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没事,我很早就溜回宿舍,躺在床上继续看《鹿鼎记》,看韦小宝在宫里蒙老太监的情境就傻乐出声碧云兴致勃勃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乒乓球拍,后背都被汗湿了。她一边找毛巾擦脸一边说,天呢,部里要比赛,我练了几把还挺累。秘书处那小文就你那朋友又把我弄一3∶2,真厉害。
你们用上班时间打球?我坐了起来,怪不得这两天文不来找我。
也就今天下午,这不是要比赛了吗,临阵磨磨枪碧云边说边拿洗澡的用品。
欸,对了,你去看看你那美女同学吧,她自己把脚崴了,可不是我干的埃我找的司机班大徐把她背回秘书处宿舍了。
碧云走到门口转过头神秘地对我说,我还帮她到医务室找药,怕没人管她。结果,还没到10分钟人家就把男朋友召唤来了,你猜怎么着,抱着那个当兵的哭啊,哭得委屈极了。嗯,绝对的梨花带雨,梨花带雨。唉,美女啊,就是不一样。感情的爆破点也跟别人不一样。
我愣愣地坐着,看着碧云,很心虚,当……当兵的?她男朋友?不会吧,你,你看错了吧?
开玩笑!一个挺瘦的大高个,叫什么树,这名字一听就能记祝声不大我也听得清楚碧云一脸不屑,继续说,她到这儿一年了我还没见她这么失态过呢。嘿嘿,这可是本单位最新鲜的八卦。
显然,她不喜欢文。因为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异场饱满。
欸,你先别出去啊,我没带钥匙,洗完澡马上就回来碧云推门走了。
“哐当”!
这关门的声音真的很刺耳,一直撞到我的太阳穴。我脑子乱了。
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是,真,的。
这是怎么回事?
文和树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要结婚了吗?
他明明是喜欢我的……
……
脑海里,全是混乱零碎的画面闪来闪去。终于,跳出一个镜头,足以令我全身膨胀,我极力并粗暴地要把它抹去,可,它却由模糊变清晰,越来越清晰——文和树在一起……
闷闷地,我透不过气来。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碧云回来,拿了她的包好像说今晚她要回家,明天直接去部里。
我还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鹿鼎记》。
碧云走了。
这时候,我想哭。我心里想,这可能是真的但又好像在演戏,遇到这样的狗血情节,我是不是应该哭呢?我哭一下吧。
于是,我试着落下第一滴泪,没出声,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一串串地掉下来。
心真疼。
有一半是因为树,有一半,莫名所以……
晚上,我出宿舍去盥洗室,对着大镜子有点心灰意懒。
眼睛已经肿了,此时,我想回家。委屈。
我想了很多关于文与树有关的情节,我甚至替文找了几个勉强过得去的借口,我觉得文可能也爱上了树,她不好选择,也可能是实在不得已,因为她马上要结婚……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想到这儿,又很委屈。
我怎么可能被两个最好的朋友欺骗呢?自尊心让我不能去找文问个究竟,更多的是,我不敢正视那样的镜头,确认那是真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是懦弱的。
爱,需要沟通。否则,双方的信息不对称。留下的遗憾也许会至终身。
很多年以后,又遇到类似的问题,我终于鼓足了勇气。
其实,面对爱,除了那份执著自信的勇敢之外,我们最应该放下的,是自己。问问自己的心:拥有他,你幸福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我们的幸福更重要的呢?
周五,我肿着眼睛,蔫蔫地低着头。
前辈出乎意料地温柔体贴,什么都没指派我干,只让我核对了一张工作量的表格,说不着急。
一张A4的纸。我,竟核了整整一天。
我想着要不要回家。想着要不要给树打电话。想着要不要去看看文。想着我要跟她怎么说。想着我还要不要去看周星驰……
电话响了,可我没听见。
找你的。前辈冲我说。
嗯,我低着脑袋,接过电话。
喂?是文的声音。
嗯。我应道。
是这样,我表妹前天下雨的时候把那本复习教材弄湿了,等干了我给你再复印一本吧,下周给你别生气埃哦对了,你来我家吧,我把脚崴了。文抱歉的声音。
噢,没事。那个,我不是很需要,别麻烦了。我说。
你没事吧?怎么听起来情绪不高?那老处女又说你了?文关切地问。
没有,我感冒了。我还有事,先挂了。说完我放下电话。
然后我忽然想起,文是怎么知道我有树那本材料的呢?
周六,我在家里躺了半天,说头疼。
晚上,坐在我房间的床上想着,是不是可以不去见树了,想想很伤心,浑身上下完全是一种诀别的感觉,就哭了一鼻子。米德洛维奇偷偷用脑袋拱门进来,蹲在我的脚下,看看我,轻声“喵喵”两下。我擦擦眼泪,摸摸它的脑袋,又哭了。觉得很孤独。米德洛维奇一直乖乖地倚着我的腿。
周日,我胡乱地吃完午饭出门。坐地铁到了宣武门,又往北走,到了西单,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找树。
有几次跑到公用电话旁想给树打电话说不去了,有一次都拿起了话筒,可是传来的是忙音。
我沿着西单那条热闹的主路走走停停,看看。
走到一条小胡同口,下意识地拐进去,进了那家乳品店本来想看看胖阿姨月牙一样的眼睛。没想到,进门看见柜台里站着一个老大爷,黑着脸正跟一个顾客吵架。
我又退回来。
继续走。
从华威一层逛到五层。两手空空。
出门时,天快黑了。我看看表,7点半。于是决定坐车回家。在车站旁边的音像店里买了一碟《大话西游》。
本来想自己看《大话西游》来着,可回到家已经困得恍惚,没吃饭就呼呼大睡。
第二天发烧了。这次是真的感冒了。
一连病了3天。再去上班的时候,前辈说有个叫树的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我还把他的电话抄下来了,给。
我接过告示贴,说谢谢,看也没看便揣到兜里。我不可能给树打电话。
第二天,学校通知说我们这批提前结束实习,可以提前分配。如果实习单位要也可以留下。前辈对我说,愿意留下吗?
我说,不愿意,对不起。
前辈笑笑说,你这孩子说话没遮拦,狗熊脾气,小心将来吃亏,路还长着呢。
我从心里谢谢她,答应以后多联系。
我又想起前辈的话:粟粟,大家都知道怎样保护自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只有你,傻乎乎地一个劲地往前冲。也许有人会抢走了你的快乐,还要去做新娘,可你却一直无法接受幸福。
我现在不怪文,真的,她是那种按照逻辑规划好每一步的人,如果忽然中间横出一个让她觉得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或者打乱她计划的事,她会紧张到崩溃的。而且,她也不允许自己不按照逻辑往前走。即使变化,也要有逻辑。她很要面子,在乎别人的评判。她希望在别人眼里永远完美同时又顺理成章。这也许是她为什么仍然和小周结婚的原因?
其实文,这种女人很可怕,有时候男人也拿她没有办法。后来,王青青这样对我分析过文。
如果有时光机器,我愿意回到十年前。告诉那时的自己:幸福不是奋力追寻着的,也许就在自己的身边,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就是幸福,因为那时,即使在那样的幸福中,我却一直没有体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