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名进了苏州城,又住进了君来客栈。他没有偷偷地来,也没有做任何掩饰,他就那样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住进了君来客栈。
有人认为他很胆大,有人认为他很傻。因为世上除了傻子,没有人会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这样做很危险,也很容易死。
秋风萧瑟,秋叶伤人。落叶本来伤不了人,只是很多人望着秋天的落叶总是会觉得格外伤感。
金无敌站在书房的窗边,望着院外的秋叶,慢慢地从树上落下,随风飘走或掉在地上,可是无人整理。
这很像人死后没有人收尸一样可悲。人是可悲的,人也是无耻的,因为人总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金无敌就是这样的人,他很可悲,也很无耻,同时他的手段更残忍。他在冷无名进入苏州城不到半个时辰就了解了敌人所有的行踪,他老谋深处,简直比只老狐狸还狡猾,不然他也不会在江湖上无敌几十年。
他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心中不由狠狠道:‘十年前侥幸逃脱的小畜生,既然不想活,还敢找****,这一次老夫就送你去阴间和家人团聚。’
突然,‘啊’的一声响彻整个宅院,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吞吞吐吐道:“门主,大少爷又犯病了。”
金洛尘不是犯病,而是人疯了。只是金无敌怕传出去人,因此对外说金洛尘只是犯了重病,难以医治。
金无敌望着仆人道:“他又在乱说什么了?”
仆人低着头,弯着腰,慢慢道:“大少爷说什么,他来了,魔鬼来了,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金无敌闻言,怒道:“赶快叫人把他马上关起来,不要让他在到处乱跑,快去。”
仆人一听,赶紧向外跑去,恨不得多生几条腿,那样就可能跑快些。
只是仆人的身影刚消失,金无敌突然怒吼道:“冷无名,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发誓一定将你挫骨扬灰,生不如死,方解我心头之恨。”
想到儿子金洛尘,金无敌就对恨不得马上杀死冷无名。一个好好的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这一切都被冷无名毁了,冷无名砍断的金洛尘的双手,把他变成了一个废人,一个疯子。
每次看到儿子那疯疯癫癫的样子,金无敌就感到无比的痛心,可是又无能为力。
宅院西厢客房的院子里,白云飞,司徒青青坐在常青树下,听着外面金洛尘鬼哭狼嚎叫声,又刺耳,又凄凉,渐渐地消失在秋风中。
司徒青青眼睛看着外面,又转回来看着白云飞,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是疯子吗?”
白云飞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金洛尘。”
司徒青青也站起身来,追问道:“哦,金洛尘,你还没说他是不是疯子呢?”
白云飞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见他摇头不知,司徒青青又问道:“那他说的魔鬼是谁?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白云飞突然变得沉默,没有立刻回答。
司徒青青见他不语,接着道:“你一定也不知道是谁?”
白云飞抬头仰望天空,对着天空道:“不,我知道。”
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犹如白云飞清明透澈的眼神,安静的神情。是的,他知道,因为当时他就在现场,也目睹了一切。
司徒青青没有想到这样的回答,赶紧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快给我说说。”
白云飞回过头看向她,缓缓道:“当时我就在那里,目睹了一切。”
司徒青青又道:“那他叫什么?真的那么可怕吗?”
白云飞眼神突然收缩,认真的说道:“冷无名,他的剑很快,究竟有多快,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上他是个很可怕的人。”
司徒青青见他如此认真,看来那个人的剑真的很快,这样的人当然是个很可怕的人。
太阳渐渐西沉,秋夜总是来得那么快。
金刀门的宅院又恢复以往的平静,鬼哭狼嚎的叫声消失了。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像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只是宅院里的人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它还会回来,很快,很快就会回来。
公孙羽一走出客房门口,他就遇上了叶天,夺命公子叶天。叶天也看见了公孙羽,只是眼神极为不善,看来他真的很讨厌公孙羽这个人。
可是公孙羽并不理会他的厌恶的目光,只是看叶天忧忧笑道:“世界如此之大,却在这遇见了你,看来这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叶天见他的那灿烂的笑脸,心中更加厌恶,冷声道:“什么事?”
公孙羽用扇子轻轻拍了拍手,道:“这事很多人都已知道,你却在这装糊涂,看来你来这的目的一定不小。”
叶天看着他,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公孙羽依旧淡定自若,慢慢道:“你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只是做人心要小一些,不可盲目自大,小心阴沟里翻船,万劫不复。”
叶天脸色一沉,冷冷的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还是小心自己吧!”
