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9号，罗杨给江志鹏的车间办公室打去电话。实习期已过，又在车间锻炼了半年，志鹏现在是车间的工艺员了，职责就是按生产科下达的生产任务，排针调整织物的花型和织纹结构，同时，兼顾设备检修等；平时就在车间办公室上长白班，设备大修需要时才会加班加点。罗杨打电话给志鹏，主要想问他知不知道张正高考的情况。志鹏说他也不知道，高考今天才考完。于是，俩人相约晚上去张家一趟。
天气热，罗杨没有骑车，坐公汽赶到沿江路，从小路穿到志鹏家街边，志鹏已经在水果店等他了。罗杨向江妈问好。江妈让俩人提着西瓜去了张家。
张家，纱门中间遮着一块布帘，上下都空出一截，里面木门没关，便于家中通风。
“张老师，赵老师。”志鹏在门外叫人。
“是志鹏吧，来了。”赵老师说着话，已来开门。开了门缝，她见志鹏手中的西瓜，说，“嗨，又是江妈客气，总要提水果。”她又看见志鹏身旁的罗杨，“哟，是罗杨呀，快，进来，快，都进来坐。”
母亲的话钻进张荣耳中，正在从电视柜下拿杯子的她，一怔，扭头看着，志鹏先进来，把西瓜往桌上放，罗杨后进门，看见了蹲着的她，又对着张老师点头示意。她转头，又拿出一只茶杯，站起身，看着沙发处，说：“坐，坐沙发。”然后闪着身要去给俩人倒凉茶。赵老师打开客厅大灯；张正已经坐起身子，他本来是躺在沙发上的；张伟已经去把吊扇调了快速大风档；张老师也从靠背椅中站起。几只板凳散开在四周。来的俩人，把张正夹在中间。
罗杨问：“张正，考完了吧。”
“考完了，终于考完了。你们是两年，偏偏我是三年，好了，今天算是到头了。”张正对高中改为三年制仍耿耿于怀，好在他是个说过就忘的男孩，一番改动并没有真正影响到他的高中学习。
“怎么样？感觉。”志鹏问。
“好像还可以。”
张荣端茶过来，说：“来，喝茶。”罗杨发现，她换了拖鞋。听见了弟弟的话，她说，“标准答案报上还没登出，再说作文的评分不好估计。”
“也是啊。”张正也有些不确定说。
“嗨，张正没问题，我听我妈说，预考张正是第六十名，肯定可以，又是一中。”
“六十九，中间还有九个人呢。再说，他们今年是估分填自愿，和我们那时不同了。”张荣在一只小板凳上坐下，说。
“这，比较关键。”张老师已经从里屋拿出烟，边说边给罗杨递过去一根。
罗杨接了，说：“谢谢张老师。”罗杨往志鹏那边看了看。
张老师从罗杨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端倪，给志鹏也递上一根，问：“志鹏啥时候开始抽烟了？”
“抽着玩的，同事都给，不抽又不好。”志鹏站起接过烟。
“喔。”张老师说，自己含着一支，又给张伟准备了一支。张伟已经在用火柴给罗杨和志鹏点烟了。见志鹏站起，张老师说，“坐，坐，喝点水。”
志鹏坐下。
张正想把电视音量调大，赵老师制止住。“那么大声音干嘛，在说话呢，正儿。”
张伟给自己点上烟，往厨房去，他是要把冰箱中的西瓜切了，端出来给大家吃。
“是林莘茶，真好喝。”罗杨说。
“是吧，还有。”赵老师站起身，从桌上把水壶提到茶几上。
张荣坐在一边，看着罗杨的杯子。志鹏看了张荣一眼，低头抽烟，弹烟灰。
“那张正选好学校没？”罗杨问。
张荣说：“看呗，等标准答案出来，估分后看能不能报省理工大了。”
张老师说：“他班主任极力推荐这个学校。”
“哎呀，管他的，”张正说，“能行就行，不行就报别的呗，上省线是肯定，又不是就这一所好大学。”
张荣说：“你又来了，能念好的干嘛还想别的。”
看来，在我们来之前，一家人已经谈论了一会儿了。罗杨心想。
“好，说不赢你，但反正还是得对了标准答案再说。”张正看着电视，没看张荣，说。
张荣又想开口说话，张伟已经用盘子端上西瓜，赵老师抢着说：“算了。来吃冰西瓜，这也是在你妈妈那儿买的，你妈妈真会选瓜，又熟又甜，还有水分。”后几句话她是对着志鹏说的。
“也是卖多了，自然就会选瓜了。”志鹏灭了烟，因为他看见张荣把板凳挪远了一点，张伟站在门口抽烟。“我现在也差不多会选瓜了。”说完，见张正已经开始吃西瓜了，他才拿起一块西瓜，也吃。
“你看，你们又提西瓜来了。”
“明天再吃，张正这几天要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好好的玩，是吧？”志鹏对身旁的张正说。
“明天，我要睡到十二点才起床。”
