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底的归墟深处,下着一场浩大的雪,每一片雪花落在方圆数万里的庞大的阵法上。
每一片雪花都化成一道细细的流光,在阵法中流转,没有一道能逃出阵法外。
阿那伽为了复活舒轸,几万年以来,不知道尝试了多少种办法,对于这种力量并不陌生,甚至说得上是熟悉。
八瓣曼陀罗雪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高阶的神佛寂灭,天地同悲,会降下红色的曼陀罗雪;另一种是高阶的神佛转世,会降了白色的曼陀罗雪。
这样浩大的一场曼陀罗雪,应该不只一位神佛转世。
阿那伽转过头,看着怀青,微蓝的眼睛里有些震动,不敢置信。
怀青坐在阵中,一个青色的莲台将他托起,他端坐于莲台上,正全神贯注地施法,金色的神光明灭不定。
白色的流光越来越盛,渐渐汇成一束,如一条巨大的白龙一样,绕着怀青转了三圈,冲天而起,往归墟的出口而去。
白光一闪而没,整个归墟又恢复了原来的深蓝,似乎那一场曼陀罗雪没有下过一样。
阿那伽死寂的眼睛里似乎终于有了亮光,仿佛看到了希望。方才白龙绕着怀青转的时候,他眼尖,看清楚了那白龙是一百零八个魂魄
归墟转生阵并不能直接复活死者,只是召回死者的魂魄,令其转生。仅管如此,它也足够逆天了。
阿那伽有些迫不及待了,想立刻离开归墟,找到舒轸的转生之地,将她带回来。
阿那伽看了看怀青。他是归墟之主,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也无法出入归墟。
怀青悠悠站了起来,眸色一冷,声音从容却坚决得令人不敢置疑:“你不能出去。”
不得不说,怀青很会踩别人的痛脚。这句话,成功地让阿那伽怒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要是出不去,如何去寻找舒轸?
“字面上的意思。”怀青依旧冷淡。
“你想毁诺?”阿那伽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了。本来舒轸归来,他也不愿意多生枝节,便不再计较这小子处处算计他的事情了。现在,他觉得他还是算计一下比较好一些。
这小子绝对是那种不收拾不老实的类型。
怀青隔着幽蓝的海水与阿那伽对望,归墟深处极冷的水似乎让他的眼眸也染上了冷意。
“本座的诺言已经兑现了。”他只答应召回舒轸的魂魄,没有答应不对阿那伽下黑手,“你这样危险的人物,还是留在这里好一些。你放心,你好歹做了纯然几千年的师尊,本座不会杀你,待她成神,就让你出来,你那时再去找舒轸也不迟。”待华纯然成神,那时就不惧阿那伽的手段了。
华纯然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单纯。他是她的未婚夫,自然要好好保护她,任何威胁到她的东西,都要不遗余力地铲除。
阿那伽倒也不傻,一瞬间明白,怀青这么为难他,是觉得他对华纯然造成了一定威胁。
“本尊可以对天道起誓,不再伤害她。”阿那伽心里默默权衡了一下,觉得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
即使他是神,在归墟内动手,也不大可能是赢得了怀青。
“归墟内以天道起誓是没有用的。出了归墟,本座还真的没把握能胁迫你立誓。所以,你还是留在归墟内,无论对本座还是对纯然,都有益无害。”怀青油盐不进,认定了将阿那伽留在归墟才是最优的方案。
阿那伽退让道这个地步,怀青还是丝毫不领情。
阿那伽是神,身上还是有几分傲气的,既然这小子不听话,那就打到他听话为止。
两人在这数万里深的海底打的天翻地覆,水波翻卷,就连五大神山都有些受了牵连。
归墟内最强的力量就是重生,两人打架的威势,将整个蓬莱神山都掀翻了,只是片刻,土石自动凝聚,又恢复了巍峨的蓬莱神山——
虽然这种力量反馈到归墟之主怀青身上是很少的一部分,但是也足够怀青用来对付阿那伽了。
和一个无论受了什么伤都能无限恢复的人打斗,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砰!阿那伽似乎被飓风吹中,狠狠砸在岱屿山的山体上,坚硬如钢铁的黑曜石山体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
胸中气血翻腾,阿那伽头晕眼花,眼前金星乱冒,却强撑着心里的一线清明,硬生生压下喉中涌上来的腥甜。
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将他逼到这个地步的。
怀青神色冷峻,看着阿那伽:“仞利天主,你成神数万年,当知道本君是何等样的人。别白费力气,老老实实在这里待几千年吧!你和纯然,再无任何干系。”
阿那伽恨恨地盯着怀青,心里也是一阵阵悲哀。即使她已经复活了,他还是看不到她——
怀青看他这样萧索的模样,心里有些快意,又有些同病相怜的恻隐,但是转念一想,有觉得阿那伽活该。
华纯然虽然有千人千面算无遗策之名,但是比起他和阿那伽这样的人,还是稚嫩了一些。
大概是从小没有得到什么温暖吧,她一直很珍惜她仅有的一些情谊,比如她与阿那伽的师徒之情,比如她与凌潇湘的友情,甚至,单纯到什么坏事都不愿意往他们身上想。
这几千年来的算计利用,令华纯然吃了多少苦头?他只是着意令灵舒调查了一下,也许还没有窥探到事情的原貌,就已经被阿那伽这样深沉隐忍的心机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有杀了阿那伽,只是令他几千年见不到他的心上人而已。过几千年,阿那伽出去以后,还是能见到舒轸的。如果他足够狠绝,他就杀了阿那伽或者舒轸,令他们永生不再相见。
如今这个处置,他已经很仁慈了!至少他是这么觉得。
怀青身子微微一晃,化身成巨大的银色神龙,水花翻卷,腾空而去。
阿那伽也想随之而去,但是重伤的身子却桎梏着他的行动。
对不起!
阿那伽缓缓合上眼睛。这一声道歉,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也没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