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夜总会的时刻，刘海看见虎子等人进了一楼的包厢，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喝醉闹事的人几乎每天都有。但刘海知道进今天出事的那个包厢小美在里面，他感到了他的心跳加速了，尤其是在看见小美脸上的血的时候。那个客人看起来很清醒，他对虎子说：“虎子，我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你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虎子满脸陪着笑，把小美拉起来，说：“快给陈老板道歉。”
刘海看见小美只是动了动嘴唇，陈老板说：“今天你干还是不干都不是你说的算，不就是钱吗？”他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摔到桌子上，说：“谁没有啊！”虎子看越闹越大就把包厢门关上，刘海马上挤了进去，虎子赶紧把他挤在身后，尽量不让他出来。
虎子没理刘海，他对陈老板说：“哎呀，陈老板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我给你叫一堆任您挑，怎么样？”
刘海看着小美脸上的血不停地滴下来，脸上的浓妆已经被泪水和血弄花了，陈老板一把把小美拉过来，刘海拦住他，说：“不好意思，她不坐台。”陈老板“啪”一巴掌扇在刘海脸上，五个红色手指印马上就出来了。陈老板又把小美扔到沙发上就脱自己的衣服，刘海大嚎一声冲上去，虎子马上抱住刘海捂着他的嘴，剩下的人都去用丁点的力气拉陈老板。在那时刘海真正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他亲眼看到小美的上衣被撕破，陈老板的手覆盖在上面，他的眼泪流下来，已经没力气挣开虎子的禁锢了。
这时候门突然打开了，茉姐和桌子走进来，桌子又赶紧把门关上。陈老板也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老老实实地坐着，把头埋得很低。虎子放开刘海，刘海跑过去脱下衣服盖在小美身上，然后抱起来她往门外跑，桌子开门让刘海出去自己也跟上去。
不顾他人的目光，刘海抱着一动不动的小美一直走到家，眼泪流了一路。路上的行人或许看几眼都能猜出来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小曲看到小美满脸是血顿时就呜咽了，刘海给小美擦干净脸，小美眼神依然十分空洞，刘海很害怕宁愿她现在大哭一顿。刘海看见胸前的红色的伤痕时他很平静地把小美的衣服穿好，起身去厨房拿起了一把菜刀就往门外冲，小曲边哭边喊：“去去，桌子，去拉着”
刘海用尽全身力气奔跑着，桌子在后面狂追，一句话也喊不出来。当刘海拿着菜刀进入夜总会的时候虎子一帮人就看见了赶紧按着他把菜刀夺下来，然后把他拉到二楼茉姐的办公室。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茉姐走到刘海身前问：“如果你杀了那个人坐一辈子牢，值吗？”
刘海蹲下来，抱着头哭了，很懦弱地哭了。自那天他再没去夜总会上班。
等刘海回家时小美已经走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也没再看见她。刘海也没再去上班，他一直都逃避者这件事情，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晚的事情，这几天他每天都出去找工作，却没有一点进展，除非他要离开桌子的家去更远的地方寻找一个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当刘海鼓足勇气给小美打个电话时，小美接到电话沉默了几秒后突然哭了，很伤心。刘海听着他哭，自己无声地呜咽着。等小美哭完了，她问：“我是不是很脏？”
刘海说：“不脏。”刘海从来没有嫌弃过小美，他害怕她这么想。
小美又哭了，问：“你愿意要我吗？”
刘海没有说话，小美挂了电话。
小美擦干长发，穿上最好的衣服来到了天台，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的地方。站在天台的边缘，风掠过，舞动长发，地面越来越近……
后来警察打电话通知刘海小美自杀了，很突然。
从十二楼跳下来，他们三个赶到现场时，已经停止流动的血当时竟然神奇般地流到了刘海的鞋底。在警局里，刘海的思想只被自杀，孤儿，和在跳楼前洗了澡这三句话所缠绕。刘海在桌子的陪伴下和小曲的呜咽声中喝了三天的酒，窗帘一直没有拉开过，没有一丝完全的阳光照进来。每当把酒杯举到眼前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想到第一次看见小美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他以此来祭奠小美的离开。
那天真是一个很好的天气，明媚的阳光把人照的很通透，却怎么照不进阴霾的心。茉姐也来了，塞给刘海一张卡，说是小美的赔偿。桌子临离别前说：“我等着你回来，不管怎么样郑州都有一个桌子等着你！”
刘海说：“我知道，我尽量吧！”他看向别处。
茉姐说：“我劝你还是回家。”
刘海说：“为什么？”
茉姐说：“你来的时候穿的是耐克，现在呢？”
刘海指着胸前的勾，说：“还是耐克。”
茉姐说：“就是勾反了！”刘海苦笑了一声。
和桌子拥抱后，刘海打了桌子一拳，说了一句好好珍惜小曲就走了，头也没回。
站在透着冰冷的月台上，听着从四周传来的喧闹声觉得自己跟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只是想想。这就是成熟吧，他对自己说。
火车上，他想他是这个车厢里唯一没睡的，在夜总会上班把他的生物钟都打乱了， 他不断地问自己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当时答应了小美还会跳下去吗？成长的滋味是痛苦的，就像处在发育期的孩子说自己腿疼一样，那么刘海就是心疼，特别的疼。
小曲是个好女孩，桌子问他去什么地方，刘海说随便不再河南就行，小曲买了济南的，说是回来进离北京也近。躺在软卧里，刘海想不知道这张火车票要他们省吃俭用多少天才能换回来。刘海的手机亮了，铃声也响起来，桌子说：“兄弟，回来吧，我想你了！”刘海关了手机把头埋在腿里嚎啕大哭。
火车似乎也感到了悲伤，跟着刘海的哭声呜呜着。刘海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货物被运到济南然后供人们使唤，车窗外的风景以黑暗为主，剩下的就是不知道是哪里隐约的一小盏灯光，或许是三百米外，他们为什么还亮着灯？是不是专门为离家的孩子所亮的，在告诉他们人生就像一趟火车，他会在白天看到光明，晚上看到黑暗，重要的是车厢内，风景只是用来观赏的，睡的舒服才是真的。道理往往说出来很容易，就算是一个中学生也能给你说出一两句人生哲理，但是真正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刘海那天哭得很累，仿佛把下辈子的泪水都苦干了，他还穿着那双鞋子，虽然已经被小曲刷的一尘不染，但是它始终沾过小美的鲜血，仿佛还有些热度。刘海被自己的想法惊醒，他看看四周不大的空间，他刚刚感觉小美的灵魂是否一直在跟着他，在他哭泣的时候小美是不是坐在他旁边暗暗伤心，睡着的时候她是否躺在自己的身边。
雨天，晚上十一点，再有半个小时就进站了，透过车窗看见外面灰蒙蒙的天气和依稀的小雨，远处的山被哈气模糊了，刘海感到有点冷。打开旅行箱拿出一件黄色的外套，记忆这种东西又一次席卷而来，把外套穿在身上感觉暖和了点儿。小曲说这是为数不多的有单间的火车，还嘱咐不要用火车上的被子。刘海想掏烟，这就是单间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去抽烟区，虽然他已经被烟味熏的恶心了还是忍不住想吸一根。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张银行卡，刘海端详了很久，问自己难道小美就值这么点儿钱？或许对操控者来说已经不少了，也就是一条人命的定价，顶多不给你打个七五折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