“能睡着？这两天天气预报说升温呢。”罗杨抽着烟，斜身看着张正说。
“睡不着也赖在床上，太累了。”张正看着罗杨说，“哎，罗杨哥，你们那时是怎么玩的？”
“嗯……”罗杨想了想，说，“好像也是睡吧。志鹏，你是不是的？”
“我好像没有。”志鹏也想了想，“喔，对了，我帮我妈的忙，那几年家里事多。”
“哎，要不，我明天也去帮江妈卖瓜，老师说要社会实践，越多越好。”张正眼镜后的眼珠子突然睁大了。
“这……”志鹏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了看张荣。
赵老师说：“我看还是算了，你去给江妈添什么麻烦，只会帮倒忙。”
“谁说的。”张正不依。
“正儿，”张老师掐灭烟，说，“你啥都不用想，明天，你同学肯定会来找你，不是踢球，就是游泳。”又坐回位置。
“哟，是呀，我都忘了。”张正说完，自己笑了。
“所以，弟弟，老实几天，等13、14号的答案出来，等23、24号，看是不是分数出来，再看是下月7号还是8号，通知书就该到了，中途还有报自愿，事情多着呢。”张荣在一边说，她感觉到罗杨在仔细听着。
“事情再多也没有上课紧张吧，等呗。”
“对的。”罗杨说，然后问张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吗？我4号就回来了，考完就走的。”
“现在到西宜的火车多了好多趟。”罗杨说。他曾和同事一起，到省城出差，知道交通好转的情况。
“嗯，是，早上晚上都有，好像中午也有，只是到西宜是临晨，不方便。”张荣说。
张老师准备再拿烟时，大门又响起敲门声，是五中学校的几个老师也来问张正高考情况的。罗杨和志鹏见此情形，告辞要走。一番客套，张老师又给俩人各发了一根烟，送俩人到门口，张荣准备送俩人下楼，都被俩人劝回了。
志鹏怕明天早上上班迟到，准备回厂宿舍睡觉。他先回家去看了爷爷和爸爸，给爷爷留下一包烟，才到水果店和罗杨碰头。俩人和江妈说了再见，一起往公汽站台去，一边交谈。
“张正好像很自信。”罗杨说。
“他从小就这样。不过学习上还真的很聪明的。”志鹏说。
“会不会太浮躁了些，好像对张荣还耐烦的样子。”
志鹏看看罗杨，说：“我觉得还好吧。小时候，他好像最不爱生气什么的，可能就这种脾气。无所谓，反正他应该能考上大学。”
“可我觉得张荣很担心的样子。”罗杨说。
志鹏又看看罗杨，拿出自己的烟，递上一根。
“不抽了，晚上了，我刚把张老师给的抽完。”罗杨摆摆手，对志鹏说。
志鹏没劝，拿出一根，含在口中，见到了十字路口，没点上，过了街才手捂着火柴点上。呼出一口烟气，才说：“她担心是因为她失误过。可能是这样吧。”
罗杨看看志鹏，没接话。俩人默默来到车站。江边的凉风已经降了白天的温，杨树叶被风吹得抖动不停。
“你们离江边近，怎么样，应该很凉快吧。”罗杨问
“在中间凹着，然后又一间连着一间，风全挡死了，热得不得了，小时候我还到江边睡过，只是早上起来又在家了，爸爸和妈妈把我们抱回去的。”
“喔。”罗杨看着路上的车，说。
“你那儿呢？”
“还好。”罗杨没有告诉志鹏，他外公家安空调了。在他南方的爷爷的劝说下，他外公终于给楼上寝室装了两台窗式空调。杨妈不敢吹空调，坚决不装。
“肯定舒服，上次去你家，那个谁，军人，开车接我们的，就说你小子最有福了。”
“你说的是王剑，他现在才舒服了，入党，提干，啥都办好了。”罗杨说话时，见志鹏扭头看车来没，估计他对各种关系方面的事心中不平，赶紧转了话题，“刘诗凯现在还在车间三班倒呢，你知道吧？”
“知道，每次给他车间打电话，只有少数几次轮到他上早班，而且还要等他半天。”
“我是上个月在商场碰见他的。后来，我走了之后觉得，他小子是不是在等人。”
“哟，他开始追女孩子了？我一点都不知道。可怜了，我们的杜鹃”志鹏瞪大眼，看着罗杨问。他还记得刘诗凯和王杜娟间的事情。
“我猜的，后来也没看见了，只是猜的。”罗杨说话时，路上显出亮光，从灯距看是公汽。
“嗯，很可能的。”志鹏说，他也看出来车是公汽，“哟，我的车来了。”他从裤袋中摸出零钱，对罗杨招招手，回头说，“哪天碰到，好好问问他。我先走了。”
“好的。你远一些，早点走好，有事打电话。”罗杨已上公汽的志鹏说。
公汽上，志鹏隔着玻璃招手，找座位坐下。一阵启动声，车动了，公汽留下一股汽油味，只一会儿，又被风吹走。志鹏对窗外又招招手。罗杨也对志鹏招招手，继续等着回家的公汽。