这句话说完,他就转身向外走,脚步走得飞快。
公孙见他一走,看着那身影消失在墙角,摇摇头道:“心胸狭窄,野心很大,看来这人城府很深。”
话落,他也抬脚向外走去。
黑夜来了。灯火通明的金刀门,如往常一样平静,只是这里正在密谋着一个很大的阴谋。他们将在苏城设一个杀局,无人可破的杀局。
一转眼之间,三天的时间匆忙而过。
苏州城这几天又来了不少人,只是那些人一进城就好像消失了一般,没有人在看见他们的身影。当然不是他们已经被人杀死,而是隐藏了起来,这样更让人觉得即将发生的事越来越可怕,因为隐藏起来的敌人更让人难以对付,更加令人可怕。
君来客栈,冷无名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雨下得不大,雨点落在他的脸上,衣服上,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头发,脸颊,衣服也有些湿润。
穿过一条一条街道,行人很少,几乎不见人影。冷无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身后看不见的街角,巷尾,那些地方隐藏,埋伏了不少人。他知道,可是他并没有回头看一看,一个人孤身向前走去。
前面有一座桥,唤乌鹊桥。桥上没有一个行人走动,桥头却站着一个人,雨水早已打湿他的衣服,可是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
秋风伴着秋雨,雨中有雨人。断肠剑,柳余恨,一剑断肠空余恨,他好像是一生中都在等人,等不一样的人。
他站雨中,仿佛忘了自己是一个人,而是雨中的一部分。
冷无名上了桥,走到桥中间,他停住了脚步,没有在向前。因为他看见桥头已经站了一个人,这个人像融入雨中,仿佛桥上已经没有他这个人。
这样的人心境很高,这样的人很可怕。秋风秋雨依旧,只是人为何不语,就那样不动的站着,像敌人,更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只是没有说话。
冷无名见桥头的人没有说话,他抬步往前走去。慢慢的,脚步踏在雨水中发出声响,像踩破了镜子一样。
两人越来越近,相距两丈远时。突然,柳余恨拔出剑,只见剑光一闪,断肠剑悲鸣一声,秋风,秋雨像是被剑撕开一道口子,剑直直向地冷无名胸口刺去。
断肠剑,一剑断肠空余恨。
冷无名当然肠未断,只是心中有了恨意。他躲过了第一剑,两人此时相距数丈远,只是这样的距离对他们二人来说太近,随时都可以再次向对方发起攻击。
秋雨渐渐下小了。冷无名目光盯着前面的人,道:“断肠剑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剑如今只有恨意,而没有杀意,这样的剑如何能杀得了人。”
柳余恨闻言,叹息道:“断肠剑,一剑断肠空余恨,只是如今剑还是原来的剑,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人已经没有杀人之意,剑又如何断肠,只有恨了。”
一个剑客的剑完全没有杀意,那他如何能杀得了人,看来真的只有恨了。只是恨谁?恨天?恨地?或者恨自己?
冷无名心中突然为他感到可惜,也觉得他很可怜,只是他为何在此向自己拔剑相向?他又不认识柳余恨?两人也从未结怨?这是为何?
他站在风中,雨已经停下,看着柳余恨,道:“你是只有恨,可是恨的人又不是我,为何在此拔剑要致我于死地。”
柳余恨无言以对,只得道:“为报他人之恩,也是受人之托,前来取你的性命,或是命丧于此。”
他人之恩,纵然恩小,可也是重。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这样的恩情有多重,重如泰山。何以为报,以命相抵,以命为报。
柳余恨是个有情的人,是个有恩必报之人。他很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剑已有变化,也知道来此可能会死,可是在他看来,如果一定要死,那也要把恩报了。
这样对他人无亏欠,对自己的心也有所交代。即然要死,就要死得问心无愧,很多人觉得他是愚忠,忠于他人,忠于自己。
因为他的恩人心狠心辣,做事不择手段,这样的人,这样人的恩情,以命相报实为不值。这样的恩情不报也罢。
冷无名无法了解柳余恨的恩情,也无法了解他的过去,因为了解一个人不容易,如果去了解一个陌生的人就更难了。
于是,他对柳余恨说道:“恩情难报,只有以命相抵,看来这样的恩情不小,只是这样的报恩方式不知道值不值得。”
柳余脸上浮现出无奈之情,又淡然笑道:“有的事无奈而为之,也知道为背初心。只是恩情无大小,要如何报答也只是每个人的心意,当然方式也各不相同。也许我的方式极端了些,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是的,每个人报恩的方式不同。冷无名不能说柳余恨这样做是错,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这是他可以报恩的方法。
冷无名看着柳余恨一脸的笑意,只是有点儿无奈,心中徒然对他涌出敬意,缓缓道:“那看来我今日要安然离去,就得与你一战了。”
柳余恨道:“当然,只是你不必留情,因为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可就后悔莫及了。”
冷无名依然脸色平静,道:“我从不做后悔之事,要我命的人,我向来不会手下留情,因为我不想以后他在我背后再来一刀。”
柳余恨道:“如此甚好,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死之前仿佛回到了从前,这样死也无憾了。”
话已落,秋风又起,剑出无归,人归何处?
断肠剑,人断肠,生死向何方?无情人,情已逝,今生负佳人。天绝剑,剑绝人,一剑绝生死,忧忧阴间断魂人。
秋雨尽,长剑起,一剑光寒死人意,谁人将为剑下魂。
柳余恨纵身一跃而起,一招长剑断肠心无悔向冷无名杀去。剑虽然无杀人意,可是也能杀人,剑有恨,虽然不是恨冷无名,可是这恨意也让他的心为之一颤。
冷无名专心严谨以对,没有轻敌,也没有粗心大意,以天绝十二式中第十式一剑绝人还以对之,剑快、狠、准,只有剑光,连剑的影子也瞧不见。
这样的剑很快,快得让人可怕,也很难避开。
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声音,只听见‘住手’从她口中说出,可是为时已晚。
剑已出,怎能说收就收,说停就停。
只是剑还是偏了一点,这一点只有使剑的人知道。
吱的一声,剑已插入胸口,血已经溅出,染红了白衣。人还未倒下,就那么的站着。
柳余恨见剑已经插入胸口,脸上没有悲伤,反而露出一丝笑容,笑道:“天绝剑果然名不虚传,出剑必饮血而归,而你的剑真的很快,比传言的还快。”
传言,世上有很多传言。只是传言都不能相信,因为传言有真有假?
‘咳、咳、、、’突然柳余恨接连咳嗽几声,血从他的口中冒出。他转过头,看着刚刚到来的人,又奋力向后退几,剑缓缓从他的胸口拔出,血一股一股的涌了出来,格外鲜红。
血滴落,滴在人心,落在地上,随雨水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