脑海里全是娘软软的声音,温柔的笑颜。

为什么,为什么娘要那么做!

——你会懂的,夏儿,等你长大以后你就会明白……

不要,她不要明白,她永远不要明白,她永远不要长大,她要永远待在娘身边,娘永远会陪着她的啊……

后面传来人们嘈杂的声音,爹呢,爹人在哪里?爹不是很爱娘的吗?为什么要抛下娘?娘又为什么到死都念着这个仓皇逃走的男人?

娘说过爹以前对她很好很好,他把娘捧在手心里疼着,那现在的爹为什么老是打娘骂娘?为什么大人会改变那么多,而她,又为什么非要明白那些不愿去明白的东西?

等她长大后就会明白一切——她为什么要明白?她为什么要长大?她为什么要知道这夺去她所有一切的缘由?她只是想呆在娘的身边啊——

“哇啊——啊——”她死命地按住欲裂开的头,发出哀恸的悲鸣。漫无目的的混沌,眼前的世界旋转成苍白无力的细碎,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蔓延出来,在四周努力地流窜,遮盖住了后面人群的嘈杂,将这世界漂成了白色。

在那个细小的缝中,葵夏看清了那个模糊的东西,这是她深藏心底数百年的执念!那么多年了,纵使忘了执念的缘起,忘了这是个如何悲哀的决心,甚至忘了自己在执念里埋下的愿望——但心底的深处,却仍是埋藏着的,埋藏着这个融进她所有眼泪的执念——

她不要长大,她要永远窝在娘的身边,做一个没有辱骂没有背叛没有杀戮的世界里纯洁无瑕的孩子。

只是,她忘了这一切,在陌生的世间徘徊游走,笑着忘了所有的悲伤,她忘了自己曾经是多么执着地不愿长大,她忘了一切,只有身体还留在过去的执念中没有改变,直到今日——

这个世界,被漂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